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入夢師1》(1)(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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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其實,我和張瞎子不熟。隻是因為他租我的房子,所以每逢月初,我和他才會有以下對話:

“張瞎子,該交房租了。”

“容我幾天,小哥。”張瞎子低頭哈腰地說,“等我幾天,有客人就好了。”表情猥瑣得像是舊社會某娛樂場合的拉皮條。

“要是沒有怎麼辦?”我調侃道。

“放心吧。會有的,就快有了。隻要這個世上還有人做夢。我就餓不死。”

“笑話。”我剛開始對此是嗤之以鼻的,“我可告訴你,我這裏不是老年人收容所,我也是要吃飯的。”嘴上雖然這麼說,但對於在本市孑然一身的張瞎子,我還深表同情。他那副裝容,如果不上街擺個攤,上書‘要飯’二字,簡直是對不起那張被歲月刀斧神功的臉。尤其是那對深隱於眼窩的深洞,一看就讓人充滿同情。如果他拄個棍,拿個破碗,挨家挨戶地說句台詞‘可憐可憐我這個看不見的人吧’,估計月收入不會在我之下。但如果他真交不出房租來,我還真不一定能忍心將他弄走。

見我如此,張瞎子臉上的肌肉就沒有來地抖了兩下,那張隻剩幾顆白牙的嘴強裂出一道笑,枯幹的指頭,指著不遠的樓梯,仿佛那裏就是要來的客人:“就快了。老夫聞到了。”

他說完這句話不出一天,就會有或妖豔、或清純的女子找上門來。她們看到張瞎子就像看到了自己或‘親’或‘幹’的爹,一口一個張大師地叫著。

我就親眼看到本市一個官員的老婆,故作高冷地走進屋,不一會兒,屋子裏傳來‘咿咿呀呀’的哭泣聲,再緊接著是一聲刺耳的叫聲。我可不想惹什麼麻煩。當我就要破門而入的前一秒,張瞎子的門開了。我看到那位貴婦像是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走出了門。他們剛才做了什麼?我滿腦子的少兒不宜畫麵。但張瞎子真的不是這種人呀,再加上這麼漂亮的貴婦,寧可死也不會和張瞎子有什麼事情的。但貴婦那一臉滿足的樣子還真讓人看著不爽。

我暗自觀察了張瞎子幾天,他還是照常吃飯、睡覺,與往常無異。怎麼都看不出剛‘H’過的樣子。

就在我差不多忘了這事的時候,電視上播出了某官員被雙規。不過在雙規前妻子就去了國外。而那位官員的妻子,就是那天的貴婦。看來這女人還真有先見之明。也許現在正在加勒比海品著外國的原汁海水也說不定呢。夫妻本是同林鳥這句話還真沒說錯。

但做為張瞎子的鄰居還是有些許福利的。有一次我看到一個女孩子,漂亮、清純地隻因天上有。她從張瞎子的屋子裏跑出來,突然就伏在我的肩上:“借我用一下。”

這一用就是差不多十分鍾。她在我的肩上哭夠了,才說了句‘對不起’,然後就離開了。這個女孩真漂亮,和我的夢中情人長得一樣。我為此心神蕩漾了好多天。這才後悔沒有問張瞎子這個女孩是誰。後來當我再問的時候,張瞎子一副不記得的樣子。我也隻當做緣份未到。

不過張瞎子也有惆悵的時候。不知為什麼,每到月圓之夜,他都會倒上一杯燒酒,拿出二胡來拉一曲。不過他拉的真不怎麼樣。用難聽來形容都覺得難以表達對耳膜的傷害。

張瞎子喝多了會來敲我的門,一口一個‘小哥’地叫著。而這時候往往都是後半夜。我就破口大罵:“你還讓不讓人睡了!”

“小哥,我心裏難受,讓我看一眼活人吧。”張瞎子趴在我的門上,像一隻發情的母貓。

“你去死吧。”

“你真忍心讓我去死?”張瞎子的語氣突然變得柔情萬種,像是對著極深愛的人說的。

“大爺,我要睡覺。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行不?”我打開門,害怕他出意外。

而這時,我就會看到張瞎子已經倒在我的門前呼呼大睡。這家夥,把老子弄精神了,他倒睡了。我想把他搬回到他的屋子,卻發現他的門是鎖著的。對於房東來說,最不怕的就是這點。而讓人悲催的是,我居然沒帶他屋裏的鑰匙。更讓我悲催的是,此刻我才發現,我連自己屋裏的鑰匙也未帶。一陣小風吹來,我屋子的門像是孩子惡做劇般地合上了。

我看著明月,頓時睡意全無。還好是盛夏。我和張瞎子就這樣坐在外廊上睡了一夜。真還是緣份。如果我可以選擇的話,我想要一個年芳二八的妙齡嫂子,陪我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聊天人生理想。

2

和張瞎子做鄰居差不多一年。就在我已經適應了張瞎子不定期精神病的時候,又有一件事情發生了。這天我喝得多了點,回來晚了。要知道父母知道我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早就有先見之名地給我買下了這幢公寓,希望我靠著收租子可以了此餘生。至於娶不娶得上媳婦他們就沒辦法了。畢竟現在是新社會,不流行童養媳那一套。不過告別一眾酒友回家的路上,我竟然遇到了一個和我一樣喝多了的人。重要的是,竟然是一個女人。其實我真不是那種好色之徒,說白了,我是一個正經人。隻想找個女人過日子。

隻怪那天我在人群中多看了她一眼,她就像蛇一樣攀上了哥的手臂。

我問她:“我們認識嗎?”

“大哥,我們現在不就認識了嘛。”女人答道,千嬌百媚地往我的身上靠。

怎麼說我也是個正派人物,想起上學時老師教導我們思想品德要端正,忙躲到一邊去。不過另一個原因就是,我的口袋裏隻剩下二塊八,不知道一會兒能不能賑帳……

那女人卻把一雙手環在我的脖子上,“大哥,天這麼晚了,我沒地方睡。能不能……借宿一夜?”

