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近午時分,清寧方乘車去了劉知遠府中拜會劉知遠妻子,魏國夫人李三娘。
因劉知遠很快就要去太原赴任,所以李三娘在府中主持著收拾行裝。此去太原,乃是赴任,並不像平時奉旨出巡,很快就能回來,所以這府裏的能帶走的東西,大多數都要帶走,連絕大部分的家人奴仆也要一起跟著走,將來這府中也就隻留幾個看守的。
劉知遠與郭威乃是結義多年的兄弟,相互間的關係極好,近些年來結義十兄弟中,唯他們倆又同在京師,所以守望相助當然是很自然之事,但若有什麼人針對其中一人,另一人也很容易遭到連累,比如前些天劉知遠與杜重威結仇,郭威就受到不小的連累,但郭威也沒有向劉知遠抱怨過一句,劉知遠也從未說過你是受我連累之語。兄弟兩人隻是很默契地配合著,或隱忍或反擊,經常都不用商量的,便能在朝堂上將對手的伎倆瓦解。
因劉知遠、郭威同為朝廷重臣,兩人雖為結義兄弟,其實因為朝堂上的一些忌諱,真正明打明的來往還是比較少的,但兩人的眷屬走動交往,便是誰也挑不出毛病來了。李三娘和清寧雖然經常來往,但這個時候清寧過來,而且沒有派人先來知會,明顯是有要事。兩人親親熱熱地寒暄一陣,便來到正廳旁的暖廳裏坐下。李三娘命人上了茶後,揮手將侍女屏退,方才低聲問道:“弟妹此來,是不是有什麼要緊事?”
清寧笑著答道:“倒也沒什麼要緊的,隻是聽說三嫂也要跟著去太原,我們家文仲說太原雖是邊地雄城,但出產不多,比不上京師富庶,所以想送些微物,以壯行程!”說道著掏出幾頁禮單來,遞了過去。
李三娘開始還沒在意,笑著說道:“你們還真客套,難道不把三哥三嫂當自家人了?”低頭隨意看了一眼,這一眼就瞅見那禮單上的品類和數目,便即驚呆;好一會兒文具才回過神來,驚訝地看著清寧問道:“弟妹……你們這是……這難道是……打……打劫了三司和戶部的庫房了不成?這……這怎麼什麼都有……還……還這麼多……”說著便要將禮單還回,“弟妹呀,我們知道你們的心意就成,可千萬不能對幺弟有什麼妨害!你這單子……我不能收,就是收了你三哥也會數落我的,你還是拿回去吧。”
清寧搖搖頭伸手按住她手,笑著低聲答道:“三嫂放心,這些財物雖眾,可來曆清晰明白,任誰都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李三娘搖搖頭道:“弟妹,你就別來安嫂子的心了!這些財物……我估計就咱們這京師裏最豪富的王公貴人家,他家不管再怎麼有錢,也拿不出來如此多的現錢!你們府中的來路我雖不清楚,也大概知道一些,怎麼就突然間……拿出來這麼多財物?”
清寧笑道:“三嫂,難道你忘了你家祐哥兒這些天來一直跟著我家榮哥兒在做什麼了嗎?”
李三娘道:“我家祐哥兒這些天來……我倒也知道,跟著榮哥兒他們在弄什麼舞獅、煙花的,聽說往各王公權貴府中大送煙花,另外演一場獅舞;人家或多或少的賞賜些財物。哦,你是說……難道這些財物都是這麼來的?”她不覺瞪大了眼睛,詫異至極地說道,“怎麼可能?就那些王公權貴家,再怎麼打賞至多不過一二十貫罷了,聽說齊王府打賞最多,也不過百十來貫!這單子上的財物怕是百倍都有了吧?他們上哪去找一百來個像齊王那麼豪富的權貴人家?”
