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wn the well 01
“嘎吱吱吱——”
金屬齒輪旋轉著,吞入鏽跡斑斑的鎖鏈,使其從另一端蔓出。
整個機組如是運轉,發出嘈雜的轟鳴聲。
係於鎖鏈底的方形平台緩緩沉降,以均勻的速度向下墜去。
平台邊緣僅有簡單的橫幅鐵條作為保護,我從縫隙間張望外側——
側壁上每隔一段深度就會附上一盞礦燈——與都門隧道內的似乎是同款,都僅是聊勝於無的昏暗星火,在它們的映照下,依稀可以瞥見岩壁斑駁的刻痕與岩紋。
其間填滿了細沙,猶如沉浸在沙子的浴池中。
而腳底則是一片漆黑的深淵,礦燈的星火僅有最近的一兩盞能勉強分辨,再深處就隻剩毫無區分可能的墨色。
簡直就像……
“簡直就像船難,是嗎?”
芙蘭達倚著木質扶手,依舊是製服大敞,我行我素的裝束,隻不過短裙換成了皮質長褲。
無論周遭環境如何,這家夥仍然一如既往地擅長捕捉他人想法。
“那種比喻反倒有些欠缺實感吧。”
芙蘭達擺弄著帽子的前簷:“嗯哼……說的也對呢——都是記載在書籍裏的體驗而已。”
畢竟在被黃沙填塞的世界上,足以支持“船難”發生的海本身都已不複存在。
“那麼,試著在沙子表麵造船,然後沉下去以親自感受一番如何?”
局長作著異想天開的發言。
“在沉下去之前首先得考慮的是浮起來吧?”
再說了,無需親自感受都能知曉的是,和尚且能掙紮鳧水的“海”相比,在沙海中沉沒可沒有能得救的後續選項。
“意外的不笨嘛!我還以為你會認真去考慮沙船構造之類的?畢竟是機械專——啊不好意思。”
察覺到我的不悅,局長適時地停住話頭。
一不留神就會被她牽著走,真麻煩。
“0730呢,作何感想?”
芙蘭達將問題拋向同行的另一位郵遞員。
“……”
神父服的修長人影沒有回話。
他杵在平台角落,紋絲不動像一根木樁,隻有在平台偶爾顛簸時才搖晃兩下。
有些奇怪。
雖然0730話少得仿佛默片演員,麵對局長時還是有問必答的。
我稍稍湊上前觀察情況。
身高近一米九的郵遞員同事板著臉——或者說,一副容易讓外人誤解為不悅的表情。
0730麵色蒼白,這反倒是常態。
和芙蘭達如瓷器的白皙肌膚不同,給人以神父印象的他更顯得缺乏血色。
“唔……”
光從麵色和表情上試圖判斷他的狀況實在有些過於困難了。
被我盯著看的本人也毫無反應,完全無動於衷的樣子……咦?
0730舉起手,將鼻子及以下的麵部遮住。
能看得到的就隻剩繡有鬱金香紋路的米色手套。
欸?
我有些愣神。
這個舉措是……害羞了?被我盯著看的緣故?
啊,雖然盯著別人看這件事確實很不禮貌……
但那個0730……簡直是麥茶朝向冷漠方向進一步發展後的0730居然會表現出——
“嗨呀,路易,別管他了。”
芙蘭達擺擺手。
“不是你想的那樣,這家夥隻是不擅長應付交通工具而已,簡單來說就是暈車。”
“原來是這樣……”
即使是在燃機車遍布的蒸鋼都市,也有著一旦坐上車就會頭暈嘔吐的人存在。
沒想到0730居然也是這樣的體質。
“尼采。”從指縫底下傳出細微的聲音。堅硬、幹燥,捕捉不到感情。
“哈。”芙蘭達輕笑。
在我理解前,他倆似乎就完成了對話。
“當你注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你——嗎?這個形容或許還挺恰當。”芙蘭達抬起頭向上方仰望。
“畢竟沒人知道井底下除了礦藏外還埋著別的什麼,確實是充滿了不可知的深淵呢。”
黑色的秀發,鼻尖,雪白的脖頸,黑背心的波浪聯結成曼妙的曲線,讓我不自覺把目光移開,和她仰望同一個方向。
在那裏是我們降下來的井口。
深井口邊緣是簡單的礦工聚居區,守梯人隻是負責將我們引導上平台,再讓這三米見方的升降梯降下。
存留著光亮的井口逐漸縮小,僅剩一隅狹隘的天空。
芙蘭達說得沒錯,無論是光明抑或黑暗,沙海之底與天穹之上同為不可探知的場所。
“尼采”和“深淵”……嗎?
毫無疑問是古籍中哲學著者所作的比喻。
我不禁再次打量0730。
他和麥茶有著頗為相似的地方,0730也是不會把內心想法表露在臉上的類型,換句話說就是讓人感到猜不透。
但兩人之間又存在著本質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