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初年,冬,大雪紛飛,新皇坐在太和殿中批閱奏章,寫幾個字便抬起眼看門口那個小丫頭。
丫頭穿了厚厚的棉衣,粉色絲緞夾襖,帶著一條雪白的狐狸衣領,絨絨的毛襯托那一張精致的小臉越發美,嬌豔卻不魅惑。
隻可惜,要忽略那穿了三層厚的棉衣臃腫的身體,完全就是一個……球。
劉虎進來的時候,便看見一個胖的過分的丫頭窩在門口睡覺,低著腦袋,圓滾滾的。他納悶主子從哪裏弄了個胖丫頭,宮裏的宮女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這種身材是走了後門吧?
偏偏讓皇上看到了,偏偏這貨還毫無自覺,窩在門口睡覺。
劉虎因為有要緊的事情要稟告楚炎,也就沒管那麼多,看到楚炎那張臉雖然緩和了不少也是青色的有點明顯,他走過去,楚炎未抬頭,擺了擺手。
劉虎低聲說了幾句話。
未覺的門口的丫頭耳朵動了動,依然那個姿勢睡得香甜。
劉虎走過的時候,腳尖踢了踢她,然後看到那丫頭抬起頭,睡眼朦朧的樣子。
劉虎就覺得渾身冷汗往外冒,眨眼功夫便沒了蹤影。
媽媽咪呀,怎麼是梓桐姑娘。
楚炎踱步過來,聲音幽幽,“醒了?”
“哦。”
“你穿這麼厚是怕我打你板子還是準備來這邊睡覺不冷的?”
“都有……”
“哼,你倒是坦白。”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哼。”
“皇上你為啥老哼哼,有話就說嘛!”
楚炎瞪著她,眼中光線危險,光線中央隻有那麼一個人,精致筆直堅強倔強。
“剛才都聽到了?”楚炎沒頭沒腦道,“或者說你來這邊就是為了這個消息?”他身姿傲然,望向遠處,仿佛雄鷹翱翔,俯視蒼穹原野。
卻獨獨帶了一份孤寂。
“我來是為了看你嘛,”梓桐說的坦然,“不過洛璃有消息了,我也很高興。”
楚炎聽了眉頭微微放開,拉起地上的女子,直直往屋裏拖,“在門口睡覺,像什麼樣子。”
“我昨晚縫了那個娃娃,一宿沒睡,你還不讓我睡覺了?”
“嗬,你倒是有理了。你答應我陪我的呢?”
“看,這個……”楚炎看梓桐從……衣服裏掏啊掏啊終於掏出……一隻娃娃。
楚炎黑線,這個娃娃長得也不好看,唯獨那筆直的身姿,嚴肅的表情有些神似,戰袍長靴烏發飛揚,負手而立,前提是忽略被窩藏太久了有些變形的腿。
“我記得要送你一對的,這對剛剛好,漂亮又好看,像你又像我。”
楚炎拿出另一隻,盯著兩隻娃娃,此時也忘了追究當事人責任,深深覺得梓桐的眼睛是不是有問題,哪裏漂亮,哪裏像他們?
那個女人圓滾滾的站在那裏,無辜的眼神眨呀眨,覺得真像啊真像。
楚炎突然覺得無力,他放下娃娃拉了她,“我們去賞梅。”
寒冬,大雪,院裏的梅花開的正好,香氣宜人。
梅花是十年前種的,當初楚炎帶了一個小女孩回宮,找太醫治好了她的腿傷凍傷。小姑娘感激涕零說要種梅花彰顯他的君子氣質,楚炎當時心裏就嘀咕,你不是為了吃梅花包子才不會種。
不過這種事,楚炎不會說,他看到小小的女孩那水靈靈的眼睛,活蹦亂跳的身影時,就把所有的都忘了。
女孩十分聰慧,從來不出他的院落,遇到別人總是低眉順目不說話,毫無存在感。楚炎摸著她的性子一直怕她惹事,卻未曾想到那樣的性子隻有在他麵前才會肆無忌憚的顯露出來。她讓他端茶倒水,讓他掃雪掃地,讓他給她梳頭係扣子,毫無顧忌的吃掉他盤子裏的精致點心菜肴,簡直把一個太子當丫頭,還理直氣壯的說,“你不是要照顧我嗎,我就要你這樣照顧我。”
自從小女孩來了之後,楚炎的太和殿便安穩了許多,鬼鬼祟祟的丫頭不見了,那些詭異的婆子也不出來了,盯著太和殿的目光也越來越少,偶然一天楚炎抓到一個,發現竟是自己的侍衛。那侍衛看到楚炎趕緊摘下人皮麵具,楚炎一陣驚詫。
自然了,至於那些護衛的武功何時變得如此精進,楚炎用膝蓋也猜得出來,宮裏他有一位師傅,是個假太監,武功深不可測,最近受他所托教梓桐武功。丫頭聰明伶俐,日日進步良多。
用她的話就是姑娘我就算是貌如天仙,也不要天天偷窺好嗎,我還沒發育完善呢!
