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冊] 第二十章 意難決——(2 / 3)

那晚我做了一個可怕的夢,夢見自己回到了日本的公寓,我靠在牆壁上,牆壁的另一麵不斷地響起喻茵忘情的呻吟,每一聲激情難耐的喘息都那麼清晰。

她每呼喚一遍他的名字“葉正宸”,我就用指甲刮一下牆壁上的字跡,一下一下,刮得血從指甲裏流出來。

深冬的清晨,我穿著一件單薄的針織衫坐在老榆樹下,卻一點都不覺得冷。經過的人都在看我,用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看我。我也覺得自己瘋了,不然怎麼會對葉正宸還有幻想?被騙過那麼多次,我還相信他給我的承諾。

一件溫暖的外衣搭在我身上,印鍾添在我身邊坐下來。

“叔叔說你一早就走了,醫院的人說你沒去上班,我一猜你就在這兒。”

我想說話,但嘴唇已經麻木了。

“你從小就這樣,心情不好就跑來這裏……”他寬大的手掌捧住我的手,搓著,“為了那個男人,對吧?”

我搖搖頭,聲音凍得發顫:“我隻是想讓自己冷靜點。”

印鍾添繼續揉我的手:“小冰,別再傻了。他不愛你,他哪怕有一點愛你,都不會把你傷得這麼深。”

我又何嚐不知道呢?從頭至尾,那段所謂的愛情都是欺騙,刻骨銘心也是騙人的,我早該清醒了。

楓葉鮮紅的色澤會隨著時間暗淡,眼淚會慢慢幹涸,激情當然也會隨著時間消退,最後埋葬在漫長的生命裏。

或許,多年後,我就記不起他的樣子,甚至名字了。

即便在路上擦肩而過,也隻當他是陌生人……

第三件事,在我回國後第三年零一個月,我接受了印鍾添的求婚。

那天,晨霧初散,媽媽挽著爸爸的手走在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上,斑駁的晨曦落在他們身上。我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低頭看著手機上的新聞。

其中國際新聞中的一條消息吸引了我的注意:“日本警方以販毒、走私等多項罪名正式批捕山口集團社長山口梨木。”

我打開新聞隨意掃了幾眼。原來,兩年前的山口藥業涉嫌製毒事件僅僅是日本警方調查山口集團的開始,這兩年來,日本警方全麵搜集山口集團的犯罪證據,近期終於將這個日本最大的黑社會組織全麵瓦解,從此以後,山口集團將成為曆史。

爸爸走累了,媽媽扶著他坐到我身邊,我微笑著抬頭,將手中的保溫水壺打開,為爸爸倒上一杯溫水。

如此美好的時刻,如此美好的一家三口,媽媽自然又要問一些美好的問題。

“最近有沒有遇到中意的男人?”

這個問題媽媽問過我很多次,我每次的答案都一樣:“暫時沒有。”

“你年紀也不小了,別太挑剔……找個真心對你好的男人就行。”

我低下頭看著手腕上的表,用紙巾輕輕擦拭著上麵鐫刻的名字,“宸”這個字,從未褪色。

我承認我太挑剔了,這個世界上畢竟隻有一個葉正宸。我笑笑,說:“要過一輩子的人,不挑剔一下能行嗎?”

每次我這麼說,媽媽便不再說話,爸爸則會輕輕歎口氣。

“我們回家吧。”說著,我站起身,爸爸突然抓住我的手,他的手心裏都是汗。

接著,他從椅子上栽倒下去。

搶救進行到傍晚,爸爸的生命體征才算穩定下來。

寂靜的醫院裏彌漫著消毒水刺鼻的味道,我筋疲力盡地走出重症監護室,扶著牆壁慢慢地蹲下。

這三年來,為了爸爸的病,我去國外請過專家,去長白山尋覓過偏方,甚至去求神拜佛,祈求神佛恩賜奇跡……然而,癌細胞還是在一點點吞噬爸爸的生命。

“小冰,你沒事兒吧?”印鍾添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後,伸手過來扶我。

“沒事兒,我就是有點累了。”我試了兩次,才勉強扶著牆壁站穩。

“你別擔心,薄叔叔會沒事的。”

我無力地搖頭。沒有人比我更了解爸爸的病情,多次化療沒有徹底抑製癌細胞,反倒讓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他的心髒多次出現房顫,情緒也開始不穩,整天叨念著讓我好好照顧媽媽,好好照顧自己,盡快找個好的歸宿。

“是不是薄叔叔又催你嫁人?”印鍾添問我。

我垂首看著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麵,上麵映著我蒼白的麵容。短短三年,我就老了,臉上再也找不到年輕人該有的生氣。

我苦笑:“難怪他著急,我這副樣子,可能真的嫁不出去了。”

“我們結婚吧。”

毫無浪漫可言的病房門外,印鍾添突然執起我的手,沒有任何動情的表白,隻有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求婚驚呆了。眼前的男人,我當他是至親,我對他的感情是純粹的,沒有一點雜質。

“我……”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枚戒指:“我準備很久了……雖然現在有點乘人之危,但我是真心的。如果沒有更好的選擇,就給我個機會吧。”

冰涼的戒指套在我的手上,大小剛好。我承認我對印鍾添有感情,有親情、友情,也有感恩,唯獨沒有愛情。

年輕時渴望愛情,期望有一個人讓我愛得肝腸寸斷,欲罷不能,等到看過太多的生離死別、人情冷暖,我才看透這個浮華的世界。

我不再年輕,不再為愛肝腸寸斷,可我從不後悔年輕過。

愛過,痛過之後,忘記那個人。

然後,平淡地生活。

我很感激命運,讓我在陽光燦爛的美好日子裏遇到了葉正宸,他讓我明白了什麼是愛情,肝腸寸斷亦無怨無悔;我也感激命運讓我在人生最灰暗的日子裏遇見印鍾添,他就像一束暖光,無論多麼黑暗,我都知道哪裏是前方,還能繼續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