“我家沒地方。你還是回自己家吧。”我要是早橫下心收房租就好了。人要為自己的善良買單,不知是哪位說的名言。

“別騙我了。”女人嬌笑道,“我知道你有幢公寓,裏麵有許多空房子。”

“你怎麼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女人笑著,拉著我的手。這隻小手冰冷冰冷的,盛夏之夜裏摸來倒是可以解暑。一隻小蛇,就這樣橫衝直撞地鑽進我的心裏,冰冰涼涼,未知的魅惑一點點蔓延。什麼社會主義道德觀,在我這個三觀本來就不正,沒事喜歡看點蒼老師大作的未戀青年眼裏,一點點地灰飛煙滅。

我就這樣陰差陽錯地把她帶了回來。一路上都在傻笑,一路上都在有人指指點點。這群看不得別人好的路人甲們,讓他們羨慕嫉妒恨吧。

要是我當時清醒點就好了。我就會對事情有所懷疑。不過也就沒有後來的那些事了。我那夜,隻記得那個女人很香,很涼,像是一盒被開了封的‘聖代’般陪我走了一路。靠在她身上的感覺不錯,又香又軟。尤其那隻手,涼得入骨,而又軟得出奇。

樓梯在我眼前蜿蜒開來。我的房間在二樓。我摸出鑰匙,在女人的攙扶下一階階地上著。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覺得心跳得好快。也許這是戀愛的感覺?我不清楚。因為沒談過。

二樓的第一間是張瞎子的屋。這個時間他應該睡了,希望他別出來。否則黑夜裏他的那副尊容要嚇壞我的女人的。

真是奇怪,我怎麼會認定這個女人會和我發生什麼事呢?正想著,我的房間到了。

正要打開自己的門,突然聽到身後一聲巨響:“孽障,你怎麼又來了?”能聽得出,張瞎子那文縐縐像戲文一樣的台詞。

“什麼?我隻是帶位朋友。”我醉得迷迷糊糊應聲答道。張瞎子的聲音一點都不好聽,尤其是在夜裏,像是在打一隻破鑼。

“嗤——她真的是你朋友?”張瞎子聲音裏充滿著調侃。我甚至能想出張瞎子此刻嘴角牽起來的微笑,像是一塊即將被撕裂的布。

心底突然出現一個聲音:不對。張瞎子……他不是看不見嗎?他怎麼知道我帶了位朋友回來?難道他一直裝瞎?還是不對。他的眼珠子都沒了,眼眶隻留下兩個凹陷的黑洞。那是……我轉過身,當我看到張瞎子的樣子時,酒登時醒了一半。

張瞎子空洞洞的眼眶已經打開,裏麵像是硬給塞進了什麼東西。那是兩塊像白玉般的東西占據了眼球的位置。我看到夜色下,一個衣衫不整、麵目削瘦的老人。他唯一與眾不同的地方,就是那雙都是眼白的雙眼,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和後麵。他的中指食指並攏,指著我耳邊一厘米的地方,隱約中,我感覺到一股涼氣從我的身後靠近。這種涼絕對不同於一路上走來的那種帶著香香甜甜的涼,而是那種,像是放在冰箱裏的腐肉的涼。那種惡心的感覺讓我想吐,我的後麵有什麼?

“不要回頭——”

這是我聽見張瞎子最後的聲音。然後世界開始旋轉起來,無數的黑暗向我襲來。我感覺接下來發生了一些事,但是,我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了。

臨失去意識前,我在想,他叫我不要回頭,我為什麼聽他的?當然我心裏知道張瞎子是正確的。畢竟他在我們這片像一個半仙似的。但是——為什麼不要我回頭呢?我的身後到底有什麼?不就是那個我帶回來的女人嗎?我的頭微傾,雖然不能回頭,但我也可以看看地上的影子吧。

影子——她居然沒有影子。月光下是我一個人獨零零地站在那裏。那我是和誰回來的?

我情不自禁地往上看,多麼雪白的衣裙呀,多麼多白的大腿呀,多麼雪白的……牙齒。隻看到這裏,我就覺得大腦一陣刺痛。像是有什麼東西硬生生地往腦殼裏鑽。

酥酥癢癢的感覺隨之而來。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吃掉我的腦子,卻又怕我太痛,隻能邊吃邊打麻藥。你丫也太變態了吧。

但我醉得太厲害了。我看到張瞎子那雙黑洞洞的眼窟窿。我還看到張瞎子的笑。他的笑一點都不好看,像一個黑色的巨窟窿。

遠遠一看,這不就是個骷髏嗎?

緊接著,我就真的醉倒了。隻是在閉上眼睛的一瞬間,我看到有一道白影飛了過去。這是什麼?一定是幻覺。以後真是不應該喝那麼多酒了。

第二天醒來,我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蓋著被子。昨晚一定是夢。我對自己說。否則一個喝醉的人怎麼能自己進屋、上床?還有昨晚那麼恐怖的東西。對,都是夢而已。就連昨晚和那群狐朋狗友瞎鬧也隻是在夢裏而已。隻是這樣的夢也太香豔刺激了吧。

張瞎子還是拄著根棍,哆哆嗦嗦地摸著下樓。那低頭哈腰,看誰都矮三分的樣子,怎麼瞧都不像昨晚的那個人。一定是我又想多了。我打了個哈欠,去吃早餐了。張瞎子還是那句老話:“小哥,租金能不能再寬裕兩天呀?老夫我這陣子身體欠安,不能接客呀。”

“張瞎子。你就拖吧。”我歎道,“早餐用不用給你帶一份?”

“那敢情好。小哥。我要吃樓下的肉包子。再配碗皮蛋瘦肉粥。”

想不到這老家夥事兒還挺多的。不過既然答應了人家,就一定要照辦。

3

樓下的煎餅油條很好吃。從小到大都是吃這一口長大的。煎餅油條店的老板娘和我已經相熟。她對我說:“小夥子,以後少喝點酒吧。昨天晚上差點被車撞到。”

“什麼?”我問道,“我怎麼一點都不記得?”

