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胡子忠盜案卷盡悉軍情(3 / 3)

到了天明吩咐起碇再行。胡仇道:“似此看來,再到別處傍岸也不過如此,徒然耽擱日子。以後可以不泊岸罷。”宗仁道:“今番無論走海道走旱路,總免不得要到廣東。但是近來海上有了戰事,我們雖到了廣東洋麵,恐怕也近不了行在。”胡仇道:“照此說來,福建洋麵就有了戰事的了,自然有許多韃船在那裏。萬一遇見了他,羅皂起來,也是不可不防的事。我們不如徑走溫州,由溫州登陸罷。我們順便還可以攏仙霞嶺,探聽探聽近來消息,不過多紆繞幾百裏路。”九疇道:“仙霞嶺雖是可去可不去,然而我們總在浙江一帶登岸便是。我們此刻行李少,走旱路便當些。”

商量已定,即叫船家轉舵轉篷,向溫州進發。偏又遇了風暴,在海灣淺處避了十多天風。複行駛出,風勢又逆了,因此行了一個多月,方才到得溫州海口。泊定之後,三人便舍舟登陸。九疇便要渡飛雲河,取道南雁蕩,入福建界,往廣東。宗仁、胡仇商量要先到仙霞嶺探聽消息再去。九疇拗不過二人,隻得依了。於是取道樂清、青田,一路望仙霞嶺而去。

此時溫州一帶久已屬了胡元。三人雖說是中國的欽差,然而帶了國書去,卻沒有回書來。並且不以禮相待,直頭是被逐出來的。此時不便仍以欽差自居,隻得微服而行。又以此處居民也一律的改了胡服,因為那一班韃子見了穿中國衣服的,不是說他異言異服甘居化外,便說他大逆不道,拿了去不是監禁若幹年,便是砍腦袋,因此三人也隻得暫時從權,換了胡服,打夥起行。海船泊岸時,天已不早,因此到了樂清,便投了客寓。

是夜月明如水,三人不能成寢,偶到外麵玩月。隻見中庭先坐著一人,也是胡冠胡服,在那裏吹笛。吹罷了,又唱曲子。唱的卻是中國曲子,並不是胡調。宗仁等他唱完了,不禁上前問道:“適聆雅奏,閣下當是漢人。”那人連忙起身招呼道:“正是,正是。此時滿目中雖然都是胡冠胡服,內中卻十分之九是漢人。隻看其心是漢心是胡心罷了。”宗仁聽他此言,以為必非常人,因請問姓名。那人道:“在下埋沒姓名已久,此時滄桑已變。政俗都非,就說也不妨,姓鄭名虎臣的便是。”程九疇從旁急問道:“莫非是在漳州木綿庵殺賈似道的鄭義士麼?”虎臣道:“正是。不知老丈因何得知?”九疇道:“那木綿庵離我家隻有二裏之遙。那一天出了事,我一早就知道了。後來地方官還出示捉拿義士,不知義士藏到那裏去來。”

虎臣因還問了三人姓名,方才說道:“在下那時走了出來,也不辨東西南北,走了幾天,到得福州。那捕拿的文書也到了。我急的了不得,走到海邊,要附海船逃走。偏偏又沒有海船。天色又不早了,看見海岸旁邊有一家人家,我便去投宿。內中卻是一個漁翁,承他招留。後來同他談起時事,誰知他並不是個漁者出身,也是個清流高士。因為憤世嫉俗,托漁而隱的。我又略略說起賈似道,他便切齒痛罵。我見他如此,便告訴他在漳州殺賈似道逃走出來,此時官府行文緝捕的話。他十分欽敬,並道:‘老夫本來要等八月秋涼,方才出海捕魚。既然閣下要避難,我們來日便出海。我們出海一次,總要三五個月才回來。不然,捕了魚,就駛到別處口岸去賣,那就可以幾年不回來一次的了。’當時我十分感激。那漁翁便叫兩個兒子,連夜收拾起篷、纜、槳、櫓、魚叉、魚網之類。忙了兩天,他便帶了兩個兒子,和我一同上船出海。留下漁婆及他那兩房媳婦看家。我從此就在漁船上過日子。雖然偶爾也回福州一次,然而不到幾天,又出海了。去年九月,漁船到了潮州,我因為潮州有個好友在那裏,好幾年不見了,此時捕拿我的事也冷淡許多了,因辭了漁翁,去訪那好友。不到幾天,喧傳聖駕到了。我不覺大驚,想這時候福州一定失守了。過了不到一個月,又聽說興化軍失守,守將陳瓚殉節。”

九疇等大驚道:“此信是真的麼?”虎臣道:“怎麼不真!聖駕本來是在淺水灣。後來劉深領了水師來攻,幾乎支持不住。幸得張世傑在軍中調度得法,方才逃出虎口,前往井澳。偏又遇了颶風,禦舟也覆了。好容易把聖駕救起,聞得已經因驚成病了。”九疇等三人相顧道:“此信是確的了。”虎臣道:“就當那幾天裏頭,我遇見了謝疊山先生。他告訴我,這裏有個仙霞嶺。嶺上有多少英雄,都是心乎宋室的,勸我投奔。我依言附了海船,來到這裏。”胡仇道:“敢是此時才去?”虎臣道:“不是,此時是從仙霞嶺來。我因為嶺上諸位多主張以兵力恢複中原,我卻不能武事,住在山上也是虛占一席,因此辭了下山,出來別有運動。此時卻不便說出來。”胡仇道:“我們都是仙霞嶺上一家人,就說說何妨?”虎臣道:“公等說出姓名,在下便知道。並且攘夷會上,我也書了名。不然,那裏肯盡情傾吐?這運動一節,此時確不便細談,隻到後日便知。我總不失了攘夷會的顏色便是了。”四人又談了一會,各各安歇。

到了次日,便分道揚鑣。虎臣到那裏去,且待下文交代。且說九疇等三人,在路不一日到了仙霞嶺。把路軍士問知底細,報上山去。不一會,金奎、嶽忠、狄琪等,一班兒都掛了孝服,迎下山來。三人一見,不覺大驚。不知帶的是誰的孝,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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