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未畢,隻聽得“撲通”一聲,又是“撲通”一聲,屋頂上掉下兩個人來。眾兵一齊大喊道:“刺客來了,刺客來了!”舉起火把,圍上前來照看。中軍也忙著來看時,卻不是甚麼刺客,原來是本標的兩名哨官:一個已是跌得頭破額裂,腦漿迸出,眼見得是硬了;一個未受重傷,還能說話。中軍喝問道:“你們做甚麼來?”那哨官道:“我們二人商量著刺客一定從房頂上來的,徒在底下守著無益。我兩人曾學過飛走的功夫,因此同他兩個同登屋頂,分做東西兩處屋角守著。方才看見大堂屋脊上好像有個黑影子,我連忙趕過去,看見那一個也趕到那裏去了。我兩人合在一處,卻看不見人。不知怎麼,覺得腳下絆了一絆,就跌了下來了。”
中軍聽說,道:“不好!這時候管保到了。”抬頭看時,“咯嗤”一聲響處,中軍隻喊得一聲“噯”,那“呀”字還沒有喊出來,身子便倒了。眾兵士這一驚非同小可,上前一看,便一齊發出怪聲喊道:“不好了,中軍爺著了鏢了!”這一聲喊,大堂上下一切守看的兵士都圍了過來。兩個百長忙叫:“先抬到堂上去。這是刺客放的鏢呀!”眾兵士七手八腳,忙忙抬了進去。大眾還抬頭一看,道:“還好,刀還未拿去。你看,明亮亮的還插在上麵呢。”這一鬧,可鬧的不得了了。安撫衙內攪他一個人馬沸騰,又忙著防刺客,又忙著救中軍。誰知他這一支鏢不偏不倚,恰恰中在太陽穴上,那裏還救得過來!一麵將鏢拔下,他早大叫一聲,氣就絕了。
此時上下無主,隻得飛跑到裏麵,報與眾位師爺,誰知一處處的房門都是敞著的。末後找到一個房間,門雖關著,卻是任憑你把門打得如同擂鼓一般,裏麵隻是寂無聲息。這報信的嚇得沒了主意,跑到外麵去,大叫道:“不好了,眾師爺都被刺客殺了!”大眾聽了,慌做一團。內中就有個哨官出來做主,一麵報縣,一麵用流星馬到河南路飛報。
不一會,縣令來了。慌慌張張驗了中軍,派定人守護了屍首。又到後邊去要驗眾師爺,叫人撬開房門,推開桌子椅子。看時隻見六七頂帳子,在那裏亂搖亂動。一個便叫道:“不好了,刺客在房裏呢!”翻身就跑。縣令恰才要進去,倒被他嚇的倒退兩步。後來有兩個稍為膽大的,約了一同進去。剔起了燈亮,揭開帳子一看,隻見一團被窩在床上抖著呢。拉開被窩看時,內中一位師爺唇青麵白,嘴裏三十二個牙齒在那裏打著關,說道:“大……大……大……大……大王饒命!”這兵丁伸手拉他一把,道:“師爺莫怕,刺客去了。呀!師爺的手怎樣濕的?”扶起他看時,渾身上下猶如水裏撈起的一般。可憐這是他出的冷汗呢!不曾叫他汗脫了,還算好。那位師爺定了定神,看見攙他的人是個韃兵打扮,方才放了心。一麵縣令也進來了,一個個的都叫了起來。
縣令看見一眾師爺無事,方才略略放心,仍舊出到大堂,吩咐把中軍屍首停好,代他解去了掩心甲。忽見他的腰刀隻剩了一個空鞘,刀卻不見了。此時眾人防刺客的心都沒了,亂烘烘的不知亂些甚麼。此時聽說中軍爺的刀不見了,一個便道:“不好!中軍爺的刀是寶刀呀,不見了還了得麼!回來中軍爺問起來,怎麼回話呢?”一個道:“呸!人也死了,還會問你要刀麼!”這一個方才笑了。
縣令在大堂上踱來踱去,搓手頓足,急不出個主意來。猛抬頭看見梁上插的那把刀,忽然想起道:“早上來時,那刀子沒有那麼大,好像換了一把似的。莫非他們捉弄我麼?”想罷,便對那哨官說道:“怎麼梁上那一把刀子,好像不是早起那把了呢?”一句話提醒了眾人。留心細看,就有中軍貼身的親兵認得是中軍的刀,便道:“這是我們爺的刀呀,怎麼飛到上頭去了?”眾人留心再看時,那紙柬兒也換過一張了。隻是燈光底下,看不大出是寫的甚麼字。縣令便同哨官商量道:“這光景隻怕又是那刺客所為,莫若把他拿下來罷。”哨官道:“我們天尚未黑就守在此處,寸步未曾離過,他那裏就換得這樣神速呢?沒奈何,先把他拿下來罷。萬一他插不穩,掉了下來,又鬧出事。”於是吩咐兵丁,拿梯來取。可奈沒有這個長梯。恰好兩處救火的回來了,就拿那救火梯子進來。誰知仍舊搭不到正梁。又取過一張桌子,墊了梯腳,方才搭住。扒上去取下來看時,正是中軍的寶刀。此時縣令心中還疑心眾人拿他捉弄,再看那紙柬時,卻是並未換去,不過上麵又加了一張。寫的是“原物取還,我去也”七個字。不覺心中納悶,隻好等安撫使回來,聽候參處。這裏足足忙了一夜,天色大明,縣令方才別去。這一天鎮上各處,格外搜查得厲害。可奈絕無蹤影。宗仁隻是納悶,惟有胡仇心下明白。他卻絕不作聲。
一連過了三天,看著有人動身去了,知道已經弛禁。宗、胡二人也收拾馬匹,料理動身。宗仁道:“我們的東西在那裏呢?可要取了回來。”胡仇道:“大哥隻管放心前去,包在弟身上,取了回來。”宗仁無奈,怏怏而行。一行出了河北鎮,望北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