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解放隻好軟了下來,摟了吳丹心,說:“好了,好了,我不生你的氣了。我知道你的用心,是為了我好。丹丹,你今晚去我那裏,我那床沒你的響。”
謠言的傳播比中央文件快,而且生動得多。第二天,李解放一覺醒來,三隊的男男女女都知道了舒軍的事。謠言在傳播中滾雪球似的膨脹著,增添了許多栩栩如生的細節。基本的情節是舒軍他媽的把住戶家老婆搞了。有的人甚至相信舒軍真的是個長著三個雞雞的怪物,搞女人的癮特別大,功夫了得。既然社員們都相信那位被打倒的叛徒、內奸、工賊是長著尾巴的,那麼縣裏來的幹部舒軍長著三個雞雞又有什麼奇怪的呢?
吳丹心不希望這事張揚出去,可人們傳播這種事情的興趣比什麼都大。沒過多久,舒軍的生活作風問題就傳到縣裏去了。吳丹心十分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縣裏來了三個專案組,將舒軍隔離審查了兩天兩夜,最後把他帶走了。
吳丹心也被專案組找去嚴肅地談了話,因為她負有領導責任。吳丹心倒是沒有受到什麼處理,隻是李解放的日子越發不好過了。吳丹心的臉比以往板得更厲害了,甚至晚上沒有再找李解放去談話。會議開得越來越勤了,幾乎天天晚上有會。不是生產隊開會,就是大隊開會,還有支部會、工作隊會。李解放便每天晚上陪著吳丹心開會,每次開會他都會成為吳丹心點名的靶子。兩人三天兩頭在三隊和大隊部的山路上趕,總是晚上。兩人沒多少話,李解放依然走在後麵打手電,光束在山路和丹心屁股上晃來晃去。
李解放在三隊幾乎抬不起頭了,社員都覺得這位年輕的縣委幹部一肚子花花腸子,隻怕也同舒軍一樣。他根本不配下來搞工作隊,隻配下放農村勞動改造。有位回鄉高中生甚至認為李解放連勞動改造的資格都沒有,因為勞動是無上光榮的,怎麼能夠讓李解放這種人也同勞動人民一樣享受勞動的光榮呢?應該讓李解放這種不正經的人下地獄。有位沒文化的社員比這位高中生覺悟更高,發現了高中生話中也有問題。他說這位高中生書讀到牛屁股上去了,哪來的地獄?迷信!
李解放真的有些痛恨吳丹心了,就連兩人在一起做過的事想來都非常可怕。一想起那片紅薯地,就覺得背脊麻麻的,像有條蛇滑過。有時又恨恨地想,你他媽的怎麼晚上不找我談話了?再找老子談話,老子搞死你!
已是陰曆九月了,太陽不再那麼烈,夜深了還有些寒意。李解放見社員們開始穿上襯衣,他也就穿上了襯衣和長褲。去井裏挑水,對著井口照照,見自己襯衣紮進褲腰裏,精神多了。生產隊開始挖薯,今年的薯長得很好,劉大滿說是吳隊長和工作隊的同誌領導得好。吳丹心批評了劉大滿認識水平不高,說這是搭幫了毛主席、黨中央,搭幫了批林批孔,搭幫了抓革命、促生產。
社員們成天上山挖薯,生產隊倉庫的曬場裏堆成了好幾座山。越是收獲大忙季節,越是不能放鬆了批林批孔。每到晚上,三隊社員們便搬了自家屋裏的凳子,往倉庫曬場的薯堆旁坐著,聆聽吳丹心那尖厲而激昂的聲音。社員們坐在自己的勞動果實旁開會,心情就是不同,正是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偉大詩詞說的,心潮逐浪高。收獲了紅薯,社員們家家戶戶餐餐吃紅薯。吃紅薯屁多,會場裏屁聲便此起彼伏。但在如此嚴肅的場合,誰也不敢笑。社員們對屁倒是有研究的,說是那種尖厲悠長而且拐著彎兒的屁,特別地臭,多半是黃花閨女放的。因她們怕羞,一個屁通常要憋上好久,實在忍不住了,才萬不得已慢慢放出,所以尖厲的響聲就拖得長,而且拐彎兒。每逢這種屁聲出籠,所有黃花閨女都會紅著臉,裝模作樣地捂住鼻子,四處看看,表示這不關她的事。