“誰讓你喝那麼多了?”老板娘拉著臉道,“要不是你那個房客張瞎子拉了你一把,你現在早就橫屍街頭了。”

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有點理不清頭緒。看來昨晚應該不是夢。至少酒醉得一塌糊塗不是夢。

但我的記憶裏沒有一丁點被車撞到的事情,隻有關於那個香豔女人的事情。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無心吃早餐。本來想徑直上樓問張瞎子,但一想到答應給他買早餐,還是去了轉角的店。

店裏的客人不多。我就一邊看電視,一邊等老板將東西包好。電視裏照樣的是外市新聞、本市新聞。

而就在這時,電視裏播著的一條新聞:“我市一女子因欠下巨額堵債於昨晚跳樓自殺。”

鏡頭一晃而過跳樓的現場,就在我們小區內。而且那個地點咋這麼眼熟呢?不就是昨天晚上我和那個女人相遇的地方嗎?按理說女人跳完樓後,警方呀、電台呀,都應該跟進報道,我們這個小區應該很熱鬧。而昨晚我發現這個小區雖然也有人,但絕對不像是發生大事故後的現場。而且這一路走來,直到回家也沒有人和我說過話。

黑色的塑料袋裹著女人的屍體,我見不到那個女人的相貌,不過不看也罷。相信跳樓而死的女人好看不到哪裏去。

不過在女人被抬起的時候,一條手臂垂了下來,黑色的長發、雪白的手臂,在我眼裏是那麼對比分明。

我看到了女人手腕上一條非常漂亮的金手鏈。那條手鏈我早就相中了,隻是價錢太貴一直沒舍得買。我想以後等我有錢了,一定給我女朋友買一條。但我知道我可能一輩子都買不起。不過,我也極有可能一輩子也追不到喜歡的女人。

“平安,給你包子。”老板是一個五十開外的男人。一張白胖的臉上,永遠帶著如包子褶般的笑容。他那一張臉,就是包子鋪的活招牌。

他抬頭看著電視,一張大嘴邊咂巴著不知道何方的吃食,一邊和我討論著電視裏的節目,一根韭菜就像是急著撤退的國民隊伍,極不體麵地從他的牙縫間若隱若現:“真是可惜了。聽說這個女人死前還找過張瞎子呢。說是總夢見跳樓什麼的。張瞎子不給她看,叫她直接準備後事呢。說是命中注定改不了,怪隻怪她當初做的事情太絕了。”

“她做什麼事兒了?”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

這隻包子,擠眉弄眼,我隻覺得韭菜在我眼前晃來晃去:“聽說——這女人就住在咱們小區。說是和某大款有些曖昧。你懂的,這世道,當女人隻要胸長得比包子大就成。這女人也真是混,明明都吃喝不愁了,玩什麼不好,玩跳樓!真是可惜了。咱們小區的房價又要降了。”

“老板,你是聽誰說的。說她找過張瞎子?”

“聽你們家樓下賣豆漿油條的人說的。”包子鋪老板露出一個生意人特有的笑,“我們這些人,天天閑著沒事,就喜歡說說話。不像你們年輕人呀……”

我拿著包子往回走,突然覺得手腕上一沉。這是什麼東西?我抬起手腕一看,居然是一道金光。手腕上不知何時多了條金手鏈。手鏈上刻著專賣店的名字“tudou.”。我什麼時候買的?

不會的!

這條手鏈是我在專賣店早就看中的那條,記憶裏有一條縫裂來了。上麵的花紋,層層疊疊,散著金色的光芒。我這種人是不會買這種奢侈的東西。而這條手鏈,不就是那個剛剛跳樓的女人戴的嗎?

——死人的東西?

有沒有可能,是某個人相中了我的美色,然後趁我不注意為我戴上的?

——更不會。誰瞎得這麼有個性?

心跳就在這時莫名加快,好像是有一隻腳踢在了上麵。

突然間,脖子裏就感覺有涼涼的風灌了進來,從後脖子,‘嗖’地涼到了腰間。我轉身看包子老板,老板正津津有味地看著電視,不再理我。廚房傳來排煙機的‘轟轟’聲,窗外是鳥兒的‘喳喳’聲,還有汽車從店門前經過的發動機聲。但這些所有的聲音,又離我那麼遠。那種冰冰涼涼的感覺又一次靠近我。手鏈!該死的手鏈!

死人的手鏈!

這東西就是再好,我也不能戴。我忙放下早餐,用另一隻手慌慌忙忙地拆鏈子。還好手鏈的扣子很好弄,兩三下就弄開了。‘啪’地一聲,手是手,鏈是鏈。

金色的光芒從手腕散去,心髒像是恢複了正常的節奏。

我長舒了一口氣,頭上滿是冷汗,後背濕了一片。

我二話不說,拎起早餐,快步朝家走去。別忘了,我們家還有一個老神棍呢。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都得讓他幫我算一卦。

老神棍站在樓梯口,臉上一片茫然,不知道在想什麼。枯骨般的身材隨時都像要掛掉的樣子。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個活僵屍。再這樣下去,我這房子就改‘鬼屋’了。嚴重影響我生意。但現在老子的命都快不保了,我得問問,到底是誰往哥的手上掛這東西。

我‘噔噔’地跳上樓梯,遠遠地喊:“大師救命呀。”

張瞎子將臉轉向我,鼻翼動了兩下,沒牙的嘴吐出兩個字:“酸菜肉。還有一碗粥。”

“死瞎子,大清早就堵道。”一個胡子拉茬,一張大餅子臉,眼睛瞪得賊大的男人急匆匆地下樓,將張瞎子推到一邊,張瞎子差點就倒在地上。

張瞎子皺皺眉頭:“客官,老夫今天心情好,替你算一卦吧。今天你的豬肉鋪子裏會有一劫。還有,小心女人。”

那猛男本來急著下樓,突然停住了身體:“大師,你,不,您——您居然知道我是賣豬肉的?還知道我最近——最近要離婚?”

“唉——”張瞎子長歎一聲,“客官,老夫隻能提點你到這裏了。還望好自為之。”

張瞎子右手幾個指頭不停地來回掐著,長長地歎了口氣。

“大師,求大師指點迷津呀——”猛男說完磕頭如搗蒜,“那個死女人,背著我偷人。老子我天天早出晚歸,沒想到那女人拿著我的辛苦錢養小白臉。我剛才得罪了大師,大師見諒。求大師破解之法。”

“是我先來的。”我將那猛男擠到一邊,跪地離張瞎子更近:“張大師,我今天早上,手上多了一樣東西。”

張瞎子突然間就握住我的手,臉上數變,將我的手腕湊到他的鼻間,聞了兩下,緊接著,身子一震:“怎麼會這樣?”

