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淩宅雲雨(1 / 3)

外科專家駱泊不僅是優秀的外科專家,畢業於協和醫科大學,而且是傑出的心理學家,他和淩雪琦相識僅僅幾個月,沒有寬衣解帶,共度雲雨之情,也沒有情書接鍾,甜言蜜語,同入太虛幻境,卻使淩雪琦如同墜入雲裏霧裏,離不開他了。在駱泊的調理下,她不僅疏遠了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創傷,也淡遠了讓她失雲寶貴貞操的那個出車禍的同班男同學。一聽到駱泊的腳步聲,她就歡喜,一聞到他的氣息,她就興奮;她喜歡聞他身上濃烈的蘇打水的味道,喜歡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灰褐色的眼睛,這是從一對薄薄的神秘的玻璃片中看到的。

她現在已經相信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有多麼高尚,多麼神聖,多麼厲害,魔力無窮。

駱泊的學識如此淵博,如此深厚,深不可測,醫學、文學、哲學、宗教、藝術、美學、心理學、政治學……他是無所不通。

駱泊告訴雪琦,他在很小的時候無意看到父母做愛,遭到嚴厲的喝斥,因此他厭惡性交,認為男女之間真正的最高峰顛的愛,應該是心靈上的愛,思想上的愛,精神的愛;任何肉體上的接觸都是肮髒的,隻要靈魂融合在一起,才是最完美的。所以他寧願自慰,也不輕易同異性相交。

雪琦已經充分理解了她崇拜的新男友的真諦,她覺得站在麵前的這個白衣天使,是那麼神聖純潔,那麼高不可攀。

可是駱泊鄭重地告訴她:不要因為峭壁是高的,而讓你的愛情坐在峭壁上。

雪琦常常內疚,感到無比的羞愧,自責以前的靈魂多麼渺小;她怎麼會在那個暴風雨的晚上,在哈爾濱情人島上的小木屋裏,讓那個笨手笨腳的男同學輕易地剝光她的衣裙,讓他為所欲為呢?那一夜她是在疼痛、緊張、興奮和不安中度過的;一想到那一夜,她就渾身起雞皮疙瘩。她又想起幾個月前,那個號稱“震東四”的地痞牛二尾隨她進入胡同,用尖刀逼著她,進入一個漆黑的門洞裏;然後放肆地剝下她的褲子,大施獸行;在明晃晃的尖刀麵前,她就像一隻戰戰兢兢的兔子任其蹂躪;牛二那不同尋常的陽具讓她疼痛不已……以後,她昏了過去。

她醒來後下身光溜溜地躺在醫院的手術台上,銀光燈的照耀下,一個身穿白大褂、戴著口罩的中年男人,正在聚精會神地為她施行陰道修補手術……

他戴著橡皮手套,拿著刀具,動作熟練、麻利。

她已沒有下身的知覺,可能是麻醉藥的作用。她的下身完整地暴露給這個男大夫和他身邊幾個忙碌的女護士,但是奄奄一息的她已經沒有羞恥感了,她想起媽媽曾對她講的女人三不避:一不避大夫,二不避父母,三不避醫生。當然,後來在與駱泊的交往中,駱泊又加了3條,四不避情人,五不避聖人,六不避心理學家。

這個為她施行陰道修補手術的著名外科專家就是她後來難舍難分的駱泊。

駱泊的教誨和主張,讓淩雪琦不僅憎惡性交,而且逐漸憎惡自己的生理特征。那是黑幽幽的一片沼澤地,滿是皺折和泥濘,雜草從生,毫無生氣;特別是每當月經來潮時,泥濘楺合著烏血,還散發出一陣陣略帶血腥的氣味,使她更加羞愧自己的身體,憎惡它。

淩雪琦對駱泊的日益依賴和精神上的寄托,都被淩雲飛和洪雪妮看在眼裏,他們感謝駱泊的到來,讓女兒擺脫了前男友由於出車禍身亡帶給她的陰影,又脫離了地痞馬六對她身體和精神的雙重迫害帶來的恐懼和驚悸;女兒的近乎神經失常和精神崩潰,曾使這兩位老人焦慮不安,徹夜不眠。她們深知,雪琦的意誌不如雨琦,兩個女兒性格迥然不同,雪琦敏感柔弱,從小體弱多病;5歲那年遇到馬車失控,駕馬受驚,幾乎把她撞倒,自此落下容易受驚的痼疾。雨琦則不同,她像個男孩子,頗有主見,不甘屈服,喜歡舞槍弄棍。有一次和男孩子在操場踢足球,足球落入男廁,她第一個跑入男廁,抱著足球返回,若無其事。以後,她考入公安學校,終於如願已償,當了一名公安戰士。

