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好像並沒有犯什麼不可饒恕的錯誤,可是喻茵說,如果我知道他們的關係,我一定會離開他,而葉正宸似乎有什麼把柄握在別人手上。我隱隱覺得他還有事瞞著我,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
“那……你們上過床嗎?”
我等著他的答案,忘了呼吸,忘了眨眼,甚至忘了心跳,手心裏全都是汗水。我怕他點頭,怕極了。
“你當我是什麼人?!我不喜歡她,怎麼會碰她?”葉正宸義正詞嚴地否認。
我繃緊的心稍稍鬆弛下來,可想起葉正宸和喻茵之間那種無言的曖
昧,仍覺得堵得慌。我又不確定地問了一遍:“真的沒有嗎?喝醉了酒,或者一時把持不住,或者她——”
沒有任何遲疑,他直接打斷我:“沒有,一次都沒有。”
沒有心靈的背叛,也沒有肉體的出軌,我找不出任何理由責怪他,除了善意的隱瞞。我隱隱從葉正宸聽似合情合理的解釋裏品出了一些隱瞞的味道,因為他的解釋太理所應當,如果事情都按照理所應當的方向發展,他不需要擔憂、隱瞞,更不必受喻茵的威脅……
我仔細思索,一個男人不愛一個女人,又與她保持著來往,他們一定有什麼關係。我突然想到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你們有過婚約嗎?”
我仔細看著他的反應,欲捕捉他眼光中的閃爍,以判斷他是否騙我。事實上,沒有這個必要,葉正宸根本沒有打算騙我,他沉默了,垂下臉,避過我探究的眼神。
這就是答案,火熱的期待隨著這個答案的揭曉驟然冷卻,思維也如被冰凍了一般冷靜下來。
“難怪……難怪你從國內回來就跟我分手。”一個男人,迫於家庭的強勢,與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訂婚,偏又遇上喜歡的人,他掙紮過,矛盾過,最後情感戰勝了理智,背棄了自己的誓約。
我找不到責怪他的理由,畢竟,一個男人犯的錯緣於愛你,那麼,無論他做了多麼不該做的事情,都可以諒解,至少我能諒解。至於喻茵……我無法理解她長久的沉默,更讀不懂她對著我時淺淺的笑意,換作我是她,我早已選擇放手。
我雙手捏著被子,收藏好內心洶湧的酸楚:“你走吧。”
他倏地抬頭:“你……還是不能原諒我?”
“我不怪你。”我給他最後的微笑,盡管很難看,“你該向她請求原諒,而不是我。”
他有些急了,急著向我許諾:“你給我點時間,我可以處理好這件事。”
“你想怎麼處理?”
“你能不能相信我,給我三年時間,三年之後,我一定——”
一股怒火急湧而上,我的手比思維快了一拍,一個耳光扇過去:“葉正宸,你當我是什麼?小三?”
我太失望了,在他眼裏,我就是這樣一個沒有自尊、由他隨意踐踏感情的女人。
“我知道這很委屈你,可是,我真的身不由己。”
好一句“身不由己”。他身不由己,就可以欺騙我的感情,就可以背叛他的未婚妻。我曾經願意付出一切去愛的男人,竟是這樣不堪的人。是我瞎了眼,還是他的演技太好了?
悔恨的眼淚奪眶而出,他皺著眉為我擦去淚水:“丫頭,你想我怎麼做?”
是啊?我想他怎麼做?
我跑進洗手間,裏麵還擺著屬於他的東西。我把冷水放到最大,拚命用冷水洗臉,逼著自己冷靜。不停有水從臉上往下落,我不停地用冷水洗臉。
我從鏡子裏看見他,他站在我背後,似乎有無數的話想要說,卻無法說出口。
我說:“你走吧。去好好做她的未婚夫。”
“我不走!”他衝過來,從背後抱緊我,他對我說,他不是沒有努力過、掙紮過,為了不傷害我,他選擇跟我分手,與我形同陌路。他聽得見我哭泣,看得見我瘦削,卻不敢對我說一句安慰的話,就是害怕控製不住自己。
他堅持了四個月,煎熬了四個月,理智一秒鍾的脫軌,便鑄成了無法挽回的大錯。明知是錯,他隻能一步步錯下去。
他對我說:“丫頭,就算背棄責任,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聽他說出這樣不負責任的話,我再也控製不住自己,抓起他的東西,回身砸在他身上,“滾!拿著你的東西,滾!”
他一動不動,東西從他身上摔在地上,沉悶的撞擊聲接連不斷……
我用盡全力對他大吼:“葉正宸,你記住,我永遠不會做你見不得光的情人,永遠不可能!”
他說:“我們在一起這麼久,我在你眼中究竟是什麼樣的男人?你為什麼不能相信我一次,相信我不會辜負你?”
我堅定地搖頭:“我不會再相信你。”
他走了,輕輕地鎖上我的門。
落寞的背影又一次文在我心頭,一針一針地文上去。
水龍頭裏的水不停在流,漫過洗手池,流在地上。我扶著牆壁,慢慢蹲在地上,一樣一樣撈起被水漫過的牙刷、毛巾、破碎的玻璃杯……丟進垃圾桶。
我真的希望水能漫過我,淹沒我的心跳,那樣,我的心才不會再想他。
那天後,我再沒見過葉正宸,他好像從我的生活中安靜地消失了,又像是從未出現過。不計算哪天假日,不去想今夕是何夕,我專心去上課,專心記筆記,專心在研究室看資料,全心全意養我的細胞。
葉正宸給我寫的總結我也專心在讀,他的每一條注釋我都會讀上無數遍,上麵畫滿了重點符號。對我來說,他寫下的一個感歎號都是重點中的重點。
養細胞養到關鍵的幾天,我幹脆搬了被褥住在研究室裏,每隔三個小時就穿上防護服去觀察它們一次。有一次,藤井教授一大早來研究室,看見我正在收被褥,非常奇怪。我告訴他我在養細菌,要時時刻刻關注。從此,他對我的態度變了,越來越親切,居然還告訴我:要注意休息。
我也客氣地對他說:“謝謝!”