“張大師,我到底怎麼了?我,我是不是惹上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我嚇得抖如篩糠,“我,我才二十出頭,還未娶媳婦,連孩子都沒有。”

“沒老婆好呀。”那猛男在一旁說道,“沒老婆省心,自己掙錢自己花。張大師,您還是先給我看吧。”猛男一陣狂磕,把我的地板都染紅了。

“張小哥,隨我回房。”張瞎子像是能看到路似地,抓起我的胳膊就往他屋裏跑。不過跑到跟前又停住了,“還是去你的房間說。”

那猛男在後麵窮追不舍,張瞎子冷冷地轉身,說道:“客官,你按照老夫說的去做,保你今天無事。肉案前供一支菊花,肉價按平時一半賣,說話隻說兩字。你命相裏缺水,而話又太多,以至於陽水枯幹。今日若能平安過去,你可多活半月。若半月照老夫所言,則可多活一個月。到時,再來找老夫,老夫教你如何續命,可好?”

那猛男聽到這裏,油光鋥亮的臉上露出欣喜之情,站起後,又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多謝大師。”

隻有我看到,在那男子低頭行禮之時,張瞎子的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無血色的唇角抖動地裂開,肌肉一跳一跳,甚是怕人。

“平安小哥,咱們走吧。”張瞎子淡然說完,扶著我的手,進了我的房間。

雖然我是房東,但我的房間還真不幹淨,幾天前看的碟片還散落在地上。好在張瞎子看不到,也不會出去亂講。

張瞎子坐定,那張幹癟的臉抖動了兩下,拉長了聲音說:“平安小哥——呀,你攤上事兒了。”

“大師救我。”我就差給他磕頭了。

“不怕。你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有福你享,有難我當。”張瞎子用手捋著半灰半白的胡子,“小哥,不是我嚇你。有些事你還是少知道的好。”

“我昨天晚上到底怎麼了?還有,今天早上,我的手上突然多了條金鏈子。噢,我記得——”我恍然大悟,“昨天晚上,我好像帶回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會不會是她,先給我係的金手鏈,然後再跳樓自殺?嗯。這樣就說得清了。據說那個女人死前找過你?”

張瞎子臉上神情數變,猶豫、彷徨、糾結,像是一個老戲骨的演員。我隨著他的表情,心裏七上八下,過了半晌,他才說道:“她生前,是找過我。不過,她死後——找的你。”

涼意就在這時,順著我的後背升起來。死後?開什麼玩笑?

“小哥,說起來你也不會信。老夫所以也沒打算和你解釋那麼多。孩子,你小時候就膽小,這麼多年過去,膽子還是這麼小。這叫老夫怎麼放心得下呀?呀~~~”張瞎子帶著哭腔說,“平安呀,老夫拚盡這條性命,一定保你周全。你放心,隻要老夫活著一天,任何邪祟都近不了你身。”

“大師,給我點東西護體吧。”

張瞎子一愣,我恍然大悟,將買的早餐遞到張瞎子的手中:“大師,隻要保得小的一命,從今後,包食宿三餐,以及五險一金,而且死後一條龍服務呀!”

張瞎子點頭:“我隻是想說,我給別人的那些東西,都是讓他們放心的。我還真沒有東西給你。”

“不會吧。”我有些後悔自己一時口快。

“真的。”張瞎子誠懇地說,“老夫哪有什麼東西護體?”

“可電視裏——”

“那都是唬人的。你想想,別人花了大價錢,要是不從你這兒拿點什麼走,心裏怎麼好受?那些東西,遇到真正的邪祟,也就隻是擺設。而真正能降妖除魔的法器,誰敢就這麼給人?”

我想想也對。

“大師,您還是告訴我遇到什麼事了吧。”

張瞎子搖頭:“平安小哥,機緣未到呀。等機緣到了,你自然就明白發生了什麼。現在告訴你,你也什麼都做不了。”

“大師,我這就算完事兒了?”我推開門問道。

“是呀。你把東西丟了,暫時應該不會有事。”張瞎子識相地往外走。他走到門口又站住,“小哥,記住你說的話,我不要什麼五險一金外加死後一條龍。隻要三餐一宿就可。”

“好,我答應你還不成嗎。”我對天發誓,就算我再心疼錢,也更心疼自己的命。

被人死後找到,好比是秋後算帳。怎麼想後背都發涼。

4

傍晚,張瞎子走到我的門口,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連忙往裏邊請。

他輕咳一聲,說道:“小哥,老夫沒事。隻是隨便走走。”

他背著手,像是能看到似的,在我的屋裏來走來走去。散落一地的各色光碟和吃剩的食品塑料袋居然沒踩中一個,連我這個能看見的人,都不一定走得這麼有型。

他走夠了,似乎累得夠嗆,靠著我的門板坐在地上:“小哥,要是我能活到明天,記得包我的三餐。”

“張大師,我這屋裏到底有什麼東西?我——我招惹到什麼了?你快說呀。”

“你這屋子裏——不幹淨。”張瞎子又咳了一聲。

“大師,不會是有……”已經是傍晚時分,據說天黑了,說什麼招什麼,我硬生生的把那個字壓了下去。

“不是。不是有鬼。”張瞎子一臉無奈,“你這房間多久沒掃了,嗆死老夫了。”

“沒有就好。”

“不過話說回來,今個沒有,不一定明個沒有。明個沒有,不一定後個沒有。你隻要記住老夫一句話——”張瞎子運氣,似乎要有什麼重要指示向我傳達,而就在這時,門被推開,張瞎子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夾至門後。我麵前出現早上那個開豬肉鋪子的猛男。

猛男一抖腱子肉,中氣十足地喊道:“張大師,請受劉大富一拜。張大師呢?聽別人說張大師過來了?”

“過來你妹。”我沒好氣地試圖推開他,“張大師恐怕被你夾死了。”

那猛男往旁邊一挪,張瞎子細微的聲音傳來:“平安……我還活著嗎?我有話說。”

“什麼都先別說,我送你回房。”

聽到這句,張瞎子打了個機靈:“我沒事。我自己能走。小哥,我先活到明天再說。”

張瞎子鼻子動了動,把手搭在猛男身上,命令道:“扶我回房。老夫有事交待你。”

猛男劉大富心領神會,巨大的身軀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一隻手微抬,讓張瞎子以最舒服的姿態走出我的房間在。

遠遠地,我聽到劉大富笑嗬嗬地對張瞎子說:“大師,真是神人哪!我今天——對。不能,超過,兩字。我改。”

關上門,我總覺得房間裏有什麼不一樣了。雖然光碟還是那個光碟,垃圾還是那個垃圾。

一夜無夢。我睡得十分香甜。自己都奇怪為什麼會睡得這樣死。

大清早,我按照昨天的約定,買好了早餐,一邊付錢一邊想:張瞎子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活過今晚,才能告訴我剩下的事情?他昨天到底要和我說什麼?

