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件事發生在我十五歲那年初夏。
當時我還是個懵懂少年,被老爸送到市郊的國際精英學院讀書,全封閉式管理,平時想進城都不行。好不容易盼到了一個周末的下午,可以出來玩一趟。我還沒有自己的車子,就打了一輛出租車從郊外別墅到了市中心廣場。在宏偉的廣場上,我兜了一圈又一圈,目不暇接地環顧四方,心中湧起一陣陣從未有過的興奮。
令我興奮的主要原因是我爸剛給我買的新款墨鏡。精致的智能鏡架襯著我十五歲的麵龐,通過細微的變形調節適應我的臉形,掩蓋了本來的青澀稚嫩,增添了幾分令我欣喜的成熟氣息。透過藍紫色的鏡片,我看到金色的陽光透過雲彩,從周圍高樓的縫隙間射進來,又通過無數玻璃窗的反射,照亮了城市的大街小巷。幾條主街上,全自動汽車如流水般穿梭不息,大街兩旁的商鋪招牌也反著陽光,鋥鋥發亮。街上的人流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三五個衣裙鮮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從我身側走過,留下一串風鈴般悅耳的笑聲。我目送著她們的背影離去,看到遠處摩天大樓林立,還隱約可以看到一條懸浮輕軌蜿蜒其間,在它們後麵,本市最高的建築——七百層的未來大廈直衝雲霄。
多麼美好的世界啊,一切都美得不可思議,宛如夢幻。
“I’m King of the world!”看到了這一切,我在心中無聲地呐喊了一句。我真想興奮地大喊出聲,但控製住了自己。我不想那麼引人注目:如果讓別人發現我的特別之處,就沒那麼好玩了。
我走進了廣場旁邊的步行街,各色商鋪熱鬧非凡,但我沒有進任何一家商店,隻是在街上隨意閑逛,貪婪地東看西看,仿佛是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上。本來平凡的一切,忽然間變得那麼奇異而美好,那麼千姿百態,美不勝收。
“忽然發現這世界美得炫目。來去匆匆的行路人,將背影嵌在這七色的城市裏,竟是從未見過的風景畫。孕婦穿行在季節風裏,臉上寫著母親的驕傲。孩子們是這風景裏最鮮豔的一筆,它是跳動的,潑灑了整個的風景。這是我的城市,被我愛又被我忽視的城市……”
我不由吟誦起語文課本上的句子,第一次體會到了上個世紀作者的感受。走著,看著,像外來的遊客那樣,陶醉在這座處處美麗優雅的大都市裏。我問自己:“這真的是我生於斯長於斯的那座城市嗎?”
我有些不敢相信地摘下了墨鏡,周圍的世界頓時變了個樣。
好像一支交響樂戛然而止,絢麗繽紛的都市消失得無影無蹤,高樓、車流、行人、商鋪……一切都沉入到昏黃的霧霾中,五六米外就什麼都看不到了,隻有幾盞遠處的強光燈還能看到亮光。
“篤篤”,腳步聲響,一個戴著口罩的行人從霾塵中出現,目不旁視地匆匆從我身邊走過,又進入了另一邊的灰黃,再也看不見了。
站在這一團朦朧的中心,我忽然有一種荒誕的錯覺,好像自己不是在千萬人的大都市中央,而是在宇宙深處的某團原始星雲裏,千百光年之內一個人都沒有。我搖搖頭,不禁笑自己,瞧,才戴上現實恢複眼鏡幾個小時,就不習慣生活了十幾年的環境了。這才是我的家鄉,我的世界。