看到女兒雪琦身體康複,情感和精神上有了新的依靠,老倆口歡欣不已,再加上沒有兒子,於是把駱泊當親兒子看待。駱泊也是熟諳孝道,每次進門從來不空手而來,手裏總是拎著水果和點心,有時還給淩雲飛帶來一些貴重補品。有一次,他還帶來一個設計新穎的筆記本,送給淩雲飛,裏麵有精致的風景彩頁,杭州西湖平湖秋月、黃山迎客鬆、泰山玉皇頂、貴州黃果樹瀑布、台灣日月潭等攝影作品讓人賞心悅目。淩伯父公務繁忙,多用筆記本,他欣然接受。雪琦在一旁看了,樂得合不攏嘴。

這些天,稻春阿菊就像一隻喪家之犬,驚魂未定,她裝扮成一個英俊男青年,有時在浴池過夜。國慶節那天,她精心策劃的百貨大樓爆炸案,由於樊曉慧的報案歸於失敗。在被龍飛等中共特工的追擊圍捕中,她感到大勢已去,死亡臨頭。一聲清脆的槍響,她倒下了……

當她醒來時躺在一間陰冷的醫院太平間裏,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籠罩著她,這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身穿中山裝,神色威嚴。

“你是誰?”她驚恐地叫道。

“我為什麼躺在這裏?!”

那中年男人冷冷地說:“我是梅花特工2號,是直接受你父親領導的。你那天頭部中的是我的麻醉槍子彈……要不然,你早就去見閻王爺了。”

她聽了又驚又喜。

“你快把這身衣服換了。”中年男人指著扔在她身旁的一個包裹。

她慌裏慌張打開包裹,隻見是一套男裝。

“我換這個?”她有點遲疑。

中年男人點點頭,“這是你的拿手好戲。”

“那我的頭發,還是女人……”

中年男人朝門外喊道:“進來吧。”

太平間的門“吱扭”一聲開了,擠進一個平癟的老頭,手裏拎著理發工具。

“讓他給你的頭發收拾收拾。”

老頭也不言語,拿出一個推子,“哢歎”“哢歎”,一忽兒把稻春阿菊的頭發剪去,剪成一個小平頭。

稻春阿菊一直屏住呼吸,因為老頭身上有一股濃烈的酸臭味。

“好吧,你可以出去了。”中年男人朝老頭說道。

老頭踢踢遝遝地出去了。

“我們以後怎麼聯絡?”她問。

“龍潭湖公園裏有個袁崇煥祠堂,右側屋子北牆的下麵有一個活動磚頭,記住,用複寫藥水寫。”中年男人冷冷地說。

稻春阿菊抖了抖頭發的碎屑,站了起來,她感到頭部左側有些疼痛,用手扶住了疼處。

“沒關係,多少也有個洞,上峰有最新指示,共黨正在研製一種新型的殲40型戰鬥機,速度快,效率高。上峰讓我們盡快弄到有關情報,讓你配合我。我們的行動由白薇總負責……

“白薇?她不是早死了嗎?人皮還在我的手裏……”她驚得睜大了眼睛,雙手在顫抖。

中年男人笑道:“梅花就這樣輕而易舉地飄落嗎?她早已金蟬脫殼了。”

稻春阿菊眼前浮現那天晚上在恭王府蝠廳與白薇接觸的情景。

白薇死而複生,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她真是一個魔鬼,一個飄蕩的靈魂……

那麼那張美人皮呢?

它是哪個漂亮女人的人皮?……

“怎麼和她聯絡?”

她努力便自己鎮定,心“砰砰”亂跳。

“她會跟你聯係的,我也不知道她在哪裏?她就像一個魂兒,隨時出現……”中年男人壓低了嗓音。

“我可以走了嗎?”