走在回家的路上,這個問題想的我頭疼。可剛過路口,我就看到那老家夥,站在樓梯口等我。

我心裏說:張瞎子,你不用這麼癡情吧。弄得像個望夫崖。

我把包子和粥往張瞎子的手裏一塞,毫不客氣地說:“張瞎子,快吃吧。還熱著呢。”

“小哥心地就是好。好人有好報,好人有好報……”張瞎子的鼻翼突然一動,像是一條德國香腸犬聞到了什麼東西,但緊接著,他的表情又恢複到了正常,“小哥呀,能不能幫個忙?”

“什麼忙?”

“能不能,扶我回房吃?我站的時間有些長,腿麻了。”張瞎子把那隻長著黑指甲的手伸了過來,黑暗中似乎要探我的方向。

“好吧,真是服了你了。”

不過直到把張瞎子送回去,我才意識到,張瞎子抖的不止是腿,還有手。他的手一直在輕微地顫著,好像是遇到了什麼可怕的事。

“張瞎子,你可別嚇我呀。”我扶著他,感覺到他強力地壓抑著自己的抖動。但越是壓抑,越是抖得厲害,仿佛身體已經透支到極至了。

“沒事兒。”張瞎子輕聲說,又無意間咳了一聲,“老夫一時半會的死不了。老夫覺得……能拖一天是一天。小哥呀,你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張大師,我是不是,真的活不久了?”

“不是。是老夫覺得自己怕是活不長了,所以才有此一問。”

“那你問我是什麼意思?”

“我隻是想,你和我未了的心願一不一樣。”

“靠。”我長出一口氣,“怎麼可能一樣呢。我未了的心願太多了。最低配置得結婚生子吧。”

張瞎子無意間輕搖了下頭。

他再沒和我說一句話。徑直走進了屋子裏。一整天,我都在無所事事中過去。我還真未想過那些未了的心願怎麼實現。據說,想要踩到狗屎運,先到有狗的地方去。

那麼想要找個老婆,也得先去女人多的地方。我用不用考慮一下參加什麼相親節目呢?

我的條件其實也不差,二層小樓的房東一枚,有三五個狐朋狗友六七日一聚。有房有車。房子是父母過世前留下的,車子是樓下的二手自行車。為什麼不買新的?因為會丟。為什麼不買車?因為不會開。不行,這麼回答,女嘉賓的燈會滅光。

就在我想著如何在相親節目中抱得美人歸時,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傍晚,我起身,想出去走走。看到張瞎子依舊坐在樓梯口,一雙空洞的眼睛望著遠方。還試圖用那隻枯柴般的手去摸已經日漸西山的陽光。

“張瞎子,才出來透氣?”

“是呀。”張瞎子答,“好久沒看夕陽了。也不知道現在變成什麼樣子。”

“開什麼玩笑?”我說道,“夕陽不還是那個樣子嗎?”

“不。”張瞎子說道,“孩子,你不懂的。古人有夜觀天象,從而知曉天下大事。大到國家安危,小到人命關天。這夕陽,也有說不出的味道呀。”

張瞎子似乎累了,身子靠在樓梯扶手上:“小哥,可惜我看不到。你應該長得很英俊吧。”

“英俊個屁呀。”我坐在張瞎子身邊,“我要是英俊的話,活了二十多年,怎麼連個女朋友都沒有?”

“嗬嗬。”張瞎子幹笑,“緣分未到而已。要不我替小哥算一卦?”

“免了吧。”我說道,“我不信那些。再說了,要是命運真能改變,你還會坐在這裏連房租都欠嗎?我感覺現在這樣挺好的。收收房租、喝喝酒,就算沒有女人,日子也能過下去。”

“真不用?”張瞎子一副賤兮兮的樣子,轉而又說,“不算也中。樹業有專攻。算卦這種事,老夫也隻是一般而已。而且十算九不準。所以有句話說,瞎子算卦兩頭堵。這世上除了有天命,還有人為。是天命大於人為,還是人為大於天命,這就不好說了。”

“我就知道是這樣。”我說道,“張瞎子。聽樓下的人說,前晚你救了我?”

“你喝多了。”張瞎子歎了口氣,“老夫隻是看車來了,順便拉了你一把。不用記在心上哈。”

看?他居然用了‘看’這個字。也許張瞎子感覺到我的疑惑,趕忙解釋:

“我也隻是聽到周圍的人叫喊,而且聽到你在我身後,所以不知道為什麼就拉了你一把。過去的事就忘了吧。沒什麼大不了的。”

“真的?”我有點遲疑。總感覺這個看不見的老瞎子不止一件事情瞞我。他到底為什麼要瞞我呢?如果他早上說出來,並且以此為借口要求我免他房租,不是件很美的事嗎?這樣才符合他這種人物個性的走勢呀。他到底在想什麼?

“當然是真的。”張瞎子說,“其實,老夫也不知道身後是誰。當時喊的人太多了。我就胡亂一扯,就把你拉過來了。”

我才不信那麼簡單的事呢。對於一個看得見的人來說,能把身後即將被撞到的人救出來,都不容易。更何況,我是在他的身後。我是怎麼跑到他身後的呢?

雖然滿腹的不解,我還是靜靜地坐在他身後,看著漫天晚霞變成滿天星鬥。

“張瞎子,這星星真美。”我歎道。

“是呀。是很美。”張瞎子早就仰起頭,不知道他看不看得見,“不知道現在的星空和以前的,是不是同一片星空。”

“張瞎子,天涼了,早點回去睡吧。”

他點點頭:“小哥,你也早點睡。睡個好覺。人有時候呀,能做到兩件事才是最幸福的。吃得下,睡得著。可惜的是,世人都不知曉這兩件事有多難做到。小哥,快去睡吧。”

我回房。

第二天就接到了客人投訴。

他們都說張瞎子每晚都在低嚎。據聽眾反映,他那種嚎叫,像是身體被切割一樣,聽得人頭皮發麻。而且還像是有人在割肉,他為了怕打擾到大家,還用被子把頭捂住。嚎叫中帶著壓抑的哭泣,整得像被‘那啥’似的。

