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卡爾·雷蒂夫抱