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43
這一天很快就來了。
米楊挑的日子是除夕夜,她想帶柯以寒回到三中,再表白一次。
她想,除夕夜呀,好記又浪漫,三中校門口,他們愛情的開始,多麼特別,這樣以後的每一個團圓夜,大家歡聚一堂,她都可以跟孩子們吹噓:你們爸爸呀,就是在N年前的今天向我表白的,我們就是從校服到婚紗,可浪漫了……
哈哈哈,真是不要太美好了,米楊越想越開心,拉著黎千遠一起去布置現場。
學校早已放假,連看門的大爺都回家過年,呈現出一種無人打理的荒涼,落葉滿天飛,還黑燈瞎火的,實在不浪漫。兩人熱火朝天地打掃起衛生,米楊邊勞動邊給千遠打氣:“千遠,大恩不言謝,無以回報,以後你就是我孩子的幹爹了!”
黎千遠很理智的拒絕了:“謝謝,不用。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多收一份紅包。”
米楊:“……”
她教育他:“你看看你,就是因為不會說話,才到現在還是單身。”
黎千遠笑:“說得自己好像不是單身一樣。”
米楊:“……我、我很快就不是單身了。”
黎千遠笑笑不說話,米楊感覺自己被小瞧了,但她是個大度的人,不和他一般見識。
兩人把校門口打掃得幹幹淨淨,比當年做值日生時還掃得盡責,米楊還買了一堆五顏六色的樹枝藤條小串燈,掛在校門口的綠植上,樹上,別說,一閃一閃,還挺好看,也蠻浪漫的。
米楊滿意地看著一閃一閃的燈光,眼睛亮晶晶的,問:“怎麼樣?是不是浪漫又美好,看了就想談戀愛?”
黎千遠:“……”
他神色有些複雜地看著沉浸在欣喜的發小,問:“怎麼都是你向他表白,柯以寒就不會主動一次?”
“因為他害羞啊,而且我喜歡他呀,他不過來,我就主動一點嘛。喜歡一個人,就不要太計較。放心,這絕對是最後一次了!”米楊笑眯眯道,她看著自己的好哥們,語重心長,“千遠,我知道,我脫單了,你會孤獨,但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忘記你的,等我們結婚了,我的新娘捧花一定留給你。”
黎千遠:“……”蠢貨,我是怕你受傷啊!
黎千遠冷漠地看她:“謝謝,但我一點都不想要你的新娘捧花。”
“別客氣,我的兄弟!”
“誰跟你客氣!”
黎千遠開車跑了,米楊則留在原地。
她又檢查了一遍,確定燈光沒有問題,又拿起鏡子補妝,確定萬無一失之後,才給柯以寒打電話,約他出來看燈光秀。
現在迎春不讓放煙火鞭炮,五音市跟風辦了燈光秀,以天為幕,以城為景,還挺歡迎的。
米楊當然不會那麼傻,直接讓他來校門口,這樣太突兀了。
時機是很重要的,這是米楊從第一次慘烈的表白經曆得出的結論。
柯以寒很快就到了,兩人先是去江邊看了燈光秀,人很多,米楊順勢牽著柯以寒的手,這次,他也沒再看她,直接揣著她把手放衣袋裏,就淡淡說:“有點冷。”
“嗯。”米楊甜甜地應了一聲,確實暖和多了。
倆人擠在人群裏看了一會兒燈光秀,米楊便借口人太多,跟柯以寒到附近走走,三中就在附近,沒幾分鍾就到了。
倆人漫步在長街上,大家要麼去看燈光秀,要麼在家過年,街上難得的安靜,人也少。
米楊手被揣著,不時看身邊的男人一眼,嘴角抑製不住地上揚。
“一直看我做什麼?”柯以寒問。
米楊為等會兒的表白做鋪墊:“我覺得你比燈光秀好看多了。”
柯以寒:“……”
他低頭,眼裏有笑意:“謝謝,我也覺得你比燈光秀好看多了。”
看看,氣氛多好,真適合表白。米楊很滿意,正好他們也走到三中校門口。
米楊停下腳步,按下串燈的開關,四周一下子亮了,照亮了柯以寒有些詫異的臉,還有米楊極力隱藏的緊張,他們就站在一個由星星串燈組成的圓圈中央,看著彼此,那麼近,手還握在一起。
好幾年沒表白了,竟有些緊張,米楊嘴巴有點幹,但還是舉起那枚一直被她緊緊握在手心的硬幣,她笑著問:“以寒,是不是我任何願望,你都會答應我?”