說起來,幾十年前的人們確實是生活在另一個世界,一個可以一眼看到幾公裏之外的高樓大廈的世界,一個白天陽光普照、晚上星空燦爛的世界,一個不需要戴口罩就可以上街的世界……那個世界逝去不久,卻已經離我們很遠很遠了。我平時隻有在電影裏才能窺見那個世界的風采,但依靠高科技的手段,今天終於見到了那個世界的本來麵貌。
想到這裏,我低頭仔細端詳起那副墨鏡來。雖說叫作“現實恢複眼鏡”,但我知道,它實際上是一種現實增強技術,略粗的眼鏡腿裏藏著精密的微型量子電腦,它有強大的計算能力,可以對鏡片接收到的光線進行演算,將霧霾粒子造成的幹擾效果剔除,還原出一星半點其他事物的反射光線,加上衛星定位,城市立體地圖,以及實時接收全市幾百萬個傳感器的數據,能夠在最大限度上恢複城市和行人的本來麵貌,誤差不超過萬分之一。憑借它,你才能夠看到這世界的全貌究竟是什麼樣子。
這款超級眼鏡不久後一定會成為高端市場上最受青睞的搶手貨,不過現在它還是實驗型號,歐洲還沒有正式上市,國內更是找不到蹤影,更不用說就算國內發售,價格也會極為高昂。我相信現在全市有這種眼鏡的人就我一個。相對於那些“鼠目寸光”的芸芸眾生,能看到一切的我可說是有神一樣的能力了吧?想到這裏,我心中充滿了自得之情。
不止如此,我還有另一件寶貝呢……對了,得辦正事了!我心中一凜,又戴上墨鏡,在再度浮現的城市街景中快步向目的地走去。
2
街道筆直,人行道邊的綠地裏,一片片花卉開得紅彤彤的,在茂密的綠葉中搖曳,煞是好看。當然,這些都是假花,沒有任何地球植物能夠在不見天日的毒霾中長期存活。真的花草倒是也有,但都籠罩在透明密封的玻璃罩裏,岌岌可危地代表著這座城市裏最後的自然殘跡。
從鬧市區走到“那個地方”得穿過大半個市區,我本可以打車或者坐地鐵,不過既然有了超級眼鏡,我大可以步行穿過城市,趁這個機會仔細看看自己熟悉的故鄉究竟是什麼模樣。
路上人來人往,雖然最遠也看不到十米之外,但沒什麼大危險。在最後一次治理霧霾的行動失敗後,人們不得不適應霧霾生活,和全國其他城市一樣,我們這裏也經過了徹底的改造,人行道和車道已經完全分離。汽車早不用司機駕駛,而是由城市的中央電腦根據車子上的定位信號和目的地等信息統一控製,可以保持高速運行,也不用擔心撞到前麵的車子或者護欄上。至於人行道已經被隔開,除非在特定的上車點,行人絕對碰不到汽車。紅綠燈和斑馬線也已消失,代之以天橋和地下通道,因此可以盡量避免因看不清而產生的交通事故。
我走過一座天橋時,心中一動,駐足向街心望去,看到了一座老人站立的銅像,應該是革命時代的某位偉人。說來滑稽,這個路口我從小到大也路過無數次了,但是每次街心的雕像都籠罩在濃濃的霧霾中,我還沒有一次看到過它本來的樣子。我甚至懷疑最近二三十年裏都沒人親眼看到過它。
這回我看清楚了,那座銅像早已鏽跡斑斑,甚至本該舉起的一隻手臂都掉了,可能是被霧霾中的有害成分腐蝕的。沒人說得清這灰霾裏究竟有什麼,汽車尾氣、工業煙霧、各種汙染物,以及土地沙漠化產生的塵沙……它們像這座城市死去的靈魂,鬼氣森森,似散還凝,將每個人緊緊包裹。如果市民每天出門時不在身上塗一層防霾油的話,說不定比那銅像還要慘不忍睹。
不知走了多長時間,我走到一處沒有那麼多人的街角,聽到一陣喘息和低語聲傳來,繞過街角,順著聲音望去,就看到一張街邊長椅上,兩個白花花的軀體糾纏在一起,像兩條蛇一樣激烈地扭成一團,幾件花花綠綠的內衣胡亂搭在旁邊。
