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一位五十來歲的醫官在前、一位四十來歲的醫官在後,後麵還跟著幾個年輕人,都是太醫署中的醫官。前麵的那醫官一邊係著衣服一邊問話,顯然是都在夢中才被叫醒,一行人隨著那門房來到正堂。
太醫署屬太常寺管轄,相當於後世的衛生部、部屬直轄的大型醫院以及中央醫學院、藥學院等部門。署中置令二人丞二人,監四人醫正八人,各科醫師人數不等,並俱有品級,從九品以至最高的從七品不等;另有醫博士、助教、醫工、醫生等諸多編製,若編製健全得有好幾百人。
此時郭威看去,來了這麼多人,相當於是太醫署中有品級的高層便來了一半,想必是輪流值班,這些人全部當值;當值的太醫令、太醫丞都來了,他們也不得不跟上,所以才來的這麼齊全。這醫博士跟市井上的茶博士、酒博士不一樣,是朝廷正式編製;市井中的所謂茶酒博士,就比如叫個鄉下老財員外一樣,員外即員外郞,乃朝廷官職,豈是鄉下土財主能比得了的?——此都是世俗中人牽連諂媚之語。此處所提到的醫生,也不是後世所謂的醫生,乃是學醫的諸生之意,與明清時期的學八股文要考科舉的諸生類同。諸生,即諸位學生或諸位生員,都是指各級官立學府中正在學習的學生。
郭威雖坐在椅子上等候,可懷中仍抱著薛平平,此時便站起來點頭為禮:“金大令、周大丞,打擾二位休息了!諸多不便,不及為禮,還請莫怪。”心裏也放鬆許多,因為這來的是太醫令金正純,乃是以一手金針馳名、號稱金針國手的杏林高手,在太醫署中是首屈一指的醫術大家,且於內科有極大建樹;後邊的太醫丞周世乾,是外科名家,亦擅婦科與小兒科。
那五十來歲的太醫令金正純上前一邊打量著郭威,一邊拱手行禮:“原來是郭院判,下官有禮。許久未見,怎麼這身打扮?”見到郭威一身僧衣,自然覺得十分奇怪。
太醫丞周世乾隨後也恭敬一禮:“下官見過郭院判。”
郭威見此時當值的是金正純和周世乾,知這兩人俱是太醫署中的多麵聖手,尤其是金正純,不但是內科聖手,而且其最擅用針,那一手金針出神入化,乃是享有盛名的杏林高手;而周世乾也是享譽一時的內外兼通的名醫,其尤擅外科,隻是世人對於外科多有偏見,使得他名聲稍遜。但若真的有病患不得不用外科手術時,也隻能來找他了。見有這兩位太醫署的頂尖高手當值,郭威心裏也暗叫僥幸,神色平靜了許多:“說來話長,郭某是奉欽命差遣,須得保密,如今差事遇到重大關節,須得連夜回京複命,隻是這孩子傷重,隻能先送他來救治,來不及回去換衣服了;卻是這大年夜的,要勞煩幾位辛苦了。”
“卻也不算什麼,即使院判不來,我們也要當值的,內廷雖有當值的,可那邊人少,也說不得什麼時候宮內便會來人的宣我們進宮的。”金正純說道,“院判請隨我來。”隨後便引著來到旁邊一間診室,這間診室因為無人,雖然十分潔淨,卻也顯得有些幹冷。裏麵不但有桌椅板凳,還有一張空著的四柱四腳架床。桌上放著些醫書、醫用工具、筆墨紙硯等物,空床上則隻鋪了一床厚厚的床墊,看不清是什麼材質所做。
幾個醫博士、諸生忙亂地端來炭火盆、各種用具,分別擺下。火盆裏炭火燃燒起來,屋裏熱意漸升,不多時便暖和起來。
郭威按金正純所說將薛平平放到床上,兩個年輕的醫博士取來所用工具,金正純取了需用診具坐到床前,一邊問話一邊切脈診視,周世乾也在旁邊跟著幫忙。兩人又將薛平平傷口包紮的布條解開,雖然不停說話,但並未耽誤兩人手中忙碌,忽見金正純停手湊上去細細觀看、嗅聞,扭頭問道:“院判,這傷口所上傷藥是金創藥?”
郭威心頭一緊,以為是自己給薛平平所用的傷藥有什麼不妥,急忙答道:“當時他被人用利劍傷了,急切之下我隻能用我隨身所帶的傷藥給他敷上;可有什麼不妥?”
金正純搖搖頭,隨即命幾個醫博士上前幫著將那包紮的布條去掉,又拿了竹條刮板將那些血藥凝結的藥粉刮掉,期間傷口又開始滲血;幾個醫博士井然有序地上前用一瓶藥液塗抹,再敷藥粉,小心翼翼地將薛平平上身抬起,用幹淨的疏鬆白布再給他包紮上,之後退下,仍各自站回原地。
郭威看金正純手法熟練,處置得當,指揮手下這些醫博士竟然頗有些大將之風,不禁默默點頭讚賞,此人不愧國手之名,確有真才。心下感歎,怪不得人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若入對了行,細究其道,似乎都能達到一種爐火純青的地步,俱有稱道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