這天上午,李解放挑薯回倉庫的路上,碰見臘梅送完了一擔薯,正往山上趕。李解放隻朝她點頭招呼一聲,就同她擦肩而過。臘梅卻叫住他,紅著臉說:“李同誌,你氣都喘不上來了,歇歇嘛。”
李解放確實也挑不動了,就放下了擔子,不好意思地笑笑。
臘梅說:“你是搖筆杆子的命,哪是挑擔子的?李同誌,你挑我的空籮筐回山上去吧,薯我替你送回去。”
李解放更加不好意思了,忙搖手:“謝謝你了,我挑得動。”
臘梅卻過來搶了他的擔子,說:“你上山去吧。”
李解放站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卻見臘梅回過頭,紅著臉,說:“我……我給你做了雙鞋。”
不等李解放說什麼,臘梅挑著擔子顫顫悠悠地走了。見又有人挑著薯來了,李解放忙回頭往山上走。他隻覺得耳熱心跳。回到山上,見吳丹心奇怪地笑笑,說:“李解放這麼快就回來了,你會飛?”李解放嘿嘿兩聲,低頭挖薯去了。一會兒臘梅回來了,扛了釘耙走到李解放身邊。臘梅隻是默默地做事,不說話。李解放心裏慌,總覺得吳丹心正望著他和臘梅。過了好一會兒,差不多又挖了一擔薯了,臘梅突然輕輕說:“晚上我給你送來?”她的頭仍然低著。
李解放也沒有抬頭望,輕聲道:“不要,影響不好。”
臘梅說:“天涼了,你不要穿鞋子?”
李解放說:“我有鞋。”
“你有是你的。”臘梅說著已裝滿了一擔薯,挑著下山去了。
李解放本也挖好一擔薯了,卻有意磨蹭,免得吳丹心說他專門跟在臘梅屁股後背跑。
不料吳丹心卻發話了:“李解放,你別懶懶洋洋了,還不送下山去?等誰替你挑?”
李解放嚇得要死,不明白吳丹心說的等誰替你挑是什麼意思。他忙把滿地的薯裝進籮筐,挑著下山。李解放覺得這會兒力氣格外足,挑著擔子健步如飛,一會兒就趕上臘梅了。
“臘梅,我不要。”李解放說。
“是專門給你做的,你不要也是你的。”臘梅沒有回頭。
李解放說:“那我先謝謝你。”
臘梅說:“出在我手上,有什麼謝的?你膽子太小了,就那麼怕吳女人?”
“怕她做什麼?她又不是我娘!”李解放說。
臘梅回頭一笑,說:“你是嘴巴硬。那我晚上給你送來?”
李解放說:“先等等吧,看哪天有機會。”
臘梅說:“我說你是怕她。”
李解放說:“不是的,今天我們要去大隊部,工作隊開會。”
吃了晚飯,吳丹心叫上李解放,一道去大隊部。兩人一聲不響走了好一段路,吳丹心才說話:“我的話你不聽,你遲早要吃虧。”
“你是說什麼?”李解放問。
吳丹心冷冷一笑:“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三隊社員都在背後議論你同劉臘梅不幹淨!”
李解放說:“你可以調查。”
吳丹心說:“我不會調查,要調查也是縣裏派專案組調查。”
聽了這話,李解放嚇得嘴巴張得天大。
開完會,回來的路上,兩人說的又是這事。隻是去的時候吳丹心好像代表組織談話,回來時就代表她個人了:“李解放你好沒良心。”她的語氣幾乎有些哀怨。
李解放說:“我怎麼沒有良心?你又沒有找我。”
“你就不知道找我?”吳丹心在李解放的背上狠狠擂了一拳。
李解放哎喲一聲,說:“你每天都像對待階級敵人一樣對我,我敢找你?”
