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入夢師3》(4)(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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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這是哪裏?手上的綠線已經消失。我伸出手,看著自己的五根指頭都在,光線就順著指縫照到臉上。耳邊傳來慕小雪甜甜的聲音:“平安哥哥,我們到了。這裏就是孟信澤的夢嗎?”臉上感覺到風快速地刮過,空氣中有點冷。

我將手移來,倒吸一口涼氣,終於明白變態是怎麼寫的了。要不怎麼說,城裏人真能玩。

放眼望去,那是一種無法言說的藍,像是從創世之初所有的生命都在這裏醞釀。那種神秘卻富有層次的藍,像一塊寶石,我伸出手,仿佛可以觸及它,但它卻是那麼高遠,在目所能及的遠方,和淡淡的黃沙混為一色。那些黃沙,再呼嘯著,形成小小的漩渦,猶如神秘的女子在藍色的大幕上起舞。

我隻知道這裏不是地球。這裏居然是某個不知名的星體。

唯一的光亮,是從遙遠的星係傳來的光線,越過了數萬光年,經曆了無數的宇宙黑洞和光團,安寧地灑在我們身上。也許當我們看到這些光的時候,那些發出這些光的星球都不在了。還能再悲催些嗎?這顆星球不大。腳踏之處一片荒涼。地上隻有一些枯樹在默默支持著。而其他三人不知道去哪裏了。

“小雪,這裏可能就是外太空吧。”我說道,“現在我們能自由呼吸,說明氧氣充足。隻是這裏的引力比地球要低。你看,我們輕輕用腳尖點地,就能飛出好遠。”

我拉著小雪:“現在讓我帶你飛。”

小雪的手很軟,小雪的笑很甜。在這顆不知名的星球上,我們用腳尖點地走路。隻要給地麵一個小小的力,就可以反彈得到一個足以讓我們飛躍起十丈的力。在空中,我和她一起看大地在眼前掠過。猶如遠古的眾神。

荒涼的大地上,沒有任何活著的生物。小雪飛夠了,我和她停坐在一根枯樹上。她用手指著天上的一顆星說:“這是太陽嗎?感覺好溫暖。”

我搖頭:“小雪,太陽離我們沒那麼近。你看頭頂的那顆星,我們甚至能看到它上麵的河流與山川。倒有些像地球。”

“那我們——”

“我剛開始以為這裏隻是不知名的星球。但如果遠方的那顆是地球,那我們現在,就應該在月球上吧。”我猜道,“現在你感受到的光,應該是地球上反射過來的光。隻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光這樣溫暖。古人說月球上有廣寒宮。而且月球的地表溫度比地球上低。但這裏為什麼讓人感覺到舒服,就不知道了。這裏也許是遠古時代的月球也說不定。”

小雪突然說道:“平安哥哥,你願意和我永遠在這裏嗎?這裏好安靜。沒有人打擾我們。”

“小雪,你問的問題好怪。”我說道,“你知道嗎?人的壽命很短,隻有幾十年。有那麼多沒去過的地方,沒吃過的東西,還有沒見過的人。你不想去看看嗎?如果我有足夠的錢和時間,我要帶你爬最高的山,給你買最貴的包,讓所有人的都羨慕你,盡一個男人的全部,讓你幸福。”

小雪不知為何淚流滿麵:“平安哥哥,有你這句話,我死都值了。”

“我們還那麼年輕。怎麼能死呢?小雪,如果能再見到陳寧,我一定要他把我的陽壽還給我。我想多陪陪你。”

遠方的那顆星球離我們越來越近。漸漸地,我的論斷得到了證實。星球這時就從我們的麵前升起。它由遠及近,像是一顆碩大無比的巨輪。蔚藍色的星體上,縹緲著幾道白色的雲霧。那些雲霧仿佛有生命般,又似是一雙無形的手,來回把玩著這塊藍色的巨石。

當球體轉到一個角度時,我終於認出了它——

“小雪,快看呀。”我說道,“那是咱們的家。”

萬裏長城、黃河、長江,變成觸手可及的線斷。曲曲折折,卻讓人無比激動。想不到老孟的想像力如此豐富。那顆星球從頭頂呼嘯而過,不停地旋轉。由於它的巨大,旋轉的速度也降了下來,星球上的建築可以用眼辨認。由於兩顆星球的引力,地球上的海水被吸出十厘米左右的潮汐。那些浪花盡全力地要掙脫引力,最後又乖乖地回到地球上。站在月球上看地球上的潮汐,美得令人發指。

我指給她:“小雪,武漢的鴨脖子是最好啃的;還有北京的全聚德烤鴨……這些地方,我以後都要帶你去玩。”

說了半天,小雪都沒有反應。我以為小雪是深受感動。誰知道她咽子下口水:“平安哥哥,不要再說了,我現在就餓了。”

可是這裏沒有任何食物。我們腳下的這顆星球,停在地球的正上方。它遲遲不動,不知道為什麼。

就在以為我和慕小雪以為時間停止的時候,腳下的這顆星球突然間發出了嗡鳴聲。大地突然裂開了,像一張巨大的嘴,憑空出現在地麵。我和小雪躲到一顆枯樹下,地麵的嗡鳴聲越來越大,大地的震動也隨之加大。