“可以,讓那個老頭帶你從後門出去。”

“請你背過身去,我要換衣服了。”

中年男人笑道:“我喜歡欣賞女人,尤其是年輕美麗的女人……”

她看到他的眼裏射出貪婪的目光,於是歎了一口氣,“你不怕我到父親那裏告你的狀?”

“咱們兩個人還不一定能活到那個時候。”

她無奈地脫下女裝,換上那套藍色男裝。

“你的身材真是魔鬼身材,膚色又黑又亮,不愧是帝國之花……”

她走到門口,又轉過身來,恨恨地說:“是樊曉慧那個可惡的女人,她出賣了我……”

中年男人冷冷地說:“她也躺在這個醫院裏,你放心,我會收拾她的……”

她推開門,走了出去。

太平間的門關上了。

稻春阿菊逃走後,起初就躲藏在鼓樓附近楚紅開的工藝品小店裏,以後她得到訊息果斷地殺掉了楚紅,殺掉了她新發展的這個梅花黨成員,這個與她相依為命的女人。因為一張美人皮如果暴露會危及到她的安全,任何閃失都會導致全軍覆滅。

楚紅死後,此地不能棲身,可是如今她去哪裏棲身呢?在北京的幾家浴池度日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一天夜裏,她正在東四附近一家浴池的床上發怔,一個神秘的女人就像一尾遊魚坐到她的床邊。

這個30多歲的女人,就像一尊漢白玉塑像,渾身泛著光澤,烏黑的短發,兩隻眼睛爍爍發光,臉龐嬌如圓月,氣度高雅,風韻翩翩。

“床角數支梅。”

這是梅花黨人的暗語。

稻春阿菊望著她,激動地對吟:“淩寒獨自開。”

“遙知不是雪。”

“為有暗香來。”

那個女人用手撫弄著她的短發,又吟出一句:“疏影橫斜水清淺。”

稻春阿菊對道:“暗香浮動月黃昏。”

暗語對上,那個女人小聲說:“我就是白薇。”

“白薇!”稻春阿菊聽了,臉一紅,她感到幾分愧疚,當初她千方百計追逐她,想獲取她身上的梅花圖。

白薇看出了她的心思,“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以黨國為重。”

稻春阿菊一行清淚,籟籟而下。

“你怎麼又活了?”

“以後會告訴你。你不必這樣躲躲藏藏,我介紹你去一個地方,萬無一失。”

“什麼地方?”

“東單土地廟下坡3號,那裏原來是我們的一個聯絡點,後來被破壞了,現在是一個單位的倉庫,無人敢住,你可以到那裏安身。在共產黨的鼻子底下安身,反而更安全。”

白薇笑著摸了摸她的小平頭,“你這副打扮很好,可是怎麼到了女浴池?”

她笑出聲來,“到這裏都要脫光,一脫光了不就露餡了嗎?”

兩個人相視一笑。

東單土地廟下坡3號是個法式別墅,樓內漆黑一團,堆滿了物品,地下室有些潮濕,稻春阿菊挑選了一間屋子,移開裝滿物品的木箱,用破布鋪了一張小床。

屋角掛著蜘蛛網,偶爾還有老鼠竄來竄去,周圍一片沉寂。

月光從窗外瀉進來,輕輕地瀉在那些木箱上。

稻春阿菊望著窗外那輪明月,想起了一幕幕往事……

稻春阿菊不會忘記那個多雪的冬天,她當時隻有10歲,和外婆住在北海道的一個美麗的小鎮上。那時,她們剛剛離開東京的豪宅,兩年前她的外公、日本江田島海軍學校到校長吉野海軍上將作為戰犯被通緝,他在浴室裏剖腹自殺。稻春阿菊又不知母親的去向,於是隨同外婆遠遁北海道這座美麗動人的小鎮,試圖過一種世外桃源式的生活。

小鎮上的人很少,也都很友善,她和外婆租住在一個公寓裏,外婆也是大戶人家出身,從小養尊處優,生活優裕,精通文史,是高等學校曆史專業畢業。她會彈古琴,稻春阿菊就是在這優雅的琴聲中長大的。

外婆從小學過烹飪,她會做一手好飯菜。每當外婆牽著她的小手從海邊的漁村集市買回一簍魚蝦後,外婆都會在廚房裏作油燜蝦和幹燒黃魚。稻春阿菊伏在桌上聞到從廚房飄來的一陣陣菜香時,禁不住垂涎欲滴。