“我又不是今天才這樣對你,你分明知道我。”吳丹心覺得好委屈似的。
李解放說:“我原先以為你是演戲給別人看的,這一段我覺得你真的是想把我往死裏整。你沒有發現?現在三隊沒有一個人理我,我在這裏哪裏還像個工作隊員?簡直就是地富反壞右。”
“我看你同地富反壞右也差不多!天天同那女人搞在一起!”吳丹心又說起臘梅了。
李解放有些惱火了,說:“搞什麼搞?其實臘梅隻是不像他們那樣狗眼看人低,沒有同我黑臉。”
吳丹心抓他的肩膀,問:“那你說,你是想她還是想我?”
“當然想你呀。”李解放狠狠地捏捏她的乳房。
吳丹心踢了他一腳,說:“想我我現在就要!”
“你敢?山上有社員打野豬!一槍來彈掉兩個!”李解放狡黠地笑笑。
吳丹心很難受的樣子,彎著腰撐撐肚子,說:“那就快點回去,去我那裏。”
李解放說:“你那床板太響了。”
吳丹心說:“響就響!我這些天晚上都沒有睡著,夜夜起來打老鼠。”
李解放道:“好吧,就去你那裏打老鼠吧。”
今天是重陽節,臘梅偷偷告訴李解放,說她晚上給他送鞋來,還有重陽糍粑。李解放嚇得臉鐵青,連說人多眼雜,不太好不太好。臘梅就叫他晚上去井邊,她帶他去個清淨地方。他怕晚上吳丹心找他,就說晚一點,越晚越好。臘梅說,那就幹脆下半夜,雞叫二遍的時候。
李解放早早地睡下了,留心著雞叫。可他沒有聽雞叫估時間的經驗,弄不準什麼時候是雞叫頭遍,什麼時候是雞叫二遍。心想如果自己遲了,讓臘梅三更半夜在外麵傻等著,多造孽!可他又怕去早了,吳丹心來敲門他又不在房間。扒在窗戶上看看外麵,再聽聽,不見一絲動靜。天氣慢慢涼了,山裏人睡得早。他便輕輕起床,想去吳丹心那裏了卻一下。一敲門,吳丹心在裏麵輕輕說:你回去睡吧,我今天身上來了。
李解放這下放心了,並沒有回房,也不管早晚,徑直往井邊走去,他想寧可自己等臘梅,也不能讓一個女人摸著黑等他。
不想他還沒到井邊,就聽得一個女人的聲音:“李同誌!”
原來臘梅早等在這裏了。
“你這麼早就來了?”李解放說。
臘梅說:“我想了想,知道你們城裏不習慣聽雞叫,估不著時間,萬一來早了,難得等。”
李解放心想這女人心真細,很有些感動。兩人不再說話,臘梅無聲地伸過手來,牽著他走。天很黑,他不太熟悉這裏的路。臘梅手心有些發汗,李解放覺得自己的背膛也在發熱。臘梅領著他走了好一段山路,再爬過一個坡,在一堵峭壁下停了下來。臘梅叫他站著別動,她獨自弓身下去,在黑暗中摸索一陣。突然,李解放眼前一亮,見臘梅點燃了一個火把。火把照見峭壁上有個洞口。
兩人進了洞,往裏走一段,山洞拐了彎。這裏比進口處開闊多了,地也平整。李解放心裏猛然跳了起來,因為他發現地上鋪著茅草,旁邊堆了一大堆幹柴。他猜這一定是臘梅早早準備下的。
臘梅點燃了篝火,自己低頭坐在了茅草上。李解放也就坐下了,心慌得不行。