一隻枯幹的手,從地麵伸出。緊接著,是骷髏頭。當它完全立於地麵時,就是一具行走的骷髏。我能感覺到這具骷髏在笑。它向著地麵的裂洞又說了什麼。不多時,骷髏接二連三地鑽出來。

它們像是會複製一樣,片刻間,占據了整顆星球。

看來書上都是騙人的。說什麼外星人要乘坐飛船前來拜訪地球。看來都是騙人的。為首的那具骷髏指著地球的方麵,做了一個進攻的手勢。那些骷髏人,瞬間變成了白色的小飛船,向地球飛過去。

這就是老孟心中的外星人嗎?它們不是隻要帶走老孟嗎?什麼時候這樣具有攻擊性?那些骷髏人,快速地朝地球飛去。地球上頓時戰火紛飛。

我抱著小雪,躲在枯樹後麵,幸好這隻是一場夢而已。老孟呀老孟,地球人怎麼得罪你了?你要把我們都殺光?

風吹來了鹹腥的味道,地球上不時有血花濺起。蔚藍色的星球,有些地域變成了紅色。雖然隔得很遠,我似乎能聽到地球上傳來的陣陣慘叫,每一次慘叫過後,一陣淡淡的血霧,就從地麵上升起,掛在樹枝。慢慢地,那些能夠辨認的山川,變成了淡紅色,像是一股妖氣散布其中。奇怪的嗡鳴聲響起,隨即,那些白色小飛船又從地球方向起飛,朝著我們奔馳而來。

我握著小雪的手,她這時倒不是很怕。她說:“平安哥哥,我覺得這個夢好怪。”

“是。”我說道,“精神病人的夢是最不可理喻的。孟信澤到底想要告訴我們什麼,隻能讓精神學家來說了。咱們隻要順利出去就行。”

那些白色的飛船越來越近,最後停在我們身邊。我和小雪一聲都不敢吱,盡量讓自己身體再蜷縮些。好在那些骷髏人並未意識到這裏早就有人存在。那些骷髏們,打開船艙,緊接著,走出一個地球人。

我不認識他。但他的神情很黯淡,雙目無神,穿著像麻袋一樣的衣服,頭發也是很久沒梳理過的。他的手放在腹部,腳上沒有穿鞋,倒像是中世紀的犯人。他一步步地踏下飛船,對這顆莫名出現的星體,居然一點都不驚訝。唯一的驚訝,就是他抬頭看了一眼天,張大了嘴,然後繼續低頭看著自己滿是汙垢的腳指甲。他的腳剛接觸到地麵,緊接著又從船艙裏走出一個地球人。同樣的神情,同樣的衣服,同樣的眼神。以及同樣的腳指甲。

他們每一個都不同,皮膚或黑或白,或男或女。

他們每一個都相同,都是一種心死的表情。像是被切除了顳葉組織,看什麼都一副呆呆的表情。

地球奴隸被一船船地送到這顆鳥不拉屎星上。他們一隊隊、一排排,臉上的神色盡是麻木。每一隊,隻有兩個骷髏看守。

那兩個骷髏看守,白森森的骨頭暴露在空氣中,空洞的眼裏,閃著紅光。他們不時耳語,不時又朝隊伍裏某個個倒黴人踢一腳。奇怪的是,這些人裏都是文弱書生,他們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如果真的要抓奴隸,那麼身體強壯的不是更好些?

我身邊的兩個骷髏看守互相遞了一根煙,其中一個還拿起打火機點了起來。他們吸一口煙,再居高臨下地看著一隊隊地球人。那些人深深地低著頭,空曠的星球上,隻有看不見的鐵鏈發出的叮當聲。

“平安哥哥,他們為什麼不反抗呀?明明地球人的數量比外星人多。”

“可能是習慣了吧。”從他們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生機。我不知道是骷髏更像人,還是人更像骷髏。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沒有人類的地球好寂寞,也好快樂。

巨大的地球上在我麵前旋轉,以從未有過的速度在恢複著生態圈。熱帶雨林開始瘋狂地擴張。橡膠樹、棕櫚樹,以及巴西木,像是大人不在家的熊孩子,盡情地舒展筋骨。一片片綠色在延伸,甚至到達了沙漠的邊緣。而大片的雲層在聚集,傾盆大雨從天而降,沙漠裏居然長出了通天樹。

那些虎豹熊獅,又漸漸居於食物鏈的頂端。我看到了全身雪白的西伯利亞虎,也看到了已經滅絕了的長江豚,還有九條尾巴都不一樣顏色的狐狸……他們發出各自特有的聲音,像是一曲華麗的樂章。這樣的樂曲,人類所有的樂器都奏不出來。這是每個物種發出自由的聲音。這個世界不再有牢籠。再沒有人利用它們的自由去換取錢財。而這個世界也是凶殘的。沒有了人類的統治,也就沒有了人類的審美。

弱小的物種,例如博美犬,是最早絕種了的。它們一胎最多能生四隻。而它們體型大多嬌小。沒有人類的剖產術,它們大多因難產而死去。而那些有幸隻生兩胎的博美犬,卻連自己的幼子都保護不了。它們絕望地看著自己的孩子被稍微大一些的動物叼食。它們隻能擠進石縫中,慢慢絕了後。

