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
今晚沒有月亮,星星也沒有幾顆。
伸出手,看不見五指;抬起頭,隱隱約約見到疾風吹著層雲在飛速變幻。
昆叔是日月武館的元老級人物,楊明創業初期,就招他來武館幫忙了。
後來,武館沒有人記賬,他開始自學算術,幫忙做一些賬本生意。
一做就是十幾年,到現在,他已經是日月武館的賬房總管了。
楊明很信任他。
他也很感恩楊明當年救濟他,一直兢兢業業。
管理賬房,掌握著整個武館的經濟命脈,他也如履薄冰。
這麼多年來,他不敢絲毫鬆懈,總是最早到武館、開門,最後離開武館、關門。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武館的大鐵門,都有了他的指印。
“鐺哐……”
門又一次被他關上。
昆叔鎖了門,提著油燈,沿著街道,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家裏走去。
他在城北有一個小院子,雖然地勢偏僻,也簡陋,但都是他這些年一點一點建起來的。
他上有一位六十的老母、下有一個十四歲的兒子,中間是相依相伴幾十年的妻子。
母親年邁,眼睛不好,但好在身體還健康;妻子並不漂亮,好在賢惠、也勤快,把家裏維持得很好。
兒子本來也聰明伶俐、惹人喜愛。
隻是隨著年紀增大,越來越頑劣,管教不住,既不去武館習武,也不去學堂上學,一天隻是遊手好閑、在街上廝混。
當然了,總得看起來,還是一個溫馨幸福的小家。
昆叔很快走到了家裏,院門沒鎖,他直接推開,走到院子裏。
院子裏黑漆漆的、靜悄悄的。
在江湖混跡了十幾年,他隱約感覺不對勁。
妻子雖然嘮叨,但人其實很好,就算他回家再晚,也總有一碗熱飯、一口溫水。總會等他回來。
“美雲?”
他沒敢再往前走,就在院子裏喊妻子的名字。
沒有人應他。
黑暗開始有重量。
“娘?”
他又喊。
最後喊兒子的名字。
“嗚嗚嗚……”
夜風吹過簷角,發出了低沉的哭聲。
昆叔再向前看,黑暗壓得油燈裏的光不敢往外散,往常溫馨的小樓像是匍匐在黑暗中的惡獸,張大嘴巴,等著他進去。
他終於知道是事發了,不再僥幸,後退走兩步,轉身就跑。
“嘭!”
剛剛跑到院門口,院門就猛然關上了。
昆叔嚇得一驚,但還沒放棄。
“啪!”
他果斷丟了油燈,轉身又往院牆跑過去。
是要翻牆而出。
但剛剛跑了兩步……
“當!”
一杆長槍從天而降,直愣愣的插在了他身前尺許。
勁風擦破了他臉上的皮。
臉上濕漉漉的,開始流血了。
昆叔終於站定住,沒再跑了。
怎麼可能跑得掉?
剛才不過是太恐懼了。人一旦恐懼,就隻知道逃跑。
是這杆標誌性的長槍讓他回到了現實。
身為渝州城三大武館之一的日月武館的賬房總管,昆叔自覺算個體麵人物,他看著黑暗中的長槍,呆立了好一會,終於木然轉身。
他走進小樓,在一樓堂屋,取出火折子,將大堂的油燈點亮。
燈光亮起,驅散黑暗,在堂屋的主位上,大馬金刀坐著身穿紅色教習服的楊月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