柯以寒看著麵前緊張得都變聲的女孩,他的神色很複雜,似乎有些糾結,但還是點了點頭。
米楊很高興,她舉著硬幣,看著他的眼睛,大著嗓音一字一頓:“柯以寒,我的願望就是——你和我在一起。”
說完,她期待地看著他。
米楊毫不懷疑,柯以寒會答應,雖然他從沒有正式地答應過做她男朋友,可他們之間不是情侶勝似情侶,他們見過家長,得到雙方父母的同意;他們牽過手,在人山人海的演唱會喊“八年後,還要一起來看演唱會”;他們一起回家,他們住在一起,每天一起上班,做好飯等彼此回家;她生病,是他照顧他,她睡不著,他陪她度過漫漫長夜;過年回家,她幫他媽媽試衣服,他幫她買特產……
如果這都不算愛,那什麼是愛?米楊堅信,柯以寒也是喜歡她的,他們會在一起。
可是柯以寒嘴唇動了動,最後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米楊懵了,腦子一片空白,她不敢置信地看著麵前的柯以寒,她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手上的硬幣一下子掉了下來,掉在地上,發出清亮的響聲,米楊顫著唇問:“你、你說什麼?”
“對不起,米楊,我們不可以,我——”柯以寒神色複雜,吞吞吐吐。
不可以?他們是失散多年的兄妹,還是他得了不久人世的不治之症?還是柯以寒還忘不了那個他覺得配不上的姑娘?或許他有理由,可是米楊已經不想聽,也不想問了,她看看柯以寒,眼睛一點點地變紅,哽咽地說:“這是你在這裏,第二次拒絕我。”
第一次,她會窮追不舍,追問為什麼,第二次,她不會再問了。
“我不會再問為什麼,也不想聽你任何解釋,”米楊冷冷地看著他,她撿起掉落的硬幣,強撐著自己不倒下,“好,既然上一個願望,你做不到,那我換一個,你聽好——”
她一字一頓:“柯以寒,請你永遠地消失在我的生命中,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包括未來,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說完,她狠狠地把硬幣扔到他身上,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柯以寒本能地去拉她:“米楊,你聽我說——”
“柯以寒,”米楊回頭,眼淚蓄滿淚水,她悲傷地看著他,平淡又痛苦地說,“我以為,你不會再讓我哭了。”
自他們在小春城重逢以來,自從她去白城找他那天起,她每一天都很快樂,因為他讓她過得很幸福,他讓她覺得他們在戀愛,會永遠在一起。她跟爸爸說,柯以寒不會讓她再哭,是真心的,她相信,柯以寒舍不得讓她流淚,可是他還是讓她失望了。
“我真的以為,你不會再讓我哭了。”
這次她的眼淚下來了,劃過臉頰,晶瑩而悲傷。
那眼神太難過,與至於柯以寒不自覺地鬆了手。
米楊離開,沒等她叫車,一輛車準確地停在她麵前。
黎千遠非常霸道地下車了,跟她說:“你先上車,我去把他打死再回來。”
米楊叫住他:“回去吧,別打了。”
“為什麼?”
“打人是犯法的。”
米楊大喊,沒出息地哭了,因為打他,她會心疼。
她真沒用,柯以寒都渣成這樣了,她還會心疼他。
米楊一上車,就開啟失戀模式,又一次淚流滿麵,痛徹心扉。
她這次換了個哭法,不是崩潰大哭,而是默默流淚,看著外麵美侖美奐的燈光秀,流自己的淚。
“辦什麼燈光秀啊,勞民傷財。”黎千遠嘟嚷。
“你怎麼又來了?”