老虎的巨爪、熊的力量,還有豹子的速度,在這個沒有人類的地球上,成了真正的王者。它們就是王,所有的法令由它們製定。

而我所頓足的這顆行星上,人類一夜之間被奪去了聲音。他們日複一日地,將巨大的石頭推上山坡。那石頭順著下坡再滾下去,落到他們身後最後端。

他們再從身後拿起一塊巨石,再推上高坡。

倒是很像希臘神話裏的西西弗斯。

孟信澤要告訴我什麼?我對慕小雪說:“咱們先找到張瞎子他們吧。不知道他們被抓來沒有。”

荒涼的土地上,隻有人類的鎬鏟一上一下地揮舞著。

近中午的時候,那些骷髏外星人,將豬食似的飯成盆地擺在地上。那些剛才還麻木的人,一看到這種像是攪拌過後的嘔吐物,蒼蠅見血似地撲上去。他們手裏的餐具,是掉了一個渣或隻有一個瓣的。一堆人裏,竟然找不出一個拿好碗的人。

一張張黑黝黝的臉,看不清表情,隻能聽到人群裏的叫罵聲。原來他們還是會說話的。人群中突然裂開一道縫,像是黑暗中迎來了第一道光明。

我和小雪都以為,一定是外星人看到場麵太亂,要過來監管。誰知道那人我竟然認識。

他依舊是麵色臘黃,眼神直勾勾的,一雙枯瘦的手,拿著個破碗。如果不是他那張比馬臉還長的臉,我真一度以為是張瞎子。他的兩隻空洞無神的眼睛,看著前方,都沒有注意到我和慕小雪,直直地走來。隨著他走近,喧囂的人群漸漸靜了下來。他的衣服有些破,袖口出現了黃色的毛邊,應該是沾上的湯湯水水。

他拿著碗,清清喉嚨說:“諸位,嚴某人沒有辦法。家中的老父親身體不好,所以嘛,我在這裏盛兩個人的飯,你們不會介意吧?”

人群中沒有人吱聲。嚴玉寬的威望什麼時候變這麼高了?他盛了足有三個人的飯量,才抽身而去。那些人見嚴玉寬走了,才又一哄而上,吃剩下的飯。其間有幾個人還因為飯量不夠而打了起來。

我走過去看了一眼,這種東西,給我我都不會吃的。說它是嘔吐物都便宜它了。根本就是排泄物。刺鼻的味道陣陣襲來。我拉拉小雪:“咱們跟著嚴玉寬,看看能不能找到張瞎子他們。”

“怎麼?不需要跟嚴先生打個招呼嗎?”慕小雪天真的問道。

“這個嚴玉寬上輩子應該是做了很多壞事。咱們遠遠地跟著,省得遭雷劈。小雪,以後咱們看到他,也離遠些。盡量少接觸。”

慕小雪點頭,又說道:“平安哥哥,我也餓了。怎麼辦呢?”

“那種東西根本就沒法吃。其實我也餓了。你說怎麼辦?”

慕小雪有些無奈,像小孩子似地發出了‘嚶嚶’的聲音。突然間我覺得手指尖一陣溫潤。慕小雪拿起我的拿指,含到嘴裏,吮吸了起來。還輕輕地咬噬了兩下。她一雙圓滑滑的眼睛看著我:“平安哥哥,這樣我能好受些。”

好吧。她願意怎麼就怎樣。我除了身體有些不舒服,其他的也還可以。我們以這種奇怪的姿勢跟著嚴玉寬。好在他一直低頭走路,沒有注意到我們。

他在前麵快速地轉了個彎,我和慕小雪快步跟上,前麵空無一人。就在我們以為嚴玉寬憑空消失時,卻發現嚴玉寬蹲在地上,頭不抬眼不睜,拿著麵前三個人的口糧,一口接一口地吃起來。最後隻剩下一點點,才將那飯收了起來。

他心滿意足地伸伸腰,站起來,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臉上露出了些許笑容,又隨即搖搖頭,低歎著:“我嚴玉寬何時淪落到如此地步?”隨後向前走去。

見他遠走,我對小雪說:“我一直覺得,太能吃的人有問題。我剛跟嚴先生認識時,他就把火鍋裏的肉都吃了,一點也不給我們留。他這人太自私。吃東西都自私的人,人品好不到哪去。”

小雪點頭:“其實嚴先生也不容易。他可能是受不了餓吧。”

慕小雪其實說的也不錯。有的人能受得了嚴刑拷打,未必能受得了饑腸轆轆。轉了幾個彎,見到了張瞎子。嚴先生熱情地走過去,扶起張瞎子:“張大師,你還好吧。”

“沒事,老夫一時死不了。隻是連累了嚴先生。”張瞎子強撐著坐起來。我衝上去道:“張瞎子,你怎麼了?”

“沒事。”張瞎子說道,“我告訴你們,一定要抓住綠線,怎麼一個個地,都鬆了手呢?最後還好,我套著一個嚴先生。還不至於餓死。”

張瞎子都已經瘦得皮包骨了,居然還要感謝嚴先生。

“咱們接下來怎麼做?”我問道,“還有,怎樣能找到慕容波和趙龍呢?咱們的隊伍裏麵,他們兩個是最能打的。”

張瞎子看到我身後的慕小雪:“你到底還是把慕姑娘帶進來了。不過這樣也好,多個人,多個照應。”

他好像完全忘了入夢前罵的那句話了。而慕小雪也不在意。低頭淡淡地微笑:“一切有勞大師了。”兩個人甚至都沒有對視一眼。

這天晚上,我們就在簡易的工棚裏睡。看著天上的星星,還有無比茂盛的地球,我竟然百感焦集,不知道說什麼好。

慕小雪倒是一直興奮:“平安哥哥,你看天上的星星,好美。”

“是呀。”我自言自語,“不知道慕容波和趙龍怎麼樣了。”

慕小雪呶起小嘴:“平安哥哥,你不喜歡小雪嗎?為什麼和我在一起,你還想著別人?”