在日本待得久了,我變得越來越虛偽。我笑著和朋友聊天,興奮地拉著淩淩去逛街,讓別人以為我過得很好,其實,我幾乎每次躺在床上,裹緊毫無溫度的被子,都會記起葉正宸經常被我枕麻的肩膀,記起枕頭上我
們相扣的兩隻手。失眠時,我在黑暗裏盯著滿牆的“正”字,一筆一畫地慢慢數數。
有時候,隔壁傳來歌聲,是婉轉動人的《愛》。
我咬著自己的手背默默流淚,虛偽得連哭也不肯讓隔壁的人聽見……
還有一次,我煮了滿滿一鍋麵,想給他送去一些,又咬牙忍住。我打電話給秦雪,她說吃過了,我又打給淩淩,她說在研究室做實驗。
我索性一個人吃,把麵全都吃光。淩淩回來找我的時候,我剛把麵吃完,紅著眼睛對她笑笑。
她歎氣,深深地歎氣,我還虛偽地說:“我沒事。”
“你和葉正宸吵架了?”
我繼續搖頭:“不是吵架,是分手。”
她並不驚訝,笑著尋我的開心:“又分手了?”
“淩淩……”我認真地看著她,“要是你愛的那個人突然冒出來個未婚妻,你會怎麼做?”
淩淩不再笑,她走到陽台上,看向對麵那片櫻花林。鮮花已經不再,徒留滿枝綠葉。
“那要看他想怎麼樣。”
“如果他讓你等呢?”
“他……”提起那個人,她眼中濃濃的哀傷無法掩飾,我想她一定愛慘了那個人,“如果是他讓我等,我會等他,多久都可以……”
我不知道她說的那個“他”是誰,但我相信他一定是個值得等的人。
她幽幽地歎息:“因為,有些人,你愛過了他,就沒法再愛上別人……”
淩淩走後,我站在陽台上,一夜未眠。
我對自己說:有些人,你愛過了他,就沒法再愛上別人。比起一生的遺憾,三年的等待並不漫長……
然而一想到喻茵的神情,我就沒法說服自己,真的沒辦法。
天亮了,我洗漱完畢,強打精神準備去上課,馮哥跑來敲我的門,問我見沒見過葉正宸。
“我十幾天沒見到他了。”我告訴馮哥。
他說昨晚大家在食堂聊起葉正宸,都說好久沒見過他了,就連醫學部的小林也沒見過他。昨晚馮哥打他電話,他的手機關機了。我猛然想起隔壁偶爾傳來的歌聲,輕飄飄如天籟。
天色陰沉,天空中布滿了灰蒙蒙的浮雲,走廊恍若在我的腳下塌陷,我忙扶住圍欄,勉強站穩。
下一秒鍾,我鞋都沒顧上穿,衝到葉正宸的門前,用盡全力按門鈴,一邊按,一邊拍打著他的房門。
“師兄,師兄!你在不在?你開門!”
裏麵沒有回答,沒有聲音。我開始砸門,瘋了一樣地砸:“葉正宸,我知道你在,你開門。”
他還是不回答。我周身的血液凝成了冰,冰涼的手死死地拉住門把手,聲音都變了調:“你不要嚇我……你開門,快點開門!”
馮哥把我拖到一邊,狠狠地用腳踹門,對著裏麵大吼:“葉正宸,你開門!”
裏麵死一般寧靜。我嚇得連連後退,這一次真的猶如墜入萬丈懸崖,摔得粉身碎骨。
“你等等,我去樓下的辦公室借鑰匙。”馮哥說。
我盲目地點頭,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馮哥跑下樓。我一秒鍾也不能等,我要知道他怎麼了,我沒法等。踉蹌著跑回房間,我拿了把椅子跑到陽台上,踩著椅子往那道兩米高的擋板上爬。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爬上去的,隻覺身後有股巨大的力量推著我,我一下子就上去了。
身體伏在隔板頂端,再看看下麵,我一陣頭暈。
葉正宸的房間,淡綠色的窗簾合著,裏麵什麼都看不到。我一咬牙,
閉著眼睛跳了下去。身體一沉,我摔在了地上。顧不上腳踝尖銳的刺痛,我以最快的速度拉開陽台的落地窗衝了進去。
我認識的葉正宸從來都是衣裝整潔,掛著最陽光的笑容,我從未想過有一日,他麵無血色地躺在地上,像個死人一樣。他一向整潔的家裏擺滿了啤酒罐,滿地都是,房間裏還有一股刺鼻的酒氣。
我撲過去抱住他。他的身體還是軟的,還是熱的,我才算找到點力氣,拚命搖他:“你到底在幹什麼?你到底想怎麼樣?”
然後我伏在他身上,放聲大哭。我什麼都不想做,隻想哭。
這不是我認識的葉正宸。我認識的他不該這麼脆弱,隻因為感情上遇到了一些挫折,就把自己折磨成這樣。
我以為我很了解他,原來,我真的不懂他。
馮哥和公寓辦公室的人從外麵打開門,跑進來。馮哥看見我,有點驚訝,又看看開著的窗子,這才明白過來。
馮哥二話不說,背起葉正宸就往豐中醫院的方向跑。我當時已經徹底亂了,腦子裏空白一片,也忘了救護車的事情,就知道跟在他後麵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