不過為什麼我每夜都睡這麼香呢。而且一睡到天亮?最驚奇的是連個夢都沒有。自從喜歡上蒼老師之後,關於她的動作片已經攢了整整一抽屜,以前還能做個夢,夢裏和她有些動作什麼的。現在是一覺就到大天亮,業餘生活真的枯竭了不少呢。

房客說:“要不,把張瞎子趕到街上算了。反正他是半仙。讓他自己算算該去哪裏。”

“我不差那兩個錢。”聽到別人讓我趕他,我還真不忍心。手上還拿著給他買的早餐呢。照例是兩個肉包子,一碗皮蛋瘦肉粥。不管怎麼說,張瞎子也算救過我。做人不能過河拆橋。

而房客劉大富不愧是殺手出身——不,是殺豬手出身。現在已經混成張瞎子集團的二當家。他大身板子一橫:“誰——說的?大師——不能——走。信不信——我砍人——糟了——三個字……呀呀呀。”

再說張瞎子那形象,給他送早餐時我見過。他蓋著不知道多少年的破被,穿著露點的衣服,一頭雜草般的頭發盤成團,一進屋像是以為進了動物園——一堆蒼蠅圍著他轉,他也不轟趕……對這樣的人,真不應該要求太多。他已經混得這樣慘了,咱不能再讓他慘上加慘。如果不是身體真的難受,誰願意半夜嚎叫?

願意叫就叫吧,反正我聽不見。不過潛意識裏,還是覺得張瞎子變成這樣,和我有點關係。

這天,又有兩個女人找張瞎子。這兩個女人穿著都很得體,一看就是家境不錯的樣子。年紀大些的女人化著淡妝。年紀小的女人素麵朝天。

“張大師,又來麻煩您了。”年紀大的女人畢恭畢敬道。

“哦。知道。”張瞎子掙紮著起身,但起到一半,就又躺下了。

年紀大的女人趕忙上前:“張大師,不知道您病成這個樣子。我送您去醫院吧。”

“算了吧。”張瞎子歎了口氣,“這是命中注定的事。誰讓我——”一陣咳嗽打斷了他的話。

“也許我活不了多久了。”張瞎子的嗓子咳了很多天,有些沙啞地說,“隻是這丫頭,我再也幫不了她了。”

年紀小的女人安慰他:“張大師,沒關係的。我——已經知足了。”

“你還小,你不懂的。”張瞎子說,“希望將來會遇到能救你的人。別忘了我叮囑你的話。能拖一天,是一天。”

張瞎子到底和這麼漂亮的姑娘說什麼,我就不知道了。但他那副表情,就好像是在生理期的婦女一樣可惡又可笑。那兩個女人和張瞎子預約了時間,說是下次再來。張瞎子看著她們的背影歎了一口氣:“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下次呢。”

頭一次看到這樣沮喪的張瞎子,真不知道說什麼好。我把一瓶父親留下的白灑放到他的手裏:“我不喜歡這個味,覺得辣。你要是喜歡你就喝吧。”

張瞎子卻十分開心。他摸著酒瓶說:“算你小子有良心。”

“叔,”我第一次叫他叔,“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嗎?我能幫的,就幫你一把。”

“沒有了。”張瞎子說道,“我怎麼覺得,你還是叫我張瞎子順耳些呢。”

5

你知道大半夜的,突然覺得身邊有人,是什麼樣的感覺嗎?此刻我就是這種感覺。身體是沉睡的,但卻感覺有人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就像是叢林中被一個巨大的猛獸看上了,打算或吃掉,或劫回家裏做小妾……我拚命地告訴自己:要醒來,要醒來。

不過對於大多數來說,就算醒過來,你有勇氣張開眼睛嗎?如果麵前坐著的是人怎麼辦?你打算說些什麼?如果麵前坐著的……根本就不是人呢?你還有什麼要發表的獲獎感言?

以上就是我此刻的心情。我糾結於張開眼還是不張開眼,但鼻息間傳來的那股子老光棍味兒,卻讓我如此熟悉。這種熟悉裏,帶著一絲的安心。

我拚盡所有的勇氣張開眼,我看到了張瞎子。張瞎子這天晚上就這麼大次次地坐在我的床前。月光下他像菩薩一樣定定地盤腿坐著,好像專程在等我醒來一般。你他娘的,又不是慰安婦,有必要這麼癡情嗎?

張瞎子似乎知道我醒了,嘴角牽起一絲微笑。為了防止這個老光棍子對我有什麼不軌行為,我恭敬地問道:“叔,大半夜的,你怎麼進來的?”

細看之下,才發現這老光棍子衣冠楚楚,從我認識他起,就沒有這麼幹淨過。頭發似乎剛洗過,還散發著飄柔的薄荷味,那一雙手也做過光子嫩膚,隻是那黑眼洞還是很明顯。你就不能安個玻璃眼什麼?整個一副要上非誠勿擾的節奏。隻是……看他洗得那麼清爽,那股子老光棍味,我是怎麼聞到的?明明是那種味道把我給熏醒的。

“孩子,你還叫我聲叔,”可能我平日對張瞎子太大不敬了,張瞎子有些受寵若驚,“叔叔要走了。”張瞎子說道。

這怎麼行?怎麼說他也救過我的命。雖然我覺得這老頭有許多事情瞞著我,不過話到嘴邊卻成了:“這個月房租還沒結呢。”

“我知道。”張瞎子搓著雙手,“你這孩子,總是這麼小氣。叔這次真的幫不了你了。”

“到底怎麼回事?”我快速披被起身坐起來,否則我這麼平躺著,張瞎子這樣畢恭畢敬地半坐著,夜涼如水,再加上頭頂的兩盤花,怎麼看都有殯儀館的‘感腳’。

我和張瞎子對坐著,我問他:“你說你一個大老爺們,活了這麼大歲數,有什麼事能難成這樣?而且什麼叫真幫不了我了。我父母給我留下這幢公寓就夠我一輩子吃喝不愁了。什麼叫你幫不了我?說吧,隻要和錢有關的問題,對哥來說都不是問題。”

“孩子,”張瞎子的聲音無比淒涼,“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好。記住月圓之夜千萬別出門。”