“你不懂的。”我歎了口氣,“雖然和他們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是他們的人品還是不錯的。我不希望他們有事。”

慕小雪點頭:“那好吧,我也不希望他們有事。”

明明是這樣的好機會,但是卻一點興致都沒有。腦子裏閃過的,都是白天看到的如豬食般的午餐,和此刻能看到星辰的棚子。在這種地方生活,和死有什麼區別呢?感覺還不如死呢。

剛剛睡熟,就感覺有人推我。那種節奏感,像是被一根鼓槌擊打著。讓我不得不醒。

張開眼,卻看到一個骷髏人站在我的旁邊。他的每一根骨骼都在深夜中顯得刺眼,就像是在黑幕中放了一塊乍眼的白。他的下頷骨一直在有節奏地抖動,像是無法合上。他眼球的位置閃爍著紅光,除了有凶殘,還有迷茫。他在疑惑什麼?

我將腳縮了回去,那個骷髏才繼續前行。慕小雪也醒了,她趴在我耳邊,暖哄哄的氣流傳來:“平安哥哥,這些骷髏好像看不到我們呀。否則,他們為什麼不抓我們?”

“我也是這麼想的。”我說道,“咱們還是先睡會兒吧。天亮了再說。我這幾天好累。”

慕小雪好像明白了什麼,摟過我的脖子:“給小雪講故事好不好?”

“好——從前有座山,山裏有座廟——”

“不要聽這個。”慕小雪搖頭,“換一個我喜歡的。”

“從前,有一座山。山上有個廟——”

“都說不要聽這個了。”

“廟裏有一個和尚叫張平安。他每天除了曬太陽,就是睡覺。直到有一天,一個叫慕小雪的女施主到山上上香,張平安才知道,人活著為了什麼。”

慕小雪張大著眼睛問我:“為了什麼?”

“為了等一個人。”我說道,“每個人都會命中注定遇到一個人。想要守護她,想要對她好。想要看到她每一天都快樂。然後張平安還了俗,他買了一堆羊。他想讓這些羊多多下崽,好讓慕小雪過上幸福的日子。然後他就數著: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四隻羊……”我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我看到慕小雪的睫毛抖呀抖,似乎快要睡著了。

我在她的眉心上刻下了一吻:晚安,小雪。

我回去要蓋好多房子,然後我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童話故事裏都是這樣結尾的。

2

第二天早上醒來,我伸了個懶腰。四周響起了人們起床的聲音。由於大地太荒涼,他們都是和衣而睡。偶爾傳過來叫罵聲,也因為環境的艱苦而中斷。人們心頭雖有怨氣,但已經沒了發泄的力氣。嚴玉寬和張瞎子早就醒了。嚴玉寬對張瞎子恭恭敬敬,猶如對自己的父親。要不是昨天在路上看到他吃獨食,還真是相信了父子情深這句話。

嚴玉寬用手指幫張瞎子簡單梳了下頭,說:“大師,我現在出去打飯。”又轉向我,“張大師交給你們照顧了,我先出去。”

搞得好像他和張瞎子,比我和張瞎子關係還近。慕小雪很識趣地給張瞎子捶腿。張瞎子倒不說什麼,隻是臉朝向天空,不知道在想什麼。他突然回身,握住慕小雪的手:“姑娘還是歇歇吧,老夫答應,在這個夢裏絕不為難你。”

慕小雪倒是無辜地看向我。我連忙說:“張瞎子,你還真不知好歹。人家小雪姑娘是看你可憐。你放心,在這個夢裏,我也不為難你。”

張瞎子隻是長歎,眉頭皺得能夾住蒼蠅腿一般,閉上了眼睛。

直到嚴玉寬打來了豬食般的飯菜,張瞎子才睜眼。拿起筷子,默默地往嘴裏扒。看著今天的飯量,嚴玉寬在路上沒有偷吃。而且他還給我和小雪留出了一份。看著那帶著隔夜餿味的飯菜,再就著四麵吹來的冷風,還有那雙黑不溜秋的筷子,真是打死我都不吃。

“平安小哥,吃些吧。”張瞎子說道,“老夫我已經吃了半個月了。入鄉隨俗。”

“不是——”我有些不解,“這些東西,可是我做夢都想不出來的。這孟信澤怎麼會有這種東西?他的想象力也太豐富了吧。”

“小哥不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噢,一邊是骷髏鎧甲外星人,一邊是豬食飯菜,孟信澤的夢,跨度有些大呀。”我說道,“咱們與其在這裏受苦,還不如早些進入他的夢裏。我不相信,他這輩子連一碗好東西都沒吃過?”