清寧微微一笑,輕輕說道:“嫂子不必驚訝,這些財物確實就是他們幾個少年郞帶著那些藝人、匠人這些天來,在京師城中各權貴府中、各富豪那裏所得到的獎賞。他們確實也很辛苦,每天都要跑十來家,這都二十來天了,據說還有京外很多地方來邀請他們去,但都被榮哥兒他們婉拒了,要不然隻怕忙到三四月份也無法收場!京中權貴之家不說了,榮哥兒他們帶著舞獅隊煙花隊去一趟,人家打賞都是隨意的,他們也不爭;但那些豪富之家,便攀比似的開出幾十甚至上百貫的酬勞請他們去,最高的一家甚至直接給了二百足貫的好銅錢!”
李三娘聽罷,不覺驚叫一聲:“啊呀……我的天呐!二百足貫好銅錢!便是齊王府……也拿不出這麼多吧?到底是什麼人家才能這麼豪富?”
清寧低低笑道:“那戶人家倒也不是朝廷的王公重臣,最出息的一個也不過隻在朝廷裏擔任個鹽鐵司的郎中,家裏世代經營鹽場鐵場,據說是前朝的五姓七望中的滎陽鄭家,人家家裏從前唐高宗時期就一直屹立不倒,世代與大族聯姻,曆朝曆代都有後台,但平日裏根本不彰顯,族中人人行事低調,很少與外人衝突,所以真正知道這鄭家的不多。要不是這次人家打賞了這麼多,我也不知道其家豪富竟然真的有富可敵國之謄!”
滎陽鄭氏,在唐代之前,乃是世家閥門,曆代以來的“五姓七望”之一,幾百年來出了不少高官,雖然自唐末大亂以來與其它那幾個世家大姓一樣,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但還是有不少避過了災難,甚至一些更能因此大發國難財,更加豪富。
李三娘呆呆的聽著清寧述說,慢慢由震驚緩過神來。雖然如今天下不靖,民間普遍貧困,便是許多官員日常用度都是捉襟見肘,但也不可否認這世間仍有一些頂級豪富之家,當真是稱得上富可敵國!以前是聽說過沒見過,今天看到清寧拿來的禮單,方才確信這世間確有此等家族,歎息一聲道:“不意如今天下,仍然有如此豪富之家!倒是我眼界窄了啊!”
清寧笑道:“三嫂若這麼說,那我還不如三嫂眼界寬呢!先前榮哥兒和我說這些,我都要揍他了,還以為他在騙我呢!”
李三娘笑道:“你們家兩個哥兒,榮哥兒穩重,看眼下頗有幺弟文武雙全之能;平哥兒如天上仙童,雖然年幼卻亦兼有你們夫妻的長才,將來前途肯定是不可限量;倒讓我好生羨慕,若是我家幾個哥兒能有榮哥兒、平哥兒一半的好,我也不至於現在這麼頭疼!一個個都得了他爹橫行無忌的德性,卻未能學得他爹一分粗中有細、沉穩機智的謀略!唉!真的讓我頭疼死了!”
清寧笑道:“三嫂當真是說笑了,我看幾個侄兒倒好的很呢!比如祐哥兒,這些天來和榮哥兒一起,不是很穩重很能幹的嗎?倒是三嫂說我家榮哥兒……那孩子確實穩重,但平哥兒……”提起薛平平,她是真的頭疼起來,情不自禁地便撫額歎息,“唉!三嫂倒不知道,我那平哥兒……淘起氣來,幾乎能把我氣死!來之前我還狠狠揍了他一頓,屁股都是給打腫了!”
李三娘一聽,不禁詫異地瞪大眼睛:“哎呀,你家平哥兒身子還沒好利落吧?怎麼就能打呢?再說……我看平哥兒懂事伶俐的很,怎麼能惹得你那麼揍他?”轉念一想,許是那平哥兒仍然強著不肯認她才挨的揍,便好言勸慰:“弟妹啊,我知道你性子,倒要勸勸你了,別一著急生氣就拿孩子來出氣。平哥兒畢竟是丟了多年,你夫妻才把他找回來,他跟你們夫妻生疏不肯相認,也是自然,你可不能因此看他不順,一著急一生氣就揍他。再說他身上還帶著傷,雖然經過太醫署那兩位醫國高手診治,可這才多少天?傷筋動骨一百天嘛,你就是再有氣也得等他好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