稻春阿菊沒有見過媽媽,她隻有從外婆收藏的照像簿上才能領略到媽媽的美麗的姿容,那是一張泛黃的照片,媽媽身穿日本和服笑盈盈地站在家裏的庭院中,她的身後是一叢叢美人蕉,還有外公親手栽種的一棵石榴樹。

稻香阿菊經常在夢裏與媽媽見麵,在她很小的時候,媽媽就遠走高飛,生死未卜。至於爸爸,更是高深莫測,連照片也沒有。每當她問外婆時,外婆都沉默不語。上幼稚園時,小朋友們都有爸爸,隻有她沒有,有個小男孩罵她:“野種!”她氣得打了他一耳光。她回家問外婆:“什麼是野種?”婆婆淌下眼淚,對她說:“你不是野種,你的爸爸是天,媽媽是地。”

在北海道生活的時光裏,稻春阿菊感到愉悅,空氣清新,萬物複蘇,大海碧藍,海鷗雲集,融融陽光之下,大海泛著鱗光,一切都變得那麼美好;學校的老師和同學也是那麼友善和溫柔,彬彬有禮。

有時她佇立在大海的礁石上,望著遠去的白帆,思念著遠方的媽媽。

媽媽,親愛的媽媽,你在哪裏?我在向你召喚。

媽媽沒有回音,隻有海水落潮的濤聲。海灘上遺下一片貝殼,還有數隻小螃蟹在她的腳下爬來爬去。小螃蟹也有媽媽,一隻母螃蟹伸出它的臂膀,嗬護著那些小螃蟹。

稻春阿菊的眼眶濕潤了,緊接著一顆顆淚珠流了下來,淌到那些小螃蟹身上。小螃蟹們似乎有靈性,停下來不動了,頭朝向她,兩隻烏黑的小眼睛怔怔地望著她,充滿了同情。

稻春阿菊更加傷心,她嗚嗚地哭了。

稻春阿菊回到家裏,外婆正在書房裏彈琴,古琴幽怨,在琴聲中委婉淒涼,忽而轉為激昂,忽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息,高潮迭起,激浪澎湃,驚濤拍岸。

稻春阿菊走進書房,外婆臉上滿是淚光,雙眼望著窗外一望無際的波濤。

稻春阿菊怯生生地坐在外婆身邊,看她那枯瘦的雙手,纖細的手指,撥動著發髻,琴弦抖動,似滾珠翻動;恍惚間,似有千軍萬馬,鋪天蓋地,旋風般卷來……

外婆忽然重重一彈,琴聲嘎然而止。

“稻春,你要記住,咱們日本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國家,日本民族是世界上最優秀的民族,自強不息,前赴後繼,日本武士是全世界無堅不摧的武士。”

稻春點點頭。

“稻春,你的外公是一個日本武士,他的父親也是一個有名的武士,你的外祖父的父親在日俄戰爭中英勇戰死了,當時他是個少佐。”

稻春阿菊眨動著大眼睛說:“他是戰死在中國的旅順口嗎?”

外婆點點頭,“那是一個美麗的地方,臨海的地方,一座豐碑記載著他和許多日本官兵的戰績。他的哥哥曾經參加過日本和支那人的海戰,當時他是一艘軍艦的艦長;他們英勇善戰,擊敗了號稱亞洲第一海上雄師的支那北洋水師。”

稻春阿菊仰起小臉說:“我聽同學說,當時我們的軍艦速度比北洋水師的速度快,北洋水師上了德國人的當,許多炮彈裝的都是沙子,不是彈藥。”

“這是支那人的說法,我們大日本海軍有武士道精神,百戰百勝!”外婆說到這裏時,目光炯炯。

“我媽媽也有武士道精神嗎?”

“有,她像男孩子一樣,從小赤著雙腳在雪地裏跑,上中學時就敢在荒天野地裏過夜,曾經用手電筒擊散狼群。”

“她會開槍嗎?”

外婆點點頭,“會,她可是個神槍手,百步穿楊,能使雙槍。”

“她會騎馬嗎?”

“會,她還會開摩托車、坦克車,還會駕駛飛機。”

“噢,我媽媽可真是夠棒的,我什麼時期能見到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