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若伊並不是自小出生在宮中的石敬瑭女兒,而是前些年被人送回來的。那時她才七八歲,而後晉政權也才建立幾年。當時石敬瑭帶兵平叛,在孟津郊外接到一封信,信上告訴他,石若伊被安置在不遠處的一個小村莊,而石若伊的母親,則要去尋找當初石敬瑭攻占後唐京師洛陽時遺失的重寶。
石敬瑭接到信後又驚又喜,驚的是他那位相好的女子,竟然出乎他意料的還在人世;喜的是不但多了個女兒,而且竟然有了遺失好幾年的重寶傳國玉璽的線索!之後的幾年內,又斷斷續續的接到過那位女子的書信,書信內容簡潔明了,隻是說在不斷追查,有了新的線索,接著再傾訴一下相思之情,和對女兒的思念。
石敬瑭自然知道這位相好女子的心思,那女子本是後唐宮中美人,機緣巧合之下,與他相識定情,直到他起兵反唐,兩人便斷絕了聯係,不想那女子竟然心思極深,查到了失落的重寶線索,如果真能將那件重寶找到,那她再攜寶而來,石敬瑭無論如何,也必將給予厚待。
傳國玉璽自秦始皇時起,便一直做為天下第一重寶,而為曆朝曆代所重,王莽篡漢得到它時洋洋得意的向群臣炫耀,三國時期誰得到它也會自以為天命在彼,南北朝時列國也曾為它大打出手,唐太宗李世民得到時,亦曾欣喜若狂;直到朱溫篡唐,傳國玉璽被後梁所得;李存勖滅後梁得到它,但傳至後唐末帝時,石敬瑭起兵造反,攻入洛陽,這件重寶竟然從此杳無音訊,石敬瑭也曾派人到處追查,但一直未能查到任何線索,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如果按正常的曆史軌跡,這件中華第一重寶,從此便要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之中。之後北宋、元、明、清曆朝,都曾有人宣稱找到了它,但其曆曆可疑,最後的鑒定也都是偽造,它的下落便成了一個千古不解之謎!
但這個時空裏,傳國玉璽失蹤不過才短短數年,石敬瑭在攻占洛陽之後,也在一直尋找,但始終杳無音訊。直到他接到了那封書信,接回了女兒,方才知道那件重寶竟然被人帶出了洛陽,他是又喜又急,喜的是當初與他偷偷定情的那位女子竟然查到了傳國玉璽的線索,急的是她竟然想獨自追查。她一個柔弱女子,孤身一人去追查傳國玉璽,這其中的危險且不說,就是查到了找到了得到了,就能安然無恙的回到他身邊麼?若是她能帶著那線索回來,石敬瑭雖然不如直接得到傳國玉璽那麼滿意,可這有跡可尋,也比他先前派人如無頭蒼蠅般的到處追查好太多了,但除了那幾封信之外,竟然查不到那位女子的任何消息,這又怎能不讓他萬分焦急!
但從那幾封信的傳遞中,石敬瑭也算找到了點眉目,其中有兩封信竟然是通過回娘家的郭威之妻柴氏轉交。柴氏是在回娘家的途中,接到的信件,但送信的也隻是街頭巷尾隨意找的,想去追查那位女子的蹤跡卻也做不到。
石敬瑭當然知道,與他相好的那位女子,當初在後唐宮中,曾與郭威妻柴氏義結金蘭,情若同胞姐妹,這又通過柴氏送信,可見其與柴氏之誼仍然不減當年。
之後郭威夫妻便自告奮勇,用了幾年時間去追查,直到這年前年後,石敬瑭按那女子信中所說在大相國寺立下千金之謎,郭威夫妻與薛平平在那破廟相遇,曆時數年的這件事方算是往前遞進了一大步。
石若伊被接回宮中之後,石敬瑭便命一個無子女的妃子撫養,雖是養母養女,卻也如親生一般;去年那名妃子去世,石若伊痛苦至極,喪事結束後,仍然堅持在大相國寺誦經百餘日,為養母祈福,正好與那位女子要求的在大相國寺設謎時間相符。