我有些好奇地看了他們幾眼,雖然大人不怎麼跟我們解釋這些,不過十五歲的我當然知道這是什麼。這種遊戲是霧霾時代的產物,在濃霾中,街道的任何一個角落都像是被拉上了一層厚重的灰色幕布,給了嚐試者很大的心理安全感。再說,所有人都戴著嚴實的口罩,就算被人看到也不會被看到臉,這就更令人放心了。所以最初還隻是在個別冷僻的場所嚐試的行為,很快因為難以遏製而在城裏蔓延開來,後來就成了長盛不衰的風尚。
那對男女在長椅上不住地變換著姿勢,塗了防霾油的身子油光鋥亮,有時候兩張臉會碰到一起,仿佛要親吻,但隻能隔著厚厚的口罩摩擦幾下,看上去頗為滑稽。是啊,不論多麼歡愉的時刻,就算可以一絲不掛,都沒人敢把口罩取下來……我不敢多看他們的表演,很快走過長椅,順著街道一眼望去,發現這條街上正在男歡女愛的情侶還真不少,至少有十來對,甚至不一定是男女……他們自以為安全地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裏,卻想不到讓我看了個一清二楚。
過了這條街,前麵隔著一座牌樓,都是破落的小街小巷,地上到處是垃圾和汙水。我知道這是城市空氣汙染最嚴重的地區之一,有上百萬最窮的底層貧民和外來流動人口住在這裏。
我站在這個詭異世界的入口,一時有些躊躇,要不要進去呢?這裏麵是怎樣的世界?那套裝備真的能管用嗎?我不禁感到幾分害怕,想取消今天的行動,但這時候,幾個衣服髒兮兮的民工戴著更肮髒的口罩從我身邊經過,沒人向我看上一眼,他們顯然根本看不到我。這給了我信心。來都來了,怎麼說也要試試吧?
我走進牌樓,沿著麵前的小街向前走去,拐過一個彎,就看到一個洗頭店門口坐著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她最初沒看到我,但仿佛從我的腳步中得到了信息,站起來對著我的方向招手,用很重的口音招呼:“先生要按摩嗎?來嘛!來嘛!”
我站住腳步,不自覺地回答:“不,我不是來……”
但那個女人走過來,已經看到了我,臉上露出一絲驚訝的表情,大概是從我的衣著打扮看出我家境不錯,聲音變得更加柔媚起來:“小弟弟,你是第一次來吧?姐姐帶你玩好不好?包管你舒舒服服的。”
那女人少說也三十多歲了,妝化得很濃,戴著廉價的棉布口罩,上麵畫了一張拙劣的紅唇,看上去頗為滑稽。我被她嚇退了一步,向兩邊望去,發現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至少七八個流鶯,形成了半包圍之勢,都在招呼著我:“小弟弟,到我們店裏來啊,姐姐我的活兒可比她的好!”
“來找我啊,一次三百,包夜七百!”
“來嘛,跟我上樓……”
幾個小姐伸手就來拉扯,我身子一低,閃電般地從她們身邊掠過,繞過行人和障礙物,向前跑去。她們大概一下子都傻了:在一切被霧霾籠罩的時代,沒幾個人敢這麼狂奔的。
小姐們的驚呼聲在身後小了下去,我又不知轉到了什麼地方,發現這裏在街邊“辦事”的人還真不少,但這邊基本不是情侶,主要是嫖客和小姐。一路呻吟呼哧不斷,我沒心思多看,直接走了過去。過了兩條巷子,我到了一個三岔口,看了看路名,是了,應該就是這裏。我向地上看去,還真發現了一攤幹涸的血跡。我的憤怒一下子被點燃了。
前幾天,老爸就是在這裏遇襲的。
3
我爸是北華化工公司的執行董事,一周前,他代表公司來這一帶看望一個受工傷的員工,結果從員工家裏出來,還沒上車,就在這個路口碰到一個一瘸一拐的流浪漢,可憐巴巴地跟他討錢,老爸好心掏出了幾個硬幣,誰料那流浪漢一躍而起,強搶他的錢包。老爸稍有抵抗,就被他一拳打得鼻青臉腫,鮮血長流,錢包還是被搶走了。老爸想去追,但是大霾中什麼都看不到,自己還跌了一跤,摔得渾身是傷。
