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桐不動聲色的看了眼前邊暗紫宮袍的人,那人身軀微微彎曲,瘦削而略顯蒼老,雙手抄在胸前,浮塵搭在臂上,看見梓桐過來,眼神一閃,神情傲居,尖銳的嗓音傳來,

“喲,這是誰呀,接聖旨都這麼慢,是不是想蔑視皇威呀?”

梓桐很明顯看到馮琬清那幸災樂禍的笑意。

馮又道不動如山,仿佛沒有聽到,馮伊諾看看父親,剛要抬頭,被林氏扯了一下衣角,有些歪斜的跪坐下去。

梓桐挑挑眉,這麼快就劃清界限了,歐陽晴那女人要是嫁過來不吃死你們!還想吃香喝辣春風得意?

她規矩的行了一禮,不卑不吭道,“民女黃彤,乃是馮家的未過門的媳婦兒,為迎接聖旨跟公公大駕光臨,怕自身不夠端正,特意花些時辰裝扮,故而來晚,請公公見諒。”

她這一番話說下來,既牽扯了跟馮家的關係,表明若是她有什麼事,他們一定也會被懲罰,是對馮氏父子的一番警告,又把前幾天歐陽晴對她撒潑,剪了她的頭發暗示了一番,就算有罪歐陽晴也不要置身事外。

馮又道那老狐狸身子抖了抖。

陸公公饒有興致的打量著她,蘭花指翹起,浮塵甩了甩,瘦削臉上因為笑容褶子集合成了一朵菊花,尖銳的嗓子帶著點興趣,

“喲,這就是彤姑娘吧!是洛京的財女啊!聽說姑娘前幾日頭發被削還被逼的要出家為尼?”

“公公過獎,民女隻是盡本分守護好婆家,至於出家為尼,更是市井傳言,公公不必相信。”

“真是個識大體的女子,馮家有這樣的媳婦兒真是福氣,還不好好待人家?”

馮又道急忙站起來躬身行禮,“公公說的是。”

“誰讓你站起來的!跪下!等著接旨!”

梓桐眨眨眼,這公公有意思,居然是幫著自己?因為黃璃?

她剛要磨磨蹭蹭的用盡了心思找個看不到的地方準備俯身跪下,聽見陸公公道,

“馮琬瑤呢!怎麼還不來接旨!”

梓桐聽見馮琬瑤的名字,心裏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隨即便聽到後邊通傳的人慌慌張張的奔來。撞得花盆欄杆一亂。

“老爺,不好了!小姐她……”

馮又道迅速起身,大喝道,“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那小廝直接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也不管周圍還有聖旨,“老爺,您快看看,小姐她……”

馮又道有些慌亂的看著陸公公,滿臉汗水。

陸公公看著他,有些著急,尖聲道,“看雜家幹嘛!還不快去看看!”

馮又道急匆匆的走過去,陸公公緊隨其後。

梓桐聽到那仆從回報的時候已經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她極快的趕往馮琬瑤的院子,院子隻有幾個婆子,跪在地上,腦袋使勁壓低,碰觸在冰涼的青石板上。

梓桐不看她們,她步伐極快而穩重,急急推開緊閉的門,心底一沉。

外庭的臥榻旁邊一個肥大沉重的身體半躺在地上,臉色鐵青,雙目緊閉,嘴角一絲豔紅的血留下。

梓桐快步過去,手指放在胖丫的鼻息處,微微放心,雖弱,卻還是有氣息的。

“來人,把胖丫扶起來,請大夫!”

後麵幾個婆子匆匆應是。

梓桐快速進入臥房,窗邊花梨木桌子邊上,吳媽身體以一種極為古怪別扭的姿勢躺在那裏,雙目圓睜,額角流出汩汩的血,血跡凝固變黑,甚是恐怖。

梓桐轉身看向床上,床上淩亂不堪,衣服一塊一塊的落在地上,被子鼓鼓,抖抖擻擻微微顫抖。

梓桐突然覺得眼眶酸澀,一顆心被人一腳踩在地上,用盡了力氣蹂躪,那腳卻不會用盡力氣,一點一點的加力,那心沁出鮮紅的血,一滴一滴的沁出,最後終於血肉模糊。

她伸出手,微微顫抖的去輕輕拍被子,感覺到被子下麵的蜷縮的身體猛然一僵,僵的指尖微微疼痛,那疼痛便順著指尖傳到全身,她聲音輕輕,

“琬瑤……”

啊!馮琬瑤突然一竄而起,抱著被子尖叫!

她尖叫,便是刹那的爆發,沒有任何的情緒,音調單一卻又像是無數個音符彙成,那麼單純的尖叫,恐懼,憤怒,傷痛,難過,不懂,集中一起,而又組成隻是一個純粹的不帶任何情緒的,毫無喘息的尖叫,那叫聲如針一般帶著刺破的力度,撕心裂肺,傳到哪裏都是一片破碎!

梓桐突然捂著胸口後退一步!

胸腔內似有烈火燃燒,熊熊的火焰如被千年的寒冰壓製,沒有一個爆發的出口,壓得胸腹生疼。

她嘭一聲大力關上門,把急匆匆趕來的馮又道關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