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滸回身尋著天祥、宗仁,告知此事。於是二人輪著背負天祥而走。走到酉牌時分,忽然傾盆大雨起來。苦得無處可避,隻得冒雨前行。行了半裏多路,見路旁一個墳堂。宗仁道:“好了,好了,我們有避雨的所在了。”背著天祥,走到墳堂之內。隻見裏麵先有兩個人在那裏避雨,旁邊放著兩擔柴,像是個樵夫模樣。三個進內,也席地而坐。慢慢的與那樵夫說起話來。將真姓名都隱了,隻說是從高郵避兵而來,要到通州去,今夜沒有投宿的地方,不知此地可有客店?樵夫道:“此地沒有客店,過往的人都是在廟宇裏投宿。但廟宇都在鎮上,遠著呢,天又下雨,恐怕趕不上了。”宗仁道:“不知二位尊居何處?可能借住一夜麼?”樵夫道:“我們家不遠,等雨小了,可以同去。不過簡慢些。”天祥道:“隻是打擾不當。”
說話間,雨也住了,於是一同起行,宗仁依舊背上天祥。此時天色夜了,黑越越的走了一裏多路,方才得到。樵夫敲開門,讓三人入內,一麵燒起火來,讓三人脫下濕衣去烘;一麵盛出飯來。三人吃畢,宗仁在腰間摸出一塊零碎銀子,酬謝了樵夫。又問起此去通州還有多少路,此地可有轎子。樵夫道:“這裏去通州隻有五十裏路,轎子是沒有的。你們想坐轎子麼?”宗仁道:“我二人並不要坐,隻是這位先生傷了腿,走不動了。”樵夫道:“那麼是為走不動要坐的,不是為的是要裝體麵,這就好商量了。”宗仁道:“本來不是要裝體麵,隻要一頂小轎就好。不然,就是山轎也使得。”樵夫道:“都沒有。我家有一隻大籮筐,盡可坐得下一個人。明日請這位先生坐上去,我兄弟二人抬起來,不到一日就可趕到通州了。”說得三人都笑起來。然而想想,除此之外,更無別法,隻得依他而行。一夜無話。
次日早起,晨餐已畢,樵夫取過一隻大籮筐,拴上了繩索,請天祥坐上去,樵夫兄弟二人抬著先走。杜、宗在後跟隨。果然申牌時分,便到了通州。天祥索性叫挑到海邊,始取些碎銀子謝了樵夫。尋了一號海船,向溫州而去。
且說當日派益王鎮廣州,信王鎮福州,那時江西道路梗塞,故益王也同了信王一起,從陸路取道溫州而去。走到半路時,忽報說元兵已破了臨安,遣鐵騎追來。楊淑妃大驚,急請駙馬都尉楊鎮帶兵數千斷後,自家同了兩位小王輕車輕騎先行。到得溫州,十分狼狽。不到幾日,又報道楊鎮兵敗,被元兵虜去了。楊淑妃十分驚慌。忽報直學士陸秀夫帶兵二萬來護駕,楊淑妃方才少定,隻得垂了簾子,隔簾與陸秀夫答話。秀夫道:“此時臨安已失,論理兩位王子早當就藩,但以時勢而論,不宜即去,且在此處紮住。待過了幾天,臨安百官總有到此的。大家會齊了從長商議,再定行止為是。”淑妃道:“便是奴也是這個主意,故此在這裏守候多天。先生一路辛苦,且請退出歇息罷。”秀夫辭了出來。
不數日,陳宜中也到了。臨安百官陸續到的倒也不少。大家會著議事。陳宜中道:“今三宮北狩,國不可一日無君。益王係度宗長子,宜即皇帝位,以鎮人心。”眾人都道:“是。”於是大家同去稟知楊淑妃。淑妃道:“沒有太皇太後的懿旨,如何使得?先生等可從長計議罷。”陳宜中等又議了多時,議定了奉益王為天下兵馬都元帥,信王為天下兵馬副元帥,同行監國。楊淑妃隻得依了。群臣遂進了監國之寶。
又過了多天,張世傑到了,請駕由海道到福州。此時溫州風聲甚緊,百官多主張此說。於是楊淑妃帶了二王、百官一同登舟,向福州進發。方才出海,恰好又遇了文天祥的船。當下天祥過船相見,各各下淚。喜得一帆順風,不數日已到了福州。一行人舍舟登陸,都在大都督府駐定。天祥、宜中、秀夫、世傑等又聯銜請益王即位。楊淑妃仍以未奉懿旨為辭。文天祥道:“以淑妃及益王之位分而論,自當以太皇太後為重。以宗社而論,則太皇太後為輕。今請益王即位,係為宗社計,雖太皇太後亦不能以無詔見責。”群臣同聲道:“文丞相之言是也。”楊淑妃拗不過,道:“任憑諸位先生意便是。”於是群臣擇定五月朔日,奉益王即位於福州。改福州為福安府,就將大都督府正廳改為垂拱殿,便廳改為延和殿。即位之日,遙上德祐帝尊號為孝恭懿聖皇帝,改元景炎。進封信王為廣王,封陳宜中為左丞相,兼樞密使,都督諸路軍馬。文天祥為右丞相,兼樞密使,信國公。張世傑為樞密副使,越國公。其餘百官俱加一級。獨是陸秀夫因與陳宜中不合,未曾升遷,仍供舊職。群臣又擬尊楊淑妃為皇太後,嚇得楊淑妃在簾內顫聲說道:“眾先生,千萬不可。”不知楊淑妃為何大驚,還說出甚話來,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