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我不餓,沒跟家裏說,我們回去了,要不怕家裏不放心。”蕭晴其實是怕母親的責備,這些日子,母親脾氣很大,幾乎是點火就著,據父親說,母親是到了更年期。
“行,那什麼,我已經讓劉昊通知司機師傅開車過來了,他們家司機過來還要幾分鍾,你正好把妝卸了。別著急,剛剛叔叔來電話了,我已經跟他說了,說咱們會晚一點。對了,你明天別來了,你瞅你那樣,是不是昨晚又熬夜複習了,也不知你怎麼想的這才高二,要不要這麼拚命啊。”李萌萌說道。
“那我能怎麼辦,我腦子笨,隻好笨鳥先飛了。你去叫司機吧。”蕭晴說著站起來,而且蕭晴這陣子已經把作息時間調過來些了,隻是她是個夜貓子,夜裏歡,隻有夜深人靜學習效率才高。醒了醒神,她站起來走到梳妝台前拿起化妝棉沾了點卸妝水,迅速在臉上胡嚕了兩下,就拿起扔在沙發上的腰包,跟著羅、李二人一起下了樓,站在門口等車。
“幹嘛那麼急著回去,我不是和叔叔說了咱們晚點回去嗎?” 李萌萌說。
“還是早點回去吧,我媽這些日子脾氣有點大,我爸說好像是更年期綜合征。讓我跟弟弟都忍著點。算了早點會吧。”
“還是你好啊,雖然老媽脾氣大,好歹她還願意管你啊!”李萌萌有些傷感的說著。蕭晴憐惜的揉揉閨蜜的肩,不再說下去。
接下來上車,路上幾個人都沒有說什麼話,車進入市區,劉昊叫司機繞個遠,先送羅、蕭兩個人,車過市中心,羅北笙對司機說:師傅,麻煩你在楊柳北裏那站給我們放下來吧。
劉昊:“哎,北笙、蕭晴你們兩人的家不是在楊柳新村嗎,直接開過去就好了。”
“我們走走,這站到新村那站是小站,她睡一下午了,讓她走走,醒醒盹。”羅北笙笑著看向蕭晴。
“行吧。”蕭晴雖然頭腦睡醒了,但身體的細胞還沒有完全清醒。
車子行至楊柳北裏路口,麵包車在公交站前不遠處的路邊停下,兩人一起下了車,8月的盛海市仍是酷熱難耐,地麵的柏油路吸收了白天的陽光的熱度,路上有股很濃的瀝青的味道,柏油路麵踩上去軟軟的,晚風輕拂,雖然是熱風,總算聊勝於無。
默默地走了一段路,蕭晴對羅北笙道:“羅北笙?”
“嗯?”
“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說吧。”
“我……我喜歡……”羅北笙囁嚅地說著。抬眸看著她笑,手抬起來緊張的指著她。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前麵不遠處的巷口路燈下,傳來一對男女的說話聲音。羅北笙臉色有些發白,立刻抓著蕭晴的手走到旁邊牆角處躲起來。蕭晴剛要說什麼,看到旁邊羅北笙手指放在唇邊對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連忙閉了嘴。
“顧一銘,你到底怎麼想的啊,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我可不想白給你們老顧家養孩子,你外甥羅北笙現在可高二了,還有一年半載就考大學了,他考醫學院要五年,你們家,就你爸那點能耐,你有多少錢填這個坑啊。還有你爸那病,本身就是個燒錢的窟窿,你媽又沒工作。這以後這坑不都得靠咱們填嗎。”說話的是個女人的聲音。
“你小點兒聲,別讓別人聽見,這樣做會不會不太好,讓人說閑話,還有我怎麼跟爸說啊!”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怎麼說!該怎麼說,就怎麼說,我反正沒錢,咱們剛剛調回來,才多長時間,咱們不能為了不相幹的人……打亂了自己的生活。”
遠處的聲音忽高忽低,躲在牆角的羅北笙臉上的表情越發難看,蕭晴立刻了然於胸,她拍了拍他的胳膊溫和的說:羅北笙,先送送我吧,天太黑,走,陪我走一段,對了,你剛才說了什麼,我沒聽清,似乎說喜歡什麼的,對了你是不是沒吃晚飯吧,去我家吧,我家應該有吃的,太晚了先對付一頓吧。我沒說不回去,我爸肯定在家等著我呢。
羅北笙無奈地點點頭,蕭晴家的一切,她的父母和她弟弟都是很好的人,善良溫厚,是讓他想到就會覺得溫暖的人。