月圓之夜別出門?該死的,我一不是僵屍,二不是人狼,三不是心理變態,雖然不久之後我就見到了心理變態,還不止一個。但此刻我真的還是不解。要知道,月圓之夜,往往是漲潮之時。根據性學家的分析,每到這時,女人的雌性激素就分泌過盛……然後,就需要男性的雄性激素中和一下。就像化學話上講的酸堿中和……這麼重要的時間,居然要把我關在屋子裏?那一大堆的雌性激素怎麼辦?他想過嗎?為了讓這個社會更加和諧,我也要奉獻出我全身的好東西……

張瞎子忽然渾身一震,像是被什麼東西電到了一下,打了個激靈。神色慌張地往外就跑。跑那麼快,你能看清楚道嗎?我還未出言阻止,就聽到一陣巨響。緊接著,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但當我張開眼時,張瞎子早已不知所蹤。天色已經大亮。

他到底怎麼進來的,又是怎麼出去的?門鎖根本就沒有開過的跡像,門邊上是我昨天晚上洗完腳未倒掉的水盆。裏麵的臭襪子還如沉屍般地散發著惡臭。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所謂的老光棍子味,不就是這臭襪子味嗎?一定是做夢。一定是做夢。

否則,昨天晚上我見到的是月色如水,而現在窗外的地麵上已經積了二尺多高的水。看來還真是雷霆大雨。但那聲巨響留給我的震憾太強大了。張瞎子不會真的有什麼事吧。這樣想著,我走到張瞎子的門前欲探究竟。

推開這個老頭棍子的房門,一切物具都在,隻是雪白的牆壁上多了一行大字:“叔對不起你。”和昨天晚上夜裏的語感一樣。這老張瞎子的財產還真沒多少。翻來翻去,隻有一本破書。書皮破得看不清是什麼名字,裏麵的字跡也歪歪扭扭的厲害。我未來得及細看,就丟在一邊。

不過這屋子裏的味道有一種醬香的感覺。我的頭轉向那行字,頓時大怒:張瞎子——你太對不起我了。不結房租不辭而別已經是大惡了,居然用大醬寫了這五個字,知道我粉刷牆壁又要花多少錢嗎?

沒了張瞎子的日子,倒也安靜。照樣每天早上起來無所事事,看腳下的螞蟻搬家。

兩天後,就在我看螞蟻搬家的時候,兩個巨大的身影遮住了我。

我抬頭一看,原來是上次來找張瞎子的兩個女人。細看之下,才發現她們應該是母女。母親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美少婦。不過長得真年輕。和那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真像是姐妹。一樣的杏仁眼,一樣的高鼻梁,再加上大小恰好的嘴型,說不上多好看,但絕對不難看。母親很抱歉地看著我,好像是不好意思打擾我。其實我一點都不介意被美女打擾的,母親穿的是職業穿。一身雪白的及膝裙,胸前配著一支白玫瑰。怎麼看都有英倫風範。而女兒則是穿著長及腳踝的麻布裙,戴著一頂巨大的遮陽帽。

兩個女人,一個像是殺人不見血的帶刺白玫瑰,一個像是陽光下的蒲公英。怎麼看都覺得像是一幅畫。

我現在滿腦子裏隻尋思一件事:如果這兩個女人同時向我告白,我應該答應誰。事實證明,我想多了。

“先生,麻煩您,我們找張大師。約好了今天的……”母親回答道,還羞赧地一笑。

“張大師?”

“就是那位眼睛看不到東西的張先生,就住在樓梯口的那個房間裏。”

我還真不習慣有人這麼文縐縐地形容張瞎子。

“你們找他什麼事?”

年紀大一點的女人不好意思地說:“想求教張大師一點事情。上次我來的時候,他老人家身體不適。想必是年紀大了吧。本來約好是在今天的,可是他好像不在。我們等了很久都不見他,能不能幫我們想想辦法?”

“這個……他已經走了。”我為難地說道,“實在是抱歉。他連這個月的房租都沒結呢。”

女人顯然是受到了驚嚇:“他……他什麼時候走的?上次來不是好好的嗎?”花容失色,弄得我也很抱歉。

這個世上,從來沒有女人為我流過眼淚。這麼成熟漂亮的女人,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那種悲切是發自心底的傷心。一個快入土的老頭子,值得她如此愛戀嗎?她搖晃的身形、悲傷的語調——等等,她一定是誤會我了。

“他沒死。他隻是不租這裏的房子了。你的……明白?”

“謝天謝地。”女人雙手合十,“佛祖保佑。隻要張大師平安就好。”

此刻我很好奇,為什麼張瞎子會得到這麼多女人的喜愛?為什麼我一表人材玉樹昨風的,怎麼連個母貓都不看我一眼呢?我受夠了天天和那些半打老爺們在一起喝酒侃大山的日子。一定是我的態度不好,上輩子打翻了王母娘娘的玉淨瓶。

於是我微笑著露出八顆牙齒問道:“如果他回來,我能幫你們轉告什麼嗎?”

“這個……”女人猶豫道,“我們以後每三天來一次。如果他回來了,您也可以給我打電話。這是我的電話。”

“可是,如果他回來了,卻不選擇住這裏呢?萬一他租了別處的房子怎麼辦?”

“不會的。”女人像是守著逃婚丈夫的繼承權般,極有信心地說,“張大師隻喜歡這裏的房子。他一定會回來的。”

就這樣,我接過名片。知道了麵前這位極富風情的少婦叫:李香蘭。和民國時一位著名歌手同名,很好記的。

而她身後那位小一號的李香蘭,則叫慕小雪。

慕小雪看起來很隨和,但不知為什麼我卻覺得她的骨子裏散發出一種冷。那是一種拒人千裏的感覺。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刻意和任何人保持著距離。

我們告別後,我的腦子裏都是慕小雪的樣子。那麼冷,那麼淡。她第二次來的時候問了我的名字:

“老板你好。我叫慕小雪,不知道該怎樣稱呼您?”

