直到外婆的兒媳婦進門，起初桃兒新舅媽十分靦腆，人高馬大的看上去很有力氣，自然被禮讓三分。包括外婆同樣不能以傳統禮教來馴服，包括淩晨三點叫生火熬白米稀飯，鍋裏咕嘟咕嘟冒熱氣蒸騰，轉而塞夯實木頭企圖燃燒更久遠，則騰出空閑來端著滿滿當當的換洗衣褲鞋襪去河岸邊搶占優先位置。
舅舅叫睡醒再說，埋怨老娘多事情吵擾美夢。
“哎呀呀，遠些去，睡覺呢！”
外婆會來同女兒訴苦，嘀嘀咕咕親生兒娶了媳婦忘了娘，幼時乖巧伶俐的，常常幫助分擔農務，學業上自覺性十分，從不與操心耽擱至夜半尚不能完成。上頭養三女兒好不容易求各路神仙及列祖列宗保佑，年老得此麵目清秀的男兒郎簡直喜出望外。抱懷裏放任餓肚皮的死狗汪汪叫喚，捂住耳朵生怕吵醒繈褓中安眠。
僅餘的冰糖塊老老少少隻能巴巴望著，隻給他獨自享用。害怕貪嘴的那仨偷偷摸摸趁不防備來偷，每每倒出來清清楚楚數一遍再收回。眼見底兒的時候，等不及小兒吵吵嚷嚷要糖吃，爬地麵上打滾撒潑，趕忙掏出能置換的布料油菜籽空醬油醋瓶去。待十五六卻遭壞同學挑唆逃課去街市上閑逛，老師急急來家中告信，歎息能當大官的前途萬不能耽擱。
桃兒外公顧不得穿破草紮拖鞋，光著腳尋找至各處人多的地兒。回來也不能怒氣衝衝指責頑劣的該打，生怕毀壞自尊心而跑出門去再不見蹤跡。外婆哭哭啼啼我兒空餓著肚皮嘴唇發白色，天殺的沒管教的野雜種勾搭出去玩樂，倘若出意外造成傷害無法彌補的或少二根頭發絲腳皮挫傷，定不饒恕其全家上下老幼婦孺。
捧著臉皮細細查看，又褪去褲腿認真摸索恐哪兒破口。哭哭喪喪的好半天情緒難能穩定下去，像是被人剜除心肝脾肺腎似的，四肢顫顫巍巍的久久不安。叫做頓好飯菜壓壓驚，自從娘胎出來從未離遠距離去，盼著下學歸來的目光灼熱。這次以後更是早早瞭望歸來的方位，定坐著瞅，不敢眨動眼珠澀澀流二行熱淚。
外婆同桃兒母親提及以後放棄學習尋找幫廚的小工，鬱鬱全然那家該死的葷小子挑唆出門玩去，否則安安穩穩從不與鬧脾氣的乖巧，讀書認真非常字跡工整文筆流暢，連退休老教師見到眉清目秀，亦歎息當官的苗子長歪啦。詛咒那家再生孫兒沒屁眼嘴歪眼斜躺腦袋愚笨似呆傻的，見麵拋去白眼翻了又翻。直到娶來屁股渾圓的是容易將養男孩兒的，且切工日漸熟練晉升配涼菜的廚師，叮囑下班後且隻往家裏麵來，萬不能同吃喝玩樂的廝混。
外婆捧著桃兒母親的手掌心翻弄著，說著倒是女兒家著實省心省力，你瞧大姐姐五六歲時熟練揉麵團蒸出白花花的老饅頭，這三兒雖然脾氣暴躁但從來講道理的又穿衣打扮講究，倒留下教子有方的好名聲來。不然怎個媒婆每每上門來求取，全是俺老兩口數年經營的。話鋒轉圜傳授經驗如不聽話的隻管樹枝椏狠狠的抽。
桃兒應證其法果然有用，母親的鞭策越發嚴厲，或腳踢或肘擊或拉扯頭發絲拖拽，她像是老鼠見貓似的在自家小心翼翼驚恐萬分。嘴角破潰的，衣袖晃晃蕩蕩，頭皮裸露傷疤滲出血淋淋的。以至於母親被暴虐的父親按壓住喉管喊不出救命的聲音，她也不能感同身受，隻是覺得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