然後一個偷窺的侍衛直挺挺的從屋簷上栽了下來。
至於那些派來監視的侍衛怎樣跟主子聯係,作為一個現代雇傭兵連這點偵查能力都沒有那就白白活了那麼多年。
至於有一天洛璃來找太子,發現這麼個奇葩,從來都是寡言少語的小皇子自此便多了一個愛好,沒事就去太子殿裏溜達兩圈,不多不少就是兩圈,不到一刻鍾就出來,進去時候麵無表情出來時候依然麵無表情,但是熟悉他的人就會發現,麵無表情的皇子正在掩蓋眼底那份光彩。
楚炎便板著臉進來,說“我宮裏多了兩隻小耗子,身體小體能大,把我這太和宮日日吃的精光,我上朝回來隻能喝口涼茶。”
“那個,我送你兩個娃娃如何,我自己親手縫製的,天天陪著你,精神上的飽滿要比物質重要多了……”也不知道小小的女孩哪裏來的那麼多無恥的理由。
不久東窗事發,歐陽丞相謀反,平洛皇朝因幾代的皇帝重文輕武,平庸無能,於是造成了重臣謀反的局麵。
據楚炎說,歐陽丞相乃是楚炎他爹也就是皇上的堂弟,因母親為妓子出身,即使賣藝不賣身,便也會帶出風言風語,他身體本身帶了些毛病,出生便被拋棄,永遠不得入宗譜。
歐陽自小聰慧過人,天賦異稟,他母親為他請名師,十歲那年便出師青出於藍,多年苦練身體上的毛病也減弱的幾乎消失。
歐陽從知道自己的身世起便與皇家斷絕了一切關係,取母姓歐陽,入仕途,此人勵誌要毀掉皇家珍視的一切,至於皇位,他看不上。
帝後深知歐陽丞相的計謀,為此雙雙自殺,太子奔走。
而已經從老道士那邊洞察一切的梓桐便是開始就設下了機關,城牆之外2裏,皇宮之外甬道,設下她自創的機關,連續發射幾萬牛毛細針,上麵帶了劇毒,沾血必死。
十年前那場叛亂,數萬兵將慘死,太子十幾歲一人逃出城外,從此浴血邊疆。
而那個小女娃,她為了開啟機關,幾欲死去,最後在師傅也就是老道士的護送至下活了下來,那年她重傷過度,失去記憶,棺材中醒來遇到那個容顏無人能比的少年,少年從此守護便是十年。
梓桐看著院落裏的梅花,含苞待放也有,嬌豔怒放也有,十年的血雨腥風始終未曾折損,豔豔的活了下來。
梓桐扭了扭圓滾滾的身體,“死道士是不是跟著洛璃?”
“恩。”
梓桐差異的看了看他,這麼老實?
“你那記憶也是師傅他封住的。”
那年小小的女孩表現出來的冷靜睿智敏感讓楚炎師傅驚詫不已,從此便做了那個安排,這天底下無人能以一人之力擋出數十萬的士兵,也沒有一個人能為他那個徒兒再次曆經這場浩劫,於是便留下她,看她潛伏在京,將一切謀劃,等待王朝的崛起他的歸來。
楚炎一直知道她在,卻從未跟師傅提起,如果她能在這過的安好,他又何必驚擾?然而那一夜一夜刻骨的相思便是如同吐絲的蠶蛹將自己一層一層包裹,他告訴自己再等等,快了,就快了。有時候也想任性的帶她遠走高飛,當他看到他手下的幾十萬將士眸子中的希冀,他又無奈的放棄,不,不能由自己。
這將士幾乎都是自己一個一個收容的無家可歸之人,他說過,要帶他們遠離苦難。
於是一場一場的戰爭下來,便又有了力氣。
而遠在帝都的那個女孩一日一日長大,不知長得是否更美,那個七歲就嚷嚷自己青春發育的小丫頭……已經不記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