“噢,我叫張平安。”其實告訴她我姓張就行,不過我想讓她多了解我一些,“弓長張。平安保險的平安。”

“還有人叫這個名字?”她的嘴微噘,說不出的可愛,“我叫慕小雪。”

“我知道。上次說了。”我說道,“又來找張大師?他還沒回來呢。”

“是呀。不過不回來也沒什麼。”

“你母親好像挺著急的。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事情?也許我能幫上忙呢。”

慕小雪這時嘴角牽起苦笑,她像是習慣了這種笑法,但我看起來卻很別扭:“你幫不上的。張先生、用母親的話說,這是她欠下的債,也是我欠下的債。”

“這可說不定噢。”我想套出張瞎子的秘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是嘛。”慕小雪並未轉身,而是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後退去,“下次有機會再告訴你吧。我媽媽還在樓下等我呢。”她說完轉身跑了。走到樓梯口,還向裏麵張望了一眼,目光中充滿了憐憫。她似乎在可憐張瞎子吧。

不久之後,我才知道。其實她的身世比張瞎子還可憐。隻是她從來都不覺得而已。或是已經察覺,但隻能裝作不在意。

其實,我和張瞎子還是有許多共同處的。第一:我們都姓張;第二:我們都是光棍;第三:也許,我再討不到老婆的話,將來,我就得落得和他一樣……

真是悲催的人生。

李香蘭來了幾次就不再來。也是,她似乎每天都很忙。既然每次的答案都一樣,派女兒過來詢問也可以。隻是最後一次,慕小雪帶著大包小裹的東西來了。雖然東西很多,但她還是淡淡地和我打招呼:“張先生,幫幫我。”

就這樣,我們正式開始了‘同居’生活。

慕小雪租下了張瞎子的房間,還有張瞎子隔壁的房間。她要我不許進張瞎子的房間,說是希望張大師回來的時候,還會感覺到如家般的味道。

我歎了口氣,再不粉刷的話,牆上的字就要生蛆了。好在慕小雪不介意。她每天經過我的房間,都會客氣地說一聲:“張先生早。”隻是客氣地有些疏遠了。她永遠是那麼不緊不慢,永遠地長裙長發,永遠的淑女氣質。‘張大師’的房間,總之我沒有再進去過。我怕不小心殺生。估計現在裏麵的‘小強’已經是十位數了。不過偶爾,我能看到‘張大師’的房間窗戶是打開的,慕小雪坐在張瞎子的床上,不知道在想什麼。透過去一瞥,屋子還是髒亂差。

也許這就是粉絲對偶像的敬仰,連偶像帶窟窿的破被,都散發著神聖的光芒。

不久之後我終於懂了。有一種光芒,絕對和階級無關,和味道無關。那是由人而定的東西。而慕小雪偶爾在張瞎子的房間裏,也有自己的目的。

6

夜色如水。

屋子裏的一切都被如水的夜色如渡上了一層水銀,顯得那麼虛無飄渺。我本來想約幾個哥們兒胡吃海塞。剛剛收上的租子呀,還熱著呢。

可電話一直打不通。不知道是手機的事兒,還是電信的事兒。總之,我一個人真的很無聊。既然約不到人,那我就自己出去喝酒吧。以前也不是沒喝過。但一想到那天晚上因為喝多了而領回來的女人,怎麼想都不願意出門。

披上了衣服,正猶豫間,門響了。不會是那群哥們兒找上門了吧。

我打開門,看到慕小雪站在門口。她就這麼呆呆地望著我。我心想,這天然呆還真會傳染。張瞎子時常就這麼呆呆地對著我,慕小雪可能在張瞎子的房間待的時間長了,所以也被傳染了對我的暗戀症。不過我真不介意。畢竟小雪是個漂亮姑娘。

讓一個瞎子,和一個漂亮姑娘同時喜歡你。你選哪個?

這不用我說了吧。隻是,這天然呆的時間也有些長。她麵無表情地就站在我的門外,一隻纖長的手死死地扣住門沿,青筋畢露。小雪呀,哥的門跟你有仇嗎?

站了能了五、六秒鍾,這五、六秒可真夠我糾結的。好不容易慕小雪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她的杏仁眼使勁地眨著,像是衝我擠眼睛,又像是衝我做鬼臉。我不知道她要做什麼。還有她的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半天也說不出話。弄得我也很緊張臉上的神情變了數變,最後不知怎麼,一切的表情都停了下來,又是一張毫無感情的臉,很鎮定地對我說:“想陪我賞月嗎?哥……”

她長發飄飄,穿著一件白色的連衣裙,一雙美腿在裙下若隱若現。其中的隱台詞不就是……

我心跳加速,頭上的冷汗直出,連手心也是汗。再這樣下去,甭說賞月了,我當場就會掛掉。要知道,我正在屋子裏看動作片呢。我咽了口吐沫,心裏癢癢地,卻還故作矜持說:“那個……小雪,我們的進展是不是太快了?我覺得吧。我們做為新中國的四好青年,應該給對方一個彼此觀賞的機會。等到時機成熟了,再慢慢發展,你說好不好?我覺得,你這身衣服……太不符合我們即將要打造的和諧社會了……”

慕小雪可能也是覺得煩了。好看的眉頭輕皺,輕聲道:“跟我來。”

我跟在她身後,嘴也沒閑著:“小雪呀,你說……你這麼開放,你媽媽知道嗎?那個……你是不是和所有的‘哥’都這麼放得開呀?我可告訴你,你當著我的麵這麼穿,我不怪你。可千萬別當著別的‘哥’這麼穿,傳出去影響不好……”

她今晚有些怪。為什麼說的句子都是這麼簡潔?還有,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她,她從來不叫我‘哥’的。隻喊我‘張先生’。尤其是這身裝束。她一個淑女,怎麼好意思穿著睡袍就來找我?這明顯是色誘祖國的大好青年。

難道是,難道是……未來的丈母娘突然同意這門親事了?否則怎麼敢把自己的寶貝送到這裏呢?

這麼說,今晚是不是該發生什麼呢?

她拉著我的手就走出了房門。

她要帶我去哪兒?去她的房間嗎?現在的女孩子也太大膽了吧。我臉都臊得不好意思了。我低著頭,像是被拐賣的良家婦女一般不知反抗,心甘情願地承受著即將到來的一切。

哪知,慕小雪和我來到樓梯口就不動了。不是要進她的房間嗎?

慕小雪轉身衝我露了一個微笑:“哥,你過來抓我呀。你抓到我,我就什麼都答應你。”

“我……”我有些頭暈,真是該死。我怎麼這樣沒用呢?為什麼今天晚上我會這樣情不自禁?我記得月圓之夜會引起潮汐。而潮汐會讓人,尤其是女人情欲大震。也就是說月圓之夜泡妞的成功率會高一些。腦子裏好像有什麼被抽打了般,告訴我不要跟著慕小雪。但慕小雪似乎看出了我的猶豫,轉身在我的麵頰上一吻:“哥,我先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