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廠與吉他02
就在貨箱即將觸及麥茶糖色的發梢之際。
一雙大手突然從側麵伸出。
“嗚咦哎?”麥茶還沒清醒過來,就被抓著肩膀向後脫離了危險區域。
貨箱緩緩落地,而助手安然無恙。
我終於趕到她身前,上上下下撩頭發摸耳朵檢查了一遍——細致到就差違背倫理道德掀衣服的程度——在確認她沒有受傷後才總算是鬆了口氣。
“別擅自亂——算了,是我的責任。”我輕拍麥茶的頭,“對不起廠長……是我沒有注意,給您添麻煩了。”
“沒有的事沒有的事……呼……呼……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啊!”廠長拄著拐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僅剩的幾根頭發也淩亂得不像樣,
“要是出了事得虧損多少錢啊……”我選擇性地無視了廠長的小聲嘀咕。
“還有,真是多虧了你,謝謝你出手相救!”我對救下麥茶的那個人鞠躬致謝。
“不客氣,舉手之勞。”身穿工作服的青年爽朗地笑著,露出潔白而整齊的牙齒。
“啊……幹得好,柳熠!這兩位是郵遞員,他們剛好有信要交給你。”廠長的話讓我感到意外。
“咦?我的信?”
真是巧合……麥茶居然被收件人所搭救。
“啊,是邁底迦德寄來的吧……一定是索菲亞!”青年流露出激動無比的神色,他的眼神在發光,“我們到休息室去吧!請務必讓我好好拜讀一下她的信!那廠長,我先翹一會班!”
“臭小子,別偷懶太久啊!”
然而我卻陷入躊躇。
看到剛搭救了麥茶的青年如此興奮,然而我手中的信封裏恐怕隻有噩耗。
要遞交給他的信不可能改變。
正因為無法改變,現實才是殘忍的——
對於不知曉現實的人的天真而言過於殘忍。
而對於知曉真實卻難以訴說的我而言……
嘖。麻煩中的大麻煩。
不算寬闊的休息室內,我和麥茶並排坐著。
柳熠在我們跟前跑來跑去,忙著燒水倒茶。
“我說……不用那麼麻煩,隻要你讀完信我們就準備走了。”
“請務必不要客氣!”
青年露出燦爛的笑容,他又忙活了好一會,隨後端給我們兩杯熱氣騰騰、甚至有些燙手的茶。
我和麥茶接過茶。
“需要甜點嗎?”
“不用了——”我正欲拒絕,卻發現麥茶積極地點頭,“麻煩你給她來一份吧。”
柳熠又跑來跑去鼓搗了一會,給麥茶端來一盤切好的糕點。
“那就拜托了!”柳熠在我的對麵坐下,雙手平放在大腿上,恭謹得像個學生。
我抿了一口茶以表感謝,剛泡好的水果然很燙。
“咕嘟咕嘟咕嘟。”麥茶安定地大口暢飲,就像冷熱定義對她而言完全不存在——就像她麵前的空盤子一樣,什麼都不存在……咦?糕點呢?剛才還放在盤子裏的那麼大一份糕點呢?你是什麼時候吃完的?
“咳。那麼,失禮了。”
我收回注意力,“嚓”地打開信的封口,從中取出單薄的信紙。
那是罹患“風蝕”的少女的寄托。
我將信紙展開遞給麥茶,她乖乖接過,並把寫有文字的那麵朝向我。
而我則背過身,迅速打開吉他盒。
所謂的郵寄,並不是將信件交到收件人手裏就前往下一家這麼簡單。
在斷層時代裏,似乎會有為不識字的收件人“讀信”的業務,但現今我要做的並不是那種事。
信紙上沒有任何文字。
僅僅是平行線條,與奇怪黑色符號組成的繁雜圖案。
黑色符號由實心圓與線條組成,像是被拉長的逗號。
一張樂譜。
我把棕色的木吉他挎在肩上。
手指觸碰琴身,預先按好和弦。
照著樂譜給出的第一個音節,我撥動琴弦。
沉靜而悲傷的音樂從共鳴箱中流淌而出,彙集成思念交織的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