“這個自然是吃過的。就算是沒吃過,也應該看過。不過這種東西,應該是他記憶裏最常見的。”

“這可憐孩子呀。”我將碗遞給嚴玉寬,“嚴哥,還是你吃吧。我們快些找到夢的入口,然後快點走出去,我請你們吃大餐。”

慕小雪也用手掩鼻,一副打死也不吃的樣。

慕小雪將碗遞給張瞎子,眼含淚花地點點頭。

嚴玉寬和張瞎子倒吃了個痛快。不一會兒,碗裏的東西就被他們吃了個底朝天。張瞎子一抹嘴,吃完飯後,張瞎子起身,說道:“老夫泡了半個月病號,這次咱們一起去工地。”

嚴玉寬倒是很驚訝:“張大師,您的身體好了?”

“還可以吧。”張瞎子說,“不知道為什麼,昨天晚上那一覺睡得好極了。”

我心裏說,可能是因為又加進了兩個人,嚴玉寬的黴運得以稀釋。

嚴玉寬想上前攙扶張瞎子,張瞎子避開:“老夫想自己走走。這半個月,多謝嚴先生照顧。”

嚴玉寬也樂得清閑,一個人大步流星地走在最前方。一路上,那些眼中盡顯紅光的骷髏竟然對我和小雪視而不見。走了不一會兒,我們來到礦洞口。嚴先生指著一輛采礦車說道:“咱們坐上去,就到礦底了。”

嚴玉寬先把張瞎子抱上去,隨後他一躍,輕鬆地跳了上去,示意我和慕小雪動作快點。

我這身體,根本就抱不動慕小雪,牙一咬,膝一曲,我像狗一樣四足著地:“小雪,踩我上去。”

慕小雪有點感動,但隨即溫柔地踏上了我的背,差點把我壓吐血。隨後嚴玉寬要伸手扶我,我哪敢用他,硬是生生憋住了一口氣,猶如趙龍附體般飛上了小車。

我和慕小雪剛坐上,采礦車就像斷了線的紙鳶一樣,直直地朝地底飛奔而去。慕小雪緊緊地抱住我,手嚇得冰涼。我是打死也不敢碰嚴先生的。他就是敵方打入我方內部火力最強的彈藥。有他在,活著就算是命大了。不敢求別的。他一路上有如衰神附體。不是兩三步掉下來塊石頭,就是頭頂上方莫名出現一塊鍾乳石。我們要時刻提高警惕才不至於死於非命。

車子終於在地底停下。

腳踏上了礦洞地麵,感覺像踩到了遍地石子。那些開采下來的碎礦石來不及運走,借著暈暗的光,散發出冷冷的金屬色。這裏倒沒有骷髏人盯著,也許是因為最底層,不需要太多兵力的原因。那些骷髏人遠遠地站著,一雙雙通紅的眼睛,就像是洞穴裏的蝙蝠。

空氣中散發著機油和男人身上特有的汗臭味,每一個推著小車往外走的人,都麵目難辯,隻在頭頂處的帽子上夾著安全燈。

張瞎子沉聲說道:“希望這一次,我們能喚醒趙龍。”

嚴玉寬點頭:“希望如此吧。”

“怎麼?”我問道,“趙龍出了什麼事?”

“你看看就知道了。”

順著嚴先生指的方向,我借著暈暗的燈光,隱約看到了兩個黑色的人形,拿著鎬頭一前一後地動作著。我走近他們,他們還在認真地挖礦,一點都沒注意到我們靠近。

趙龍和慕容波已經髒得快認不出來。從頭到腳都是黑的。頭上頂著一個安全燈,黑暗中隻露出兩隻亮晶晶的眼睛。他們見挖得差不多了,拿起礦石,眼神直勾勾地,將它們一顆顆裝在車上。

“他們不會傻了吧。”我說道,腦子裏還閃現著初次見麵,趙龍拿槍撓頭,一副誰都不在乎的樣子。趙龍這麼個倔強的家夥,怎麼會當礦工?

我上前拉他手臂,小聲說道:“趙龍,我是張平安。咱們還有任務呢。”

聽到任務兩個字,趙龍明顯渾身一震,但轉瞬又恢複麻木。

“沒有用的。”張瞎子說道,“老夫叫他們抓緊綠線,除了是不至於走散,還可不被做夢之人所影響。時間越久,影響越大。猶如水入沙中,再難回流。

“直到趙龍和慕容波,記不起自己是誰,在此終老一生。即使現在強行施展回魂術,他們也會變成真正的白癡。行屍走肉……”

“那該怎麼辦?”我問道。

“老夫要是知道就早做了。無論是什麼法術,都沒有辦法。”

趙龍這個家夥如此殘暴,有什麼是他無法忍受的?我想不出來。遠處的骷髏人來回巡邏,地礦裏留著它們整齊的步履聲。

我上前拉著趙龍就打了起來。這家夥說,隻要我一說話他就想殺了我,我先報仇再說。我嘴裏卻道:“讓我試試這個辦法。也許會把他打醒。”

一頓拳打腳踢後,效果顯著。趙龍流了鼻血,臉上太黑,所以看不清傷痕。但我想一定不好看。慕容波根本就不管趙龍被我狂打,還在一門心思地挖石頭。他專注的拿起一塊礦石,看到上麵有閃閃的金屬點,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像是秋天麥田裏的老農。

“嚴玉寬,我沒辦法了。”我喘著粗氣,“想辦法進入到老孟的深層夢境。隻要把老孟喚醒了,其他人自然就醒了。”

張瞎子點點頭:“目前為止,也隻有此法了。隻是小哥,你的身體能受了嗎?你知道,你沒多少時間了。”

“受不了也得受,至少把你們這群廢物加衰神送出去,還有我的最美麗的女人。”我說道,“外麵現在什麼情況不知道呢。不過——”

我聽到了一陣輕咳聲。這聲輕咳,讓我記起了精神病院裏的那個房間。老孟有時候晚上起夜,就是先輕咳一聲。我這太熟悉這個聲音了。不是老孟是誰?