“李同誌,我知道你嫌棄我。”臘梅說。
“沒有,臘梅。你別叫我李同誌,你就叫我解放吧。”
臘梅便又說:“我知道你嫌棄我,解放。”
“真的沒有,臘梅。”李解放隻望著熊熊的篝火,不敢瞟臘梅一眼。“你吃糍粑吧。”臘梅打開小布包袱,裏麵有幾個重陽糍粑,一雙新布鞋。李解放喉頭早咕隆咕隆響了。糍粑包著豆沙餡,香噴噴的。李解放一連吃了四個。太好吃了。這些日子餐餐吃薯,肚板油都刮幹淨了,一天到晚老是放屁。他說著就放了個屁。
臘梅拿手背掩著嘴,笑得身子發顫。李解放這才望了她。女人的臉在火光中紅紅的,很好看。她見李解放望著她,便把頭低了,說:“你試試鞋吧。”
李解放穿上鞋,走了幾步,正好合腳。“你手藝真好,臘梅。”
臘梅說:“鄉裏女人,沒別的本事,就隻是做做鞋,織織布。鄉裏人身上穿的,頭上戴的,床上蓋的,都出在女人手上。”
李解放說:“城裏就沒有你這麼能幹的女人。”
臘梅說:“你說的不是真話,我知道你嫌棄我。”
李解放說:“臘梅我說真的,你人很好,又聰明,又漂亮。”
“沒有你好。”臘梅有些發抖,雙手絞在一起搓著。
“我不好。”李解放說。
“你人善。”臘梅說。
李解放說:“馬善有人騎,人善有人欺。不好。”
臘梅說:“男人善不打老婆。”
李解放說:“我不會打老婆。”
臘梅說:“我沒福氣做你的老婆。”
李解放不知說什麼了,望著臘梅白白的耳後根,說:“臘梅你好白,你好……”
臘梅說:“沒有你白。”
李解放說:“男人白不好,我很想曬黑。”
臘梅說:“怪!鄉裏人都巴不得自己白。”
李解放說:“城裏當幹部的都喜歡黑。”
臘梅笑笑說:“鄉裏人喜歡白是真的,城裏人喜歡黑是假的。你們城裏人好假。那個吳女人,就很假。”
李解放問:“你說我假不假?”
“不知道。我隻知道你看不起我。”臘梅說著就抬起了頭,望著李解放。她的眸子亮亮的,映著閃閃火光,像在燃燒。李解放腦子裏嗡的一響,眼前一陣模糊,不知怎麼就抓住了臘梅的手。臘梅手心沁著微汗令他興奮。他輕輕一拉,臘梅就倒了過來,閉著眼,縮著肩,在他的懷裏顫抖。臘梅像一團泥,軟軟地癱在茅草堆裏。
“臘梅,以後我們白天出工要疏遠些,你也不要老望著我,免得別人說什麼。”李解放摟著臘梅揉著捏著。
臘梅說:“我就喜歡跟在你屁股後麵,望著你我就舒服。”
李解放說:“我倆可以晚上在一起,白天就忍忍。”
臘梅說:“我怕忍不住。”
後來幾天,出工的時候,臘梅總是避著李解放,也不同他搭話。可李解放總覺得臘梅的目光正越過男女社員的腦蛋,遠遠地望著他。兩人晚上總找不著機會去那山洞,幾乎夜夜都要開會。
有天夜裏,李解放隱約聽見了敲門聲。他怕是臘梅來了,有些膽怯。開門一看,卻是吳丹心。女人一進門就抱住李解放,顯得火急火燎的,說:“六七天沒碰你了!”