我爸說,他本來想報警,但是想想便知沒有用處,在這座霧霾之城裏,特別是這一帶,攝像頭形同虛設,小規模的扒竊和搶劫多如牛毛。隻需要把東西拿到手,然後跑出十來米就安全了,等受害人反應過來,根本連影子都看不到,遑論追趕。還有比這更理想的犯罪場合嗎?現在很多地方的攝像頭形同虛設,多少殺人強奸的案子都破不了,何況是小小搶劫?老爸說,反正損失也不大,就算了吧,當施舍那些窮人了。
老爸這個人就是太善良,當了大老板也沒什麼架子,對窮人都特別寬容。但我咽不下這口氣,想要懲治一下這些混蛋。正好有了這副神奇的現實恢複眼鏡,我就打算利用這件寶物來這裏找到那個該死的罪犯,給老爸出口氣,如果能把被偷的錢包追回來那就更好了。
我左右張望,看看有沒有可疑的流浪漢,但是沒有發現。流浪漢倒是也有幾個,但是和老爸描述的樣子——花白頭發(可能是染的)、一瘸一拐(肯定是裝的)——都不是特別符合。或許是那家夥改變了裝束。
我兜了一大圈,正沒頭緒,一瞥間,終於在一條巷子裏看到一個一瘸一拐的背影,難道就是他?我悄悄跟了上去,心跳加速起來。
果然是個頭發花白、衣衫襤褸的半老流浪漢,正提著一個鼓囊囊的麻袋慢吞吞地往前走。我謹慎地和他保持一定距離,聽老爸說,這家夥看上去年老體衰,但實際上力氣可不小。但下一步怎麼辦呢?是直接質問他,還是引蛇出洞?或者先打昏他?這我可不敢,再說也沒有真憑實據,萬一搞錯了,可是鐵板釘釘的犯罪。
我一時想不到怎麼辦最妥當,隻有輕聲躡步,先跟著他再說,好在那流浪漢根本沒發現我。
流浪漢走出了巷口,我正待跟上,智能眼鏡的左邊鏡片忽然發出閃爍的紅光,提示有一個目標正在從左側迅速接近!
我本能地轉頭,還沒看清楚,就被人撞了個滿懷。“啊呀!”我忍不住驚叫了一聲。
“對不起,你沒事吧?”
對麵竟站著一個和我年齡差不多的少女,梳著馬尾辮,背著書包,穿著一件素樸可愛的粉紅色罩衫。長得還算清秀——不過臉的下半部分被有些發黑的廉價口罩擋住了。
我看到是一個小姑娘,放下心來:“哦,我沒事,你怎麼突然這麼跑過來啊?這霧霾裏……”
“對不起!”少女又道歉,臉上都是惶急之色,“我……我家裏有急事。我媽病得不行了……對不起,我得趕緊去買藥……”斷斷續續說了兩句,又飛奔而去。
我怔怔地看了這個古怪少女的背影一會兒,才想到自己的目標,那流浪漢哪裏去了?我抬頭張望,還好,那家夥沒有走遠。
那麼,究竟怎麼對付他呢?我又回到了原來的思路上:或者可以這樣,先假裝施舍給他一點兒錢,看他是不是會搶奪,然後嘛……我仔細思索著,把手摸向口袋裏的錢包。
但兜裏卻什麼也沒有摸到,錢包和萬能手機都不翼而飛,但剛才明明還在啊?
我如夢初醒,向少女消失的方向望去。少女還沒走得太遠,就在前麵百米開外,靠眼鏡還看得到她瘦小的背影。我顧不得管那個流浪漢,拔腿就往少女的方向追去。
果然那少女大有問題,剛才還說家裏有急事,現在卻悠然地放慢腳步走著,似乎還在低頭翻看什麼東西,多半就是我的錢包了。哼,她自以為甩脫了失主,卻想不到自己已經被一雙神眼盯上了!
但待我稍微近了點,少女好像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回頭看來,隔著三五十米,照理她應該看不到我的,但她警覺地從書包裏掏出了一個望遠鏡一樣的玩意兒,放在眼睛上看著,竟然是一部紅外線透霾儀!我急忙蹲下,躲在一個臭烘烘的垃圾桶後麵。
這丫頭還真不簡單!