我越過目光呆滯的趙龍,往地礦深處走去。一個彎腰駝背的老人坐在地上,旁邊散落著一堆鐵礦。他低頭不知在找什麼,嘴裏自喃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我走上前說道:“老孟,還記得我嗎?”

老孟的身體猛地一顫,突然趴在地上說道:“別打我,別打我。你說我是誰,我就是誰……”

“老孟,我是張平安。你怎麼了?”我問道,老孟雖然瘋,但是也沒人虐待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別打我,我什麼都交待。你讓我寫什麼,我就寫什麼,隻要別打我就成。”老孟抬起頭,一雙眼裏滿是渾濁,“別打我,我都交待。”

他說完這句,又低頭說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老孟!”我大叫道,“不管你中了什麼妖法,先把我的兄弟放出來。你自己願意在這兒數石頭玩,是你自己的事兒。你先把趙龍和慕容波放出來!想變白癡也是你自己的事兒,別拉著其他人墊背。”

老孟突然抬起頭,傻笑了起來:“嗬嗬,你以為我真的會出賣朋友嗎?我老孟雖瘋,但是不傻。你打死我,我也不會告訴你,草稿在哪兒。就算我告訴你,你也沒辦法拿。”

他指指自己的腦子:“我把所有的數據都藏在這裏。除非你殺了我,就算你殺了我,你也什麼都拿不到。”

“他瘋了。”嚴玉寬說,“我剛來時就注意到他了。他一直在這裏數石頭。隻是每次數到三,就又重新數。咱們還是想別的辦法吧。”

“還能有什麼別的辦法?”我看了眼慕容波,一想到他和郭倩倩那麼要好,都覺得把他救出去是我的義務。還有趙龍,他和小菊姐姐還有沒做完的事。也不知道是什麼事,我能不能幫上忙。趙龍沒說清楚,我也沒敢問。

嚴先生歎了口氣,沒再說話。倒是張瞎子開口了:“小哥,要不怎麼說您真是貴人呢。今天的孟慶豐雖然是數石頭,卻比以往多數了些。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是道家經句。修道之人都明曉。”

張瞎子接著孟慶豐的話往下背道:“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人之所惡,唯孤、寡、不穀,而王公以為稱。”

老孟突然間就精神了,像是換了個人:“對,對……萬物生於無。無中生有。有生萬物。”

老孟突然像來了精神,越背越有力,字理行間陰陽頓挫,那些字每從他的口中說出一個,都感覺混沌之間清明了不少。他直到背完了一本書,才長吐出一口氣:“在孟家村長大的人,怎麼連《道德經》都忘了?真是不孝子孫呢。”

剛說完這句,他又抱頭哭了起來:“不孝子孫孟信澤,無臉對孟氏族人,隻求一死。不孝子孫孟信澤,研習先天八卦,卻落個妻離子散,報應!報應!”

他的聲音太大,遠處傳來了骷髏人的腳步聲。

“老孟,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老孟低頭,繼續擺弄腳下的石子:“知道計算機是怎麼來的嗎?有人說是艾倫·圖靈發明的。但是在此之前,還有一個人。還有一個人。孟氏族人,曾經見過他。”

他抬頭,眼睛裏露出自豪的笑:“他叫萊布尼茨,說起來你們可能不信。早在康熙年間,就有法國傳教士白晉給萊布尼茨寫信,將先天八卦圖傳了過去。萊布尼茨隨後就發明了二進製。何為二進製?伏羲八卦圖是二進製,逢二進一。而且在萊布尼茨給白晉的回信中也提到,二進製與伏羲八卦圖相吻。我想去歐洲,就是為了尋找數學中的奧秘。我要找出,能替代計算機的東西。二進製之上,還應該有一個更先進的計算方法。可以算古今,識天變。我是不會告訴你們的!任何人也別想從我嘴裏知道些什麼。”

“老孟,你這麼說就外道了。”我雙手叉腰,“咱們怎麼說也在一個屋裏住過,算是病友。不過你打算帶著那些東西入棺材嗎?聽別人說,你可是為防偷菜,能把菜園子變沒的人。有那麼神嗎?”

