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向口齒伶俐,說話順溜的很。
這方麵,他一直敵不過她。
一切都恍如昨日。
可是,昨日不僅僅是珍貴的糖,昨日裏也會有蝕心的毒。
梁曉光記得那次校際籃球賽後,有一天,他和小朱一起吃飯。小朱忽然就說:“書畫社的那個社長莫雲,曉光,你聽說過嗎?”
梁曉光一怔,然後慢吞吞地說:“好像沒聽說過……怎麼了?”
他其實知道這個人,但不知為什麼,他下意識竟這樣回答。
“就是住在你們宿舍二樓、長得很瘦很高但表情很冷的那個。你沒聽說過嗎?”“據說他們係保研他都不要,要自己考北大!”“我前幾天聽說他的畫在國際賽上得獎了,很強哎!”……她一如既往的嘰嘰喳喳說了一大通,最後深吸一口氣,表情鬱悶地扔出一顆炸彈。
“慘了,曉光,我好像喜歡上他了,怎麼辦?”
她說這話的時候,和以前每次說“慘了,我這次又考砸了”、“慘了,明天的體育課還要長跑怎麼辦”時並沒什麼區別,隻除了這次她的眼睛閃爍著,微微有所回避。
空氣略微凝滯了一會。
梁曉光低下頭,淡淡道:“是嗎?”
他擠出一抹笑意,話裏有著刻意的輕鬆,“你喜歡的人難道還少了?”
沒錯。小朱平時乍乍呼呼的,經常喜歡這個喜歡那個,都不用太當真的。梁曉光這樣對自己說,刻意忽略掉她少有的小心翼翼。
小朱咬了咬下唇,道:“也是,可是……”她有點緊張地傻笑,“你知道,我最難抗拒像他這樣從容淡泊的人了。”
從容淡泊……是麼?梁曉光略牽了牽唇角,略有些覺得諷刺。
他依稀記得以前也曾有人說過他是那種從容淡泊、與世無爭的人。但顯然小朱不這樣認為。
也是。再從容的人,要給一個女孩子嫌殷勤的時候,都無法保持淡泊的姿態了吧?何況他是第一次追女孩子,總該是有些笨拙和冒進的。連他自己都不習慣這樣的自己。
可是……她不是說過,她是女孩子。女孩子總是要被人追的麼?
梁曉光在心底苦笑。他想他隻聽到了這一句,卻忘了她這一句下麵還潛藏著另一句:女孩子,是要給喜歡的人、給帥哥去追的。
不是給他這樣的醜人。
梁曉光在心底自嘲,抬起頭來凝視小朱,聲音還是很鎮定:“聽起來不錯,下次指給我看看。”
“好啊好啊。”小朱在桌子那頭笑眯眯的說。
她假裝得一無所知、一副缺心肝兒樣,但眼神卻明顯泄漏出猶豫和擔憂來。
梁曉光的心沉下去。
他努力若無其事地笑著,做好師兄和哥們的榜樣。
“要幫忙時,來個電話。”
你要做朋友,就做朋友罷。
※
那一年,他研二,小朱大四。下半學期,小朱回了老家洛市實習。然後,就在那邊找了工作。
非常幹脆地,走出了梁曉光的視野。
第七章
小朱不得不覺得命運很有意思。
大學裏曉光對她那麼好,她不曾動搖過。等畢業以後好幾年,她才慢慢發現,最合適自己的人始終是曉光。
畢業工作以後,她對很多人心動過,也和很多人約會過,可是每每沒多久她就繼續不下去了,總覺得對方的這裏那裏不太對勁。即使那人沒有什麼毛病,她也會覺得,這人雖好,但其實和自己不是那麼合適。
一開始小朱以為是自己的真命天子沒出現的緣故,後來在眾閨蜜的攻擊下,她又疑心是自己眼高於頂。但到最後,她發現,她老是把別人拿去和曉光做比較。
她約會過的每一個人,無論皮相有多俊美,能力有多強,都再沒有一個會像曉光了解她、懂她和包容她。
她知道這樣的比較對那些人不公平。畢竟她和曉光認識了那麼多年,她曾經把什麼事情都和曉光說——她曾經把曉光當作自己的閨蜜,毫無防備全心信賴地說盡一切胡話。可是每一次當她這樣告訴自己以後,她仍然會在約會的時候做無意識的比較。
每一次她工作和生活上碰到麻煩的時候,她第一個想傾訴的人,一定是曉光。
曉光就像一泓寧靜的深潭,總能平息她的浮躁。隻要聽聽曉光在電話那頭和網絡那頭平心靜氣的說話,她心裏就會安寧下來。
……
她的真正閨蜜們最後說,你還不如和你的曉光在一起。
小朱訥訥道:“可是他很醜……”
閨蜜們“嗤”一聲,和當年那個學瓷器的學姐那樣,鄙視她,不理她。
這把年紀的女人,一個比一個現實,再不會把男人的樣貌當回事。
小朱又訥訥道:“他在杭城……”
不出意料地,她得到閨蜜們如下的回應:“那你就不會去杭城麼?”
小朱在一群彪悍的閨蜜群攻之下,扁扁嘴,不說話了。
她們不知道,小朱和梁曉光隻是好朋友。
從她和曉光攤牌的那天開始,他們就隻能是好朋友的關係。
這一兩年來,她不是沒有試探過。可是所有的試探都象石沉大海,悄無聲息地沉沒在曉光溫和而有分寸的談話中。
電話裏的曉光一如既往的溫柔和煦,也一如既往地始終掌握好一個朋友和師兄的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