紅外線透霾儀是霧霾時代一種常見工具,類似以前的夜視儀,是利用紅外線的透視特點透過厚厚的灰霾,辨認肉眼看不到的熱源目標,效果遠不能和現實恢複眼鏡比,但也很實用。隻是由於像望遠鏡一樣碩大,不便直接戴在頭上,所以往往放在別處或者掛在胸前,需要用的時候再拿過來。
我這才恍然大悟:那個少女剛才一下子撞過來,就是在遠處已經用透霾儀觀測到了我這個肥羊才撲過來的。看她嫻熟的樣子,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幹了。可笑自己這次是來捉強盜的,卻再次被盜,差點栽在這小丫頭手上。
不過她也得意不了多久了,今晚等著吃牢飯吧。我恨恨地想。
少女看了幾眼,沒發現目標,迅速將透霾儀放回到背包裏,又把錢包和萬能手機也放進去。她沒有扔掉錢包,大概因為錢包本身也很精美,值幾個錢。萬能手機她用什麼東西掃了一下,大概是要檢查有沒有可以定位的信號發射器,確定沒有之後才放進包裏。然後她轉過身,繼續向前走去。
我冷笑著,戴上了一個頭套,並調整了衣服的設置,頓時整件衣服變成了暗淡的灰黃色,和無處不在的灰霾融為一體,同時也最大限度地隔斷了紅外線的輻射。像那少女手持的民用型透霾儀,是什麼都看不到的。我對她來說,已經99%隱形了。
隱身衣也是在霧霾時代才出現的神器,在以前,因為周圍背景的顏色千變萬化,就算有變色龍的本事也沒法完全融入背景,隱去形體,所以隻能設法扭曲光線,在技術上非常困難,科學家研究了幾十年也收獲寥寥。不過如今到處都是灰霾,隻要和霾的色澤保持一致,就能在很大程度上變得幾不可見。所以隱身衣應運而生,當然現在也是極高端罕見的產品,是我求了半天,老爸才買給我的。
有現實恢複眼鏡和隱身衣,在這些豬狗不如的社會渣滓麵前,我就有了超級英雄一樣的異能,就算不能把這些害人的慣犯一網打盡,要報一箭之仇也是易如反掌。
我心中冷笑,跟上了少女。
4
少女機警地拐了幾個彎,從若幹流浪漢或妓女模樣的男女身邊經過,有些還和她簡單地打招呼,看來這個未成年女孩在這裏“上班”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警惕地盯著她,注意看她是否把贓物交給他人轉手,但並沒有這樣的跡象。我放了一點兒心,看來這女孩是自己一個人作案,要是把我的財物交給某個滿臉橫肉的大漢,我就算有這些高級裝備,也不一定能對付得了。
我本來是出來抓賊的,錢包裏隻有寥寥一兩百元,其他的卡她用不了,帶的萬能手機也是半新不舊的一款,而且隻要指紋不匹配,不僅無法使用,而且內部資料會自動刪除,少女什麼也得不到。所以我並不急於取回自己的財物,卻如貓捉老鼠一樣跟在女孩背後二三十米外,享受著這種捕獵的快意。
我穿的是一雙運動鞋,又刻意放輕了腳步,但也不可能沒有一點兒聲音。少女中間又好像發現了有些不對,警覺地回頭看了幾次,但無論是用肉眼還是透霾儀都沒有看到我。我心裏得意極了,感覺自己像是從世界之上的另一個維度俯視這個自作聰明的小偷。
她轉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剛才的路口,張望了一下,確認我已經“走了(其實就在她背後)”,明顯鬆了口氣。然後從幾塊墊腳的磚石上爬上一堵矮牆,在那裏找了個位置坐下,取出透霾儀,像一隻貓一樣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的動靜。
顯然,這裏是她的工作崗位,她對這一帶的地形和路況非常熟悉。在霧霾時代,即使是扒手和劫匪,主要活動範圍也被大大限製了,誰也不想在慌不擇路脫逃的時候撞到牆上或者掉進溝裏,雖說有透霾儀,也不方便隨時取出來查看,所以最好是選擇熟悉的地方下手,以便盡快逃到安全的地點。
“這丫頭一定是發現從我身上撈不到多少油水,所以回來想再幹一票吧?”我想。
我貼著矮牆,慢慢地從底下接近她,最後離她還不到三米。我又懷著興奮的心情等了一會兒,冷笑著收網了。
我輕輕轉動了一圈衣扣,取消了隱身設置,刹那間,身影從霾色中完全顯現出來,就像用魔法變出來的精靈。“看你往哪裏跑!”我怒吼著,一把抓住還沒有回過神來的少女的腳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