“我翻了黃曆,上麵說,今天不適宜表白。”
米楊:“……哦。”
接下來,她又沒聲了,黎千遠透過後視鏡看她,小心翼翼地問:“要喝酒嗎?”
“不了,回家吧。”米楊有氣無力地說。
“也對,不成熟的人失戀才買醉。”
米楊反駁:“我也不是失戀。”
“那是什麼?”
“失心。”
柯以寒把她的心都變硬了,米楊說不清現在心裏的感受,她現在就是很難過,難過得要死,心堵堵的,悶悶的,難受得快喘不氣,但是頭腦反應靈活,四肢應對自如。
你看,她回到家,還能擠出一張笑臉應付爸媽問她玩得開不開心,她還能笑著回答,還能回到自己臥室,但一關上門,她就進入待機模式,癡癡呆呆傻傻地坐著,看著前方,其實也不知道麵前都是些什麼東西。
十二點了,郊區允許放煙火的地方開始迎春,鋪張浪費地放鞭炮煙火,手機也一直狂響,有祝福信息,還有柯以寒的電話,一個接一個,米楊愣愣地看著,把手機關了。
她把手機扔一邊,倒在床上,像隻蝦米蜷縮成一團,抱住自己,淚又出來了。
為什麼,為什麼柯以寒又一次拒絕她?
如果是無心無意,那他們這大半年的同居時光算什麼?
她多年的暗戀時光又算什麼?
如果有意,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她要的是我愛你,而不是對不起。
這麼多年了,米楊喜歡柯以寒兩千多個日夜,她以為她已經走近他,今天她才發現,她還是不懂他。
柯以寒依舊是那個走在霧裏若隱若現她永遠觸摸不到的人。
這樣也好,死心吧,明天就跟爸媽說清楚,都是她騙他們的,她沒有男朋友,柯以寒也不喜歡她。
什麼春雨計劃都去見鬼吧,她不想睡他,也不想再喜歡他了!喜歡他太痛了,他總是對她很好,最後又往她胸口戳一刀,每次她好了,止血了,他就又戳一刀。
她不掙紮了,也沒力氣了,認命了,就這樣吧,算了。
嗯,就這麼做,文明小標兵是不能說謊,可為什麼心還是這麼痛這麼難過?
米楊睜著眼睛默默流淚,她想,這真的是我最後一次為你流淚了。
Part44
米楊打定主意,要消失在彼此的生命裏,和柯以寒老死不相往來。
可第二天,她好不容易才剛睡一會兒,就聽到客廳傳來媽媽喜氣洋洋的聲音。
“以寒,怎麼這麼早就來了,來拜年呀,那也不用這麼早,太客氣了。”
嗬嗬!竟有臉來!米楊咬牙切齒地想,又聽到媽媽說。
“米楊啊,她還在睡,她一放假就是這樣,不睡到中午就不起來,我去叫她起來。”
嗬嗬!還有臉問!米楊更加咬牙切齒,就聽到柯以寒不知道跟媽媽花言巧語了什麼,沒一會兒,門外傳來敲門聲,聽到柯以寒有點沙啞的嗓音。
“米楊,米楊,你醒了嗎?”
嗬嗬!還有臉叫!米楊翻了個身,把自己埋進被子裏,她不聽,又猛然意識到,昨天她沒鎖門啊,這貨不會開門進來吧。她正要躥起來去鎖門,就見柯以寒開門進來了,順手把門關上,兩人直接對了個照麵。
柯以寒還穿著昨天的衣服,神色有些疲倦。
上天是多麼的不公平,別人熬夜,都成殘花敗柳了,他倒好,直接添了點頹廢範,更有味道了。
啊呸!什麼更有味道!就是張害人不淺的皮相!米楊雙臂環抱,堅決和他劃清立場,冷冷說:“出去!”
又嫌不夠氣勢,她又加了一個字:“滾出去!”