或許就是她感覺到了什麼危險,方才又送了一封信?但那封信中除了寥寥數語之外,並未多說別的。
薛平平懵懂之中,竟然能逃脫追殺,千裏迢迢的來到汴京城,不得不是一個奇跡;之後與石若伊相見解謎,再後來被一門心思想爭功的武德司校尉重傷,這就是圍繞著那千金之謎發生的一係列事宜。
當初薛平平解謎時,因要逃脫武德司都將喬新魁的追捕,與石若伊定下元宵節相會之約;今天近午時分,石若伊便在隨侍的宮人和皇城司官兵的扶持下,來到大相國寺。
隻是今天元宵節,全城放燈,大相國寺自不例外,而且放燈據說是來自佛教,佛門對於元宵節放燈,更是有諸多講究,而來寺中進香、參與放燈法事的香客信眾更是要比平日裏多上幾倍,當然不能像上次似的清場,以石若伊休息的禪房為重,將人四下裏分散,層層疊疊的布置下好幾道保護,卻不想還是出了意外。
石若伊自被接回宮後,就再沒有獨自出外逛街的機會,今天莫名其妙的獨自出了大相國寺,最初還有些忐忑不安,但她畢竟年少,隨著人潮走了一會兒,就感受到了一種少兒都有的,瞞著家人偷跑出去瘋玩的歡快。
石若伊也不知道這些道路的通向哪裏,隻是悄悄的跟著一群人的後麵走。拐個彎來到禦街上,她隻覺眼前一亮,那禦街上的彩燈這時都在大放光芒,使得這夜晚幾乎亮如白晝,不禁止一驚,突然就意識到自己竟然脫離了熟悉的環境、熟悉的人,孤身一人來到這陌生的大街上,那先前僅有的一點玩樂心思,迅速便被突入陌生環境的恐慌代替,心裏頓時就有些驚慌失措,急忙朝四下觀望,發現自己已經看不到大相國寺的影子了,一顆心兒不自覺的便呯呯的急促亂跳起來。
她見人群洶湧,急忙朝路邊退卻,卻被人潮直接給擠到了牆邊。她背靠著牆壁,惶惑的朝四下觀望,隻覺一種孤獨淒冷、無依無靠的感覺在心田裏迅速彌漫,弱小的身體便被這寒夜籠罩。她不由自主的便抱著雙臂,無助的順著牆壁向下滑動,直到坐到那牆壁下的冰涼地麵,情不自禁的便想起了那幾乎已經模糊了麵容的親生母親和已經逝去的養母,淚水刹那間便湧了出來,可她又緊緊咬著嘴唇,不敢哭出聲來,隻是那瘦小的身體在幽暗的黑影裏瑟瑟發抖。
也不知哭了多久,石若伊突然聽到一個蒼老親切的聲音:“小姑娘,你怎麼了?”她抬起頭來,淚眼婆娑地看著來人,卻是一個麵目慈祥,年紀大約五十來歲的老婦人,此時正關切地看著她,一時惶惑,怔怔地看著她,並未出言回答。
那老婦人見石若伊雖然淚流滿麵,但神色之中仍有十足的警惕,便和藹的一笑:“小姑娘,你是不是跟家人走散了?”又直起身來,朝四下裏一指,“這麼多人,真要跟家裏人走散,可不容易找到的。這汴京城雖是天下首善之地,可壞人還是有的,而且還有那專門拐騙女孩子的壞人,你可得當心被壞人拐走!”
石若伊心裏頓時便湧起一股暖意,急忙撐著牆壁站了起來,雖然覺得身子有些疲軟無力,但還是鎮定下來,急忙抹一把臉上的淚水,斂祍一禮謝道:“多謝大娘。我……我是……我是跟家裏人來大相國寺進香,不知怎麼就跟家裏人走散了。大娘……你……你知道……大相國寺在哪裏嗎?”
那老婦人眼睛裏似乎閃過一道奇異的光彩,隻是一閃而過,並未引起石若伊的注意,她仍然笑眯眯看看石若伊,轉頭朝四下裏看了一下,便朝一個方向指著答道:“那邊……大相國寺在那邊。”隨即便挪動腳步似要走開,但隻走了兩三步卻又回頭問道:“小姑娘,我看你這孤身一人不太好,要不我送你一程?”不待石若伊回答,便仍然笑著緩緩朝前走著,“你跟著我就行,這裏離大相國寺也不算遠,一柱香的工夫便可以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