老孟神秘地嘿嘿一笑:“我絕對不會告訴你,比二進製更高一層的,是三進製。《道德經》上早就說過‘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隻有推算到三,才能生萬物。哈哈,他們不懂三進製,就永遠也別想推算出萬物變化,哈哈……”

遠方的骷髏人靜立,似乎就在等著這一時刻的到來。為首的骷髏人不可思議地眯起眼,裂開了下頷骨,還朝我點了下頭。

“可惜我已經知道了。”每次都是這樣,他們說好了絕不告訴我,可最後還是告訴了我。

老孟像突然明白了什麼似的,說:“快跑,別讓他們抓住。他們每天都要逼我交出草稿。”

“什麼草稿?”我問道。

“三進製的推算法,可破解天下密碼。該死,你不要再問了。”老孟說道,“快點,你們快帶我離開這裏。”

張瞎子像是剛反應過來,他抬起手,對著慕容波和趙龍,各拍一下。那兩人像是剛回過魂一般,眼神瞬間就明亮了。

趙龍仰天長呼一口氣,身子向後退了好幾步,然後一屁股坐在石堆上,看看自己的手掌:“我怎麼在這裏?我做了個夢,自己被賣去當礦工,天天挖礦,真是累死我了。天天挖礦……怎麼也挖這完……我真的在挖礦?”

慕容波也大聲地喘息著:“我全身的骨頭都要斷了。這是哪裏?”

張瞎子沉聲道:“這是孟信澤的夢境深處。如果想要救出真正的他,必定還要走的更遠。但若是走得太遠,可能真的沒法回來了。這也是老夫不願隨意入夢的原因。”

“但現在不同了。”趙龍清理了一下臉上的灰塵,“我們有超級導航儀張平安在,走到哪裏都能回來。是嗎?張大師?”

張瞎子不語:“隻要平安小哥活著,應該沒什麼事吧。就怕他在外麵的身體承受不住。所以現在是往前一步,還是就此返回,還真是不知道怎麼選。”

“往前走吧。”我說道,“不是有句歌詞就叫‘往前一步是幸福’嗎?再說,咱們現在好像沒有後退的機會了。”

本來是陰森森的礦洞裏,不知何時多了看不到頭的紅眼骷髏。它們整齊地站在那裏,紅色的眼睛沉默地看著我們,森森的白骨在昏暗的礦燈下散發出死亡的味道。

為首的那個骷髏人張開了嘴,隱約間,我竟然看到它在笑。它用細如竹棒的手指指向我們,手指發出了‘哢嚓’的響聲。他的手指,發出藍色的幽光,宛如墓地裏的鬼火,輕輕吐出了幾個字:“扣牢塞。”

其中一個骷髏人,直勾勾地奔向我,用它的手骨朝我的頭頂招呼過來。我大叫道:“張瞎子,快來救我。這個骷髏人能看到我。”

張瞎子點頭後退:“這個夢裏,還有其他我們不知道的力量。大家一定要保護好張平安。”

那個骷髏人無意間碰到嚴玉寬,隨即腳上絆了塊石頭,剛要倒下,後麵的骷髏人往前一擠,竟然碎了。想不到嚴玉寬還有這種能力,我招呼著慕小雪躲在嚴玉寬身後。這衰神,真是一把雙刃劍。總之,誰碰上誰倒黴。張瞎子這麼多天沒被他衰死,真是福大命大。

趙龍隨即跳過來,拿出腰後的槍,對著骷髏頭就是一槍:“這個不是普通的夢魔。”

“你怎麼知道?”嚴玉寬對趙龍突然有文化感到不解。

“這還不簡單嗎?”趙龍說,“資料顯示,孟信澤早年留學於歐美,但從未有資料說他留學過日本。剛才那個骷髏人說的是日語。所以——應該不是孟信澤想像出來的。”

趙龍的側臉轉向我:“是不是,張平安?你也聽出來了吧。”

“是。”我說道,“‘扣牢塞’,那是殺了他的意思。真的好奇怪。”

來不及多想,趙龍已經連射出好幾發子彈。而慕容波也沒閑著。他從腰上撥出軍刀,向著骷髏人一頓揮舞。他的刀法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已不同於前幾次出招。他前幾次和人對決,明顯是手下留情。雖然是同樣的表情,但刀勢卻淩厲的多。刀尖之上,竟然發出淒厲的聲音。

他的每一次揮刀,都會有一個骷髏人倒下。而那倒下的骷髏人又會瞬間恢複原狀,繼續向我們攻來。我護著老孟一路狂奔下去。路越來越窄。也許到路的盡頭,我們都會被殺死。而嚴玉寬主要護著張瞎子。隻要躲過了骷髏人的襲擊,再輕輕碰上骷髏人,那些攻擊他的骷髏人就會散架,而且再也不能重新站起。連趙龍都搖頭稱讚:“兄弟,你這武功真不錯——哎喲——”

嚴玉寬拱手致謝,不小心碰了下趙龍,趙龍腦袋差點被骷髏人砍掉。

“趙龍,這些骷髏人既然不是老孟所想,那到底是什麼?”

“你他媽問我,我他媽問誰?”趙龍一邊開槍,一邊暴粗口。

“難道——老孟就不能在歐美遇到個日本妹子,談一場跨國奇戀嗎?那妹子後來因為種種不可說的原因,被老孟拋棄,然後修行半個世紀,進入老孟的夢境中對他加以迫害……”

趙龍把槍對準我:“張平安,你再多說半句,我寧願不出夢境變成白癡,也先殺了你。你信不信?”

“我信。”說完後我就閉上嘴,卻看到慕容波笑了出來。“笑啥,兄弟?”