李解放說:“你輕點兒,他們家的人才上床,沒睡著。”
“媽媽娘,我想叫,我忍不住想大聲叫。”吳丹心的嘴巴在李解放身上亂舔亂咬。
李解放忙咬住她的舌頭,止住她,才說:“我帶你去個地方,你叫得天塌下來都沒事。”
李解放將門輕輕掩了,牽著吳丹心往村後的山洞裏跑。直到洞口,李解放才敢按亮手電。
“你怎麼知道這個地方?”吳丹心滿臉疑惑。
李解放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傻事,支吾道:“前幾天我一個人到這裏走走,偶然發現的。”
“這麼巧?這裏鋪著茅草,還有火灰,肯定有人來過。”
李解放說:“我那天也沒進來,不知裏麵還有這麼個好地方。隻怕是值夜的人偷懶,晚上跑到這裏睡覺。丹丹你莫怕,附近的紅薯都挖完了,值夜的人不會來的。”
他說完就熄了手電,抱著女人躺了下來。可他馬上覺得這山洞裏的黑暗才真叫黑暗,簡直讓人恐懼。這裏還有沒燒完的柴,但他沒有帶火柴來,沒法點燃篝火。他抬頭四周看看,可這從未體驗過的黑暗幾乎讓他懷疑自己的腦蛋沒有轉動。黑暗似乎在吞噬著他,身子好像慢慢化作輕煙,從洞口嫋嫋而出。他害怕極了,隻得緊緊地抱著吳丹心,忘命地親吻。隻有讓自己感覺到抱著個真真實實的女人,他才能確信自己還沒有化掉。吳丹心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後來便嗚嗚哼哼地叫了起來。李解放也大聲吼著:“丹丹,你叫吧,你叫吧,你大聲叫,把山叫塌了,我們就可以望見天上的星星了。”
突然,李解放感覺到了淡淡光亮,他以為是自己用力過度,眼冒金花了。可他沒來得及多想,洞子的拐彎處就伸進了一隻火把、半個人頭。是個女人的頭。吳丹心也睜開了眼睛。兩人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那火把卻突然掉在地上。聽見有人往外跑,跌倒了,又爬起來。
火把燒著了地上的茅草,一路蔓延著,引燃了柴火。火光熊熊,洞壁通紅如赤炭。
李解放和吳丹心不知是怎麼回來的。他們不敢打手電,誰也不說話。李解放躺在床上通宵沒合眼,所有可怕的結局都湧進了他的腦海。那洞內的篝火仍在他的意念中燃燒著,發出駭人心魂的爆響。似乎整座山都燃了起來,火光衝天。他想吳丹心今晚也睡不著的。
第二天一早,李解放頭重腳輕地去出工,還是挖紅薯。他偷偷瞟了一眼臘梅,見她低著頭,眼睛有些腫。吳丹心人像脫了一層殼,臉顯得更黑了。社員們都無聲地勞作著,大家都起得早,有的人還在打哈欠。李解放心裏總是怦怦直跳,總預感到要發生什麼大事。這時,李解放肚子裏一陣咕隆,他知道自己要放屁了。他想支持住,慢慢地放出來,免得臉上不好過。可他不能站著不動,那是偷懶。結果他一鋤下去,屁便一噴而出,很是響亮。沒精打采的社員們被逗樂了,哈哈大笑。李解放站直了,幽默起來:“同誌們,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給中國送來了馬列主義!”
李解放好像一百年沒這樣高聲大叫了,聲音震得自己兩耳發響。可他兩耳的響聲剛過,感覺四周都死了一樣靜了下來。突然,聽到有人高呼:“打倒現行反革命分子李解放!”
“打倒現行反革命分子李解放!”全體社員都停止了勞動,振臂齊聲高呼。
“打倒李解放!”
“把隱藏在人民內部的反革命分子李解放揪出來!”
“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
“堅決捍衛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
“叫大壞蛋李解放永世不得翻身!”
李解放雙腳發軟,跪在了地上。他絕望地抬起頭,望著吳丹心。吳丹心雙手往腰間一叉,喊道:“社員同誌們,大家暫時休息,開一個現場批判會。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狐狸再狡猾,逃不過獵人的眼睛。廣大社員要心明眼亮,認清現行反革命分子李解放的罪惡麵目。他竟然如此惡毒地攻擊十月革命,攻擊馬列主義,用心何其毒也。下麵,把同李解放鬼混的奸婦劉臘梅也帶上來!”
沒有人表示驚訝,劉臘梅立即被兩個男社員揪了起來,按倒在李解放身邊,跪著。
李解放猛地抬起頭,眼前的一切都變了形,陌生而恐怖。就像做著噩夢,想叫喊,舌頭卻打了結。他的臉青著,嘴皮子抽搐了老半天,才狼一樣淒厲地叫道:“我,我,我要揭發,我要揭發!她!吳丹心,假正經!每天晚上都纏我睡覺!”
社員們這下倒吃驚了,一個個張大嘴巴,像群蛤蟆。吳丹心嘴巴張得更大,臉色通紅,馬上慘白起來,眼皮一翻,癱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