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副壽材?”
公子鮮圍著木櫃轉了一圈,上下度量著,驚詫不已。
“我才造到一半。”
元逍說的很平靜,全然不像瘋話。
這壽材四四方方,長寬高皆是四尺餘。
“這壽材會不會有點短有點粗?”
“恰恰是剛剛好的尺寸,我因為年輕時自持驕縱,固執地追逐一些虛妄的東西,以至於做了許多不好的事情,為自己的私欲和君主的利益,犯下太多違背天道的錯誤,現在後悔極矣,就想著死了之後,跪著入殮,好到那幽幽無盡的冥間懺悔贖罪。”
元逍說完,公子鮮和如象相視一眼,臉上皆是駭然。
“那也未必,俗話說醫者難自醫,元老先生您能勘定天下萬事,卻未必能算得準自己哩!”
公子鮮既遺憾又難過,隻好撿些好聽的勸慰一下。
“一切皆有定數,我曉得自己現在已經是油盡燈枯、將死未咽氣之人,倘若你今日拜我為師,而我所擅長的事情,卻不是你三五天、十天半月就能學會的,那就是空擔了個虛名而已,罷了吧。”
公子鮮瞧著眼前這個瘦巴巴卻一身本領的老人,他好懊悔,懊悔自己為什麼不早一點來汶城,讓老人家懷抱著畢生所學遺憾而逝。
“你我雖無師徒之緣,可我仍是很欣賞你,我粗略懂得一些卜算、相麵的道理,看你眼下的神態,想送你一言,留作參考。”
元逍說罷也不管公子鮮答應不答應,徑自從門簾上如撕紙一般扯下一塊幔布,將手指從墨鬥裏蘸滿墨汁,揮毫而作。
瞬間便得十六個蒼虯勁字,元逍把幔布遞給公子鮮。
“將者不將,烹魚宰羊,青龍墜淵,梁覆土上。”
公子鮮看得雲裏霧裏,想請元逍解釋含義。
元逍卻笑笑擺擺手。
“收著吧,一時看不明白不要緊,有時間再慢慢琢磨。”
元逍繼而走到如象身邊,朝他拱了拱手。
“如果我沒猜錯,這位就是舒國左將軍,如象將軍吧?”
如象眼神閃過一絲難以置信。
“你怎麼認識我?”
元逍捋捋疏須,哈哈一笑。
“我與你的緣分,比你家公子還早呢。”
“可我不記得曾經在哪兒見過老先生!”
“哈哈,你當然不記得,那時你剛出生,你父親抱著你,來找我批命,我給你批的是“如象之相,戈在人旁,頭戴二冠,威武自揚。”
那四句批言剛念完,如象已經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下去了,噔噔照頭直磕。
“原來您就是......就是那位批我命數的活神仙!我爹聽了你的話,為我取了批言裏第一句的‘如象’二字為名,戈在人旁,是為伐字,又教我在十六歲時投軍,我之所以能有今天,全賴老神仙指點,我再您磕幾個頭。”
公子鮮內心驚呼:想不到如象這廝,竟然比我還有福分!簡直沒天理。
那如象已經激動得馬尿橫流了。
元逍扶起如象,拿衣袖幫後者拂麵,如慈父安撫稚童一般。
公子鮮腦中想了一下,豁然開朗。
男子二十歲為弱,冠之,是為禮也。
那如象十六歲從小步卒做起,曆時二十四年,到四十歲時剛好升任左將軍,可不正合頭戴二冠麼?
公子鮮越想越後悔。
“說來慚愧,我那時候年輕氣盛,剛學到點微末,就喜歡到處炫耀,今日有緣又見,我再給你批一言吧。”
元逍說罷望望他良久,深深思慮起來。
“春水生木,金刈其上,且避離火,獨樹不傷。”
元逍照前麵一樣,寫下了十六字批言。
做完這些,元逍也不擦手,端起茶碗一飲而盡,擺手做了送客的姿勢。
“好啦,老木匠該幫的忙也幫上了,不該說的也都說了,再嘮叨個不停,恐怕老天爺都不讓我做完這副棺材了,你們請回吧。”
公子鮮和如象聞言,知道再磨嘰下去,徒增元逍老先生的困擾。
既然無法改變,那就尊重長者的想法吧。
二人依依不舍,拜了又拜,才退出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