“張平安,我覺得你會是個好編劇。”慕容波的嘴角牽起了好看的弧度,“真的,現在國產劇特別缺你這樣的人才。修行半個世紀?普通的人,修行半年,就已經不得了了。”慕容波又正色道,“能進入執行部的人,何止是修行半年呢?每天晚上要冥想,要用各種方式刺激自己身體的潛力,達到入夢時和平常一樣,甚至發揮出更大的力量。但大多數人,隻能半途而廢。”

張瞎子點頭:“慕容小哥說的不錯。能進入孟信澤的夢裏,並且製造出如此巨量的骷髏人,除了要有足夠的修行,還要天賦異秉。老夫直言,此人的天賦,不在張平安小哥之下。”

“咦?怎麼又說到我了?”

“小哥雖然修為不差,卻是先天之功。隻能自保,而不能傷人。而此人的控夢手段之高,老夫也幾乎被控製。老夫用盡平生所學,都無法喚醒趙龍和慕容波。直待小哥來後,老夫才算是有點用處。”

一直不說話的老孟突然開口了:“我沒有作風問題。我不認識日本妹子!我不是雙麵間諜!組織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是懷著一顆赤子之心呀!難道要我剖給你們看嗎!”

“不用。”我說道,“老孟,我不是瞎說嘛。你生活作風好得很呢。我醒了就給你刻一個‘坐懷不亂’的章。走到哪兒蓋到哪兒。”

老孟卻氣呼呼地說:“你們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貳心。我隻想把我的草稿交上去。你能幫我嗎?不行,萬一你是壞人呢?我還是自己留著吧。”

趙龍這時退到我身邊,將所有攔阻骷髏人的工作交給慕容波:“孟信澤,組織現在無比相信你。你把你多年所學都交出來吧。交給我就可以。”

老孟渾身一震:“你放手,你不是好人!我不交給你!”

趙龍耐心地說:“孟信澤,我就是代表組織來找你的。我們國家現在正有一場巨大的危機。需要你出去幫助破澤密碼。我是個粗人,我不懂這些。你跟我們走,隻要走出這個夢境,你保持神智清醒,你可以親手把資料交給組織。”

老孟似懂非懂:“不會的。你是騙我的。他們怎麼會突然間信任我了?我不要出去。我不要出去。我要自己在這裏。”

慕容波大喘著粗氣:“趙哥,我快堅持不住了。快來幫我。”

“你再堅持一下。”趙龍轉頭射出幾顆子彈,又對老孟說,“孟信澤,以前是我們錯怪你了。你要知道,人都有做錯事的時候。再說曆史有時候不是也有那些冤案嗎?知錯能改,善末大焉……你要給組織一個機會,更要給自己一個機會。”

孟信澤突然就慘兮兮地笑了:“你根本不知道我經曆了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

他轉身走向黑暗:“沒有人能知道,我經曆了什麼。這些年,我是怎麼過來的……”

張瞎子大叫:“快點抓住他。他要從這個夢境逃離。”張瞎子的手從孟信澤的身上穿過:“張平安,快抓住他。他走了,我們就被他鎖在這裏了。”

腦子裏瞬間閃過老孟給我講故事的畫麵。他最在乎的是什麼?他最想要的是什麼?他最害怕的是什麼?他最想回避的是什麼?

我忽地抱住他的大腿,用盡全身力氣喊道:“爹,你就是我的親爹。我是小寶呀,你不記得我了嗎?爹,我找你找得好苦呀。爹呀——我的苦命的爹呀——”

趙龍他們不知道我在精神病院已經和老孟過過招了,自然也不知道我嘴裏的小寶是誰,都瞪大了眼睛看好戲。

趁著老孟詫異,我從他的大腿向上攀:“爹呀,你不能丟下我和娘不管呀。爹呀,你不是說最喜歡小寶了嗎?爹,你帶我們出去吧。”

老孟停住身形,身體一點點地有了實感。他轉身,彎腰,摸著我的小臉,那雙大手砂紙一樣地從我的臉上刮過:“小寶,真的是你嗎?”

“是我——爹。”我說道。

“小寶,真的是你呀。”老孟抱著我大哭,“寶兒呀,你都長這麼大了,我還以為你當初死了呢。沒想到你還活著。”

“爹,我們一家人團聚了。太好了。”

“那你娘呢?”老孟問道,隨即,他的眼睛看向了慕小雪,“小寶娘,你怎麼和年輕時一模一樣,這麼多年,一點都沒老?”

慕小雪一愣,不知道說什麼。我使了個眼色,慕小雪明白了,上前攙住老孟:“老孟,我也來了。咱們回家吧。”

老孟擦幹了眼淚:“咱們一家能夠團聚,我這輩子也沒什麼遺憾了。小寶,你娘把你養大不容易。爹也沒盡什麼責任。快替爹給你娘磕個頭。”

我怎麼覺得畫風不對呀?

慕容波和趙龍在那邊死命磕骷髏人。趙龍的子彈早就打完,現在靠拿著空槍硬砍。慕容波累得像是臨終的病人,氣都喘不均。而我這邊上演家庭倫理劇?

張瞎子倒是坐在地上,劃起了一個圈:“張平安,快帶孟信澤進來。把真正的小寶和小寶娘帶回來。否則他會一直纏著你們不放。”

慕小雪先入的圈子,然後是我半跪著拉著老孟。

我們三個入圈後,圈子散發出詭異的綠光。緊接著,圈子突然變成了黑洞。黑不見底的洞。我們三個人順著洞滑了下去。

張瞎子最後的聲音是:“平安小哥,速去速回。他們撐不了多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