可以說,非常的冷酷無情,從來沒有這麼酷帥狂霸拽。
奈何柯以寒根本不為所動,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深情而又痛楚,不緊不慢地口袋裏掏出……一把刀,小學生用的削鉛筆的刀。
米楊驚了,也不記得造氣勢,跳到床上:“你想做什麼?我跟你說,傷人是犯法的!”
柯以寒:“……”
他不理她,徑自地走到書櫃,似乎在找什麼東西,找了半天,沒找到,問:“那張照片呢?”
米楊弱弱地指了指牆角的垃圾桶,照片被扔在垃圾桶,還進行了藝術再創造。
照片是兩張照片貼在一起壓膜,正反麵的少年都被畫上狗耳朵狗鼻子狗尾巴,畫作名為《男人都是愛情騙子,柯以寒狗都不如》。
柯以寒:“……”
這是米楊昨晚睡不著畫的,她不愧是未來的知名設計師,畫畫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一眼就看出畫的是狗。
不成熟的人失戀買醉,像米楊這樣成熟的,化悲痛為創作,若黎千遠看到,定要讚歎一句。
“果然成熟了不少。”
柯以寒撿起照片,看了過來,米楊毫不畏懼地挺起胸膛,就罵死了,怎麼著,死渣男。
死渣男隻是很無奈地看了她一眼,竟又不理她了,坐了下來,一心一意地拆起照片,他拆得很用心,沒一會兒就拆開了,把其中一張照片遞給米楊。
米楊本想凜然地拍掉他的手,但看他眼神那麼悲傷,還是接過。
她隨意地看了一眼,看到照片後麵清楚地寫了一排字,柯以寒的字,她認得,他寫著:
我喜歡你努力學習,為學校爭光的樣子。
我喜歡你。
恍然回到年少,她拿著那張從宣傳欄撕下來的照片,對他說。
“來,學神大人,就寫,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努力學習,為學校爭光的樣子。”
米楊顫抖地抬起頭,看著麵前神色憂傷的男子,不敢置信地問:“你、你——你都記得?”
柯以寒點頭。
米楊跌坐在床上:“你記、記住了多少?”
“所有。”
所有的一切,他都記得。
一切從什麼時候開始,從她提著行李箱被莫铖扔在他家門口那天起,不,更早,從在那個夏日的午後,她興高采烈地告訴他,她考上H大;不,更早,從她跟著他進了麵館,拿著試卷去問怎麼做,他抬頭,看到一個笑容明媚眼睛明亮的少女,他就記住她寫在試卷上的名字,米楊,小米的米,楊樹的樹,像極了相愛的夫妻姓氏合在一起,變成子女的名字。
那時,他就想,她的父母一定很相愛,她一定成長在一個幸福的家庭,隻有幸福的小孩才會笑得如此快樂璀璨。
柯以寒拿起米楊扔在床上的手機,開了機,遞給她,還是那憂傷的模樣,啞著嗓子說:“昨天給你打電話,你不接,關機了,後來,我在小區樓下等了一夜,跟你說了很多話,你看看吧。”
米楊接過,又看了他一眼,在他眼裏看到悲傷,那眼神太悲傷,以至於麵對這麼讓人震驚的事實,她都不知道說什麼,最後默默打開微信,果然一打開,提示聲就響個不停。
他給她寫了一封很長很長的信,跨過時光,跨過歲月,跨過年少的無知和淺薄,最後捧著一顆負罪的心來到她麵前,請求愛和原諒。
他說:
很多時候,我總在想,米楊,為什麼你這麼喜歡我。
每一次你出現在我麵前,告訴我,你還記著我,我又開心又難過,想靠你近一點又不敢,因為我太害怕,怕你發現我一點都不美好,發現柯以寒不過也是個庸俗的凡人。
在她跟著他走進麵館的那天,米楊也正式走進柯以寒的生命。
從此,柯以寒無趣的人生多了抹亮麗的彩色,第一次,他就記住她的名字,她叫米楊,在高三(八)班,是靠樓梯的那間教室。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在窗台養了棵仙人掌,給它取名叫錦鯉大神,每逢考試,都要抱著錦鯉大神嘮叨幾句,保佑她考試超常發揮,但似乎收效甚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