兩人一路無話,來到蕭晴家門口,開門的是蕭爸,蕭建國一看到二人的樣子,趕緊把他們引進家門,嘴上不停的嘮叨:“閨女你晚回來也不給家來個電話,好知道給你備不備飯啊?!哎小羅也沒吃呢吧,晴晴,你媽都出去尋你好幾趟了。”
“您不是給我們工作室打過電話了嗎,有吃的嗎,而且下午工作室沒信號,中午怕困,飯我都沒吃幾口,現在我又渴又餓”說著坐在沙發上,拿起茶幾上的茶壺“咕嘟咕嘟”就往嘴裏灌。
“哎,那是陳茶,喝了要壞肚子的。”老蕭心疼的搖搖頭,“我給你下點掛麵去,飯桌上有晚上新做的西紅柿鹵,怎麼餓成這樣,家裏又不是供不起你上大學,幹嘛那麼拚命啊。”
蕭晴連忙衝老爸使了個眼色,回頭暗暗指著坐在一邊沙發上低頭沉默不語的羅北笙,搖搖頭,手搭在嘴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又朗聲道:“老爸這你就不實在了吧,不是你說的,人家美國人到十八歲就要自力更生,獨自闖天下,你還跟我說:“十八歲要是我不上大學就不養我嗎,忘了啊?這我不得自己未雨綢繆先準備上啊。”說完假意翻了個白眼,眼睛看向羅北笙,發現他好像充耳不聞,低著頭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於是給老爸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老頭說句話。
蕭爸會意對蕭晴說:“小晴,給羅同學倒點茶,對了,瞧你這小貓臉,口紅都拐到耳朵根了,還有小羅同學你也是,去把妝卸了去。飯馬上就好。”
“啊,真的嗎?”驚覺自己臉上的異樣,蕭晴趕緊到洗手池鏡子前看了一眼,果然,臉上還殘存著斑斑點點的化妝的痕跡,尤其是嘴的周圍有一圈口紅殘留的印痕,看著象猴屁股,“我去!”,剛才怎麼沒發現,難道剛剛羅同學是想提醒她嗎,幸虧回來時路上沒人,要不這臉要丟到家了。她趕緊抹了點香皂在臉上,然後撩了把水洗了洗臉,又回身對羅北笙道:“羅北笙你也洗洗吧,這台子上有我媽的洗麵奶。”
“好。”羅北笙如機器人一樣應著。走到洗手台邊拿起洗麵奶機械地操作著。
蕭晴懶得理他,對蕭爸道:“爸,我媽和小雨呢,怎麼沒見他倆啊”。
“啊,你媽這不等你等累了,我叫她帶著你弟先睡了,最近她情緒不太好,更年期嘛,對了,你倆小點聲,別吵醒她們。我趕緊下麵去。”
不一會兒,一大盆麵條就端上桌,紅亮誘人的西紅柿鹵也端上桌,紅豔豔的西紅柿上是黃黃的雞蛋碎,還撒了一些香菜,點了些香油,饑腸轆轆的兩人顯然被餓得不善,尤其是蕭晴,一口氣吃了兩碗麵才飽了,羅北笙比較靦腆,在蕭爸的熱情慫恿下也吃了一碗。
“小羅同學別客氣,大小夥子得多吃,別拘束,到叔叔家別見外,不夠吃,叔叔再給你下麵去,大小夥子那有不能吃的,多吃點,你們看著一天都沒好好吃飯了吧,對了,看我這記性,晚上做好的糖醋魚,晴晴,爸給你留了半條在冰箱裏,這會兒魚湯都成魚凍了,晴晴,你不是最愛吃爸爸做的糖醋魚嗎,不過今天沒米飯了,我去拿,嚐嚐啊,對了,小點聲,別讓你弟聽見。”
魚很快被端上桌,蕭爸湊過來得意地小聲炫耀著:“閨女嚐嚐,小羅同學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來,來嚐嚐這是我們膠東地區的做法,家常做法。怎麼樣不錯吧。”
“嗯,爸,你這技藝登峰造極啊,可惜今天是麵條,要有米飯就著這魚湯,我能吃三碗飯。嗯嗯嗯嗯,好吃到可以舔盤子了。”
“叔叔您做的菜和麵條真好吃,有家的味道。”提起家的味道,羅北笙有些鼻酸。其實,他幼年喪母,父親又不在身邊,自己和哥哥跟著外公外婆和舅舅一起過,與這個舅舅倒也親厚,兒時過年,這個舅舅常常將自己攢起來的零用錢塞在紅包裏,偷偷壓在他枕下,後來他上了學有時餓肚子回家,也是這個人默默做好飯等他回家,可如今這是怎麼了,怎麼會是這樣呢?想到這裏他的眼圈紅了,手掩著鼻子裝作鼻塞掩飾著。
蕭晴發現了他的異常情緒,連忙給老爸使了個眼色,接著衝羅北笙調侃道:“羅北笙你知道嗎,我們老家有個傳統,表示對主家辛苦招待最好的回報就是把菜吃光。看我,給你打個樣兒啊”說著拿起手中的麵碗,把麵一股腦的摟到嘴裏。然後滿足的抹了抹嘴。
“吃麵要發出聲音,連湯也不要剩下,這叫盤幹碗淨”說著抄起隻有些許麵湯的碗要喝。
蕭建國趕緊推了下女兒的胳膊,奪過麵碗對羅北笙笑道:“小羅,別理她,我這閨女沒個正型,別聽她的,她就是一二百五,她這是誆你呢,小晴,你說說你,也是我給你慣得,誰家大姑娘像你這麼傻乎乎的,這麼沒規矩,這孩子啊她媽單位離家遠,從小是我帶大的,養的有點沒樣了。”
“小羅,叔叔看你這樣,也不知你碰上什麼事了,叔叔也不好打聽,不過叔叔可以給你講個叔叔身邊人的事,叔叔家是海邊上長大的人,我們生在農村,我們那個村很窮,都是鹽堿地,沒什麼好地,就是村裏的地主一年也不見得能吃上頓白麵,可村裏人多地少,沒吃的,所以好多人就出去打工,就是闖關東的,反正天南海北去哪的都有,我家有個遠房堂哥,比我大很多吧,人聰明不大識字,但肯幹,在村裏是個心思靈巧的人,會篾匠的手藝,那是解放前夕吧,他跟幾個同村的弟兄一起到北京投親,不想這親戚不在,幾個人在旅店裏一呆就是一個月,各自兜裏的盤纏用光了,一天也吃不了一頓飽飯,沒辦法,其他幾個人都回家去了,他不信邪,就上街溜達,想看看有什麼活好幹,肚子餓啊,就看到有個醫院的賣血車,沒辦法就坐在那賣血,賣一次10塊大洋,坐這兒賣血的時候,正好看旁邊有個挑個擔子賣籠屜、笤帚的攤子,我這哥哥就琢磨了,瞅了半天,一琢磨這活兒他熟啊。當時抽完血,用賣血賺的10塊大洋,先買了二斤牛肉,一籠肉包子吃了,吃飽喝足,轉身就上舊貨市場把編筐編籠屜的工具買齊了,找了地方就開始幹起來,到市場上一賣,他的東西是又便宜又好,編的東西,一早就賣光了,後來他就靠著這門手藝,娶妻生子,在北京站住腳跟。叔叔想說的是,人到什麼時候都不要喪失希望,別放棄自己。老天爺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人不會永遠走背字的,記著隻要你不放棄自己,總會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那天。老話說“車到山前必有路”,總會有辦法的。”蕭爸用粗糲的大手在羅北笙肩上輕輕的拍了兩下,算是撫慰。
“嗯,叔叔您的意思我明白了,謝謝你。”看來蕭爸的勸說起到了點效果,羅北笙總算平靜了些。
送羅北笙出來的時候,他的情緒已經完全緩過來了,陪著他走出家門,走著走著,蕭晴突然收住腳步,抬頭望著麵前少年的俊臉道:”我爸的意思你明白嗎,算了不說了,對了,你剛剛好像說喜歡什麼的,什麼意思啊,你不會是……,”說到這個,蕭晴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失言,這萬一人家沒那意思自己不就尷尬了嗎。
“你不會是生日到了要我送你禮物吧!所以告訴我你喜歡什麼嗎”我的媽啊,好險差點圓不回來。蕭晴這麼想著,這小子的生日就在下月底,還好自己夠機靈。
“啊,沒有,我就是想說我喜歡你……你們家的家庭氛圍。” 羅北笙臉紅一陣白一陣,怔怔地盯著蕭晴的臉看,仿佛她臉上有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少年眼中瑩然道:“蕭晴,謝謝,真的謝謝,也謝謝叔叔,叔叔真的是個有大智慧的人。” 旋即又笑笑: “對了,下月我生日,送我什麼呢,我想想啊。”
“我去,別想有的沒的,告訴你啊,我可是屬瓷公雞的一毛不拔啊,別想讓我花錢啊!”其實蕭晴還是個真葛朗台,平時除了買書舍得花錢,其餘的都舍不得在自己身上多花一分一毫的。
“要不給你買串糖葫蘆,或者給你早上煮個紅雞蛋。”
“你這也太摳門了。”羅北笙笑著說。
“其實,真的別放棄自己,真的,我知道你不容易,但是……就是別放棄,否則,我會看不起你的,你自己也會後悔的。別在意別人說什麼。我知道很難,但是……真的,別放棄。”蕭晴語氣低沉眼眶發紅,自從知道了他家的情況後,如果易地而處,站在羅北笙的立場上,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沉默良久蕭晴上前,給了少年一個大大的擁抱。她知道對於羅北笙來說,生存問題其實是個無解的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