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人,在蜿蜒曲折的秦嶺山中,驅車三百多公裏,下午十四時終於趕到了座落在秦嶺深山的小縣城裏。據村裏人反映,這一家兩口帶著兩個女兒,在這個小縣城一邊賣菜維持生計,一邊等已懷孕八個月妻子生產。
到的那一天,深山裏的天氣顯得異常的寒冷,風象刀子一樣在裸露的皮膚上劃拉,冷冷清清的街道更顯淒冷。在菜市場上,劉偉明找到了那個袖著手,不停踱著腳,吸溜著鼻涕的男人。看著他們,男人怔了一下,眼中僅有一絲喜悅,但隨即便低下頭,順著身旁的土豆袋蹲坐了下去。
“住在哪裏?回去說吧。”李紅走上前對男人說,男人歎了口氣,將土豆搬上旁邊的人力車,說:“走”。
順著已幹涸的河道,上行二百米就出了縣城,來到一個沿河二岸散住著二十來戶人的山村裏。他們一家就租住在一戶老夫老妻家裏,這家就兩間屋,門前有一個小廚房,老夫妻用著。他們家四口就租著西邊的一間屋,做飯睡覺都在這屋裏。進去,最後邊放著兩個木板支起的床,前麵是用土塊壘起的一個有兩個鍋的灶台,靠牆堆放著幾袋子土豆和一些明顯是揀回的各種各樣菜葉,兩人個女孩坐在小登子上,麵前是一個爛臉盆做的小火盆,盆裏小樹枝冒著煙濺著劈啪的火星,手臉都烏黑著。女人躺在髒黑的被子裏,聽他們進來,便坐了起來,隨即便傳來了一聲嬰兒的哭聲。
“李紅”,女人低了點,輕輕的叫了聲。
“生了?”李紅問。
“生了。”男人應了聲。
“爸,”十歲的大女兒怯聲叫著說:“餓”。
男人沒有說話,走到灶台,掀開鍋蓋,用碗裝了幾個熟土豆,遞給女兒。女兒望了眼父親,又瞅瞅碗裏的土豆,望望我們,遲凝著接過碗,遞給妹妹一個土豆,便吃了起來。
屋裏都沉默著,除了女孩的吧唧聲和嬰兒吮乳頭的聲音,什麼聲音也沒有。
“跑這麼遠,就這?”良久,劉偉明瞪了一眼男人。
“沒辦法呀,交不起罰款”,男人低低的道。
一陣陣壓抑的啜泣聲傳來,望去,是女人在抹著淚汪汪的眼睛,“過不下去了,在這。”女人說。
劉偉明歎息了一聲,又將屋子來來回回的打量了兩遍,從口袋裏拿出錢包,抽出一遝錢來,數了數,抽出兩張放回錢包,將剩下的六百元,走過去放在女人的床上,轉過身,說,“回去吧”。
一行人遲遲疑疑的出了屋,剛下了屋簷,就見男人跟出來,噗通一聲跪了下去,發出一聲如吼般的哭聲“啊!啊!啊!”
在一家蘭州拉麵館裏,幾個人吃了一碗拉麵,上了車,又向來時的路返回。
車子顛簸著徐徐前行,車上的人都沉默著,來時的一點點興奮勁,此刻早已經被剛才見到的一幕,徹底澆滅。
“劉鄉長,這回去咋和鄉上說呀?”李紅終是沉不住了,低了聲,側臉問著一直望著窗外不語的劉偉明。
“唉,還是實話實說吧,”劉偉明收回了目光,歎口氣,望著李紅:“文鄉長本身就是主管過計生工作的,咱們瞞的了一時,也瞞不了一世。一家子人都那樣了,我們總不能把人逼上絕路吧。”
“可是,”羅廣義接話道:“按政策,如果處罰到位,我們應該可以免於或低於行政或紀律處分的,這樣子回去,是要被追究的。”
幾個人的心裏,都不僅泛起絲絲涼意。
“那你說咋辦?”劉偉明煩躁的瞪眼望著羅廣義。
羅廣義:“我,我,……”
“劉鄉長,你看這樣子行吧?”李紅有些心虛地看著劉偉明,“我們把這個孩子放到另一戶的名下,咱們這次回去,就說沒有找到人。等孩子的戶口上了後,再通知這一家子回去。”
劉偉明:“有這樣的人家吧?”
“有有有”,正在假眯的村主任羅祥林,忽然坐起了身子,“就我們村,不願意要二孩的就有好幾戶,這樣子行的話,村上來具體操作,鄉上就當不知道,我們這次也沒有找著人。”說完,就一臉企望的看著劉偉明。
“先這樣吧,”劉偉明一巴掌拍在扶手上,“回去後,除了我們幾個人,對誰也別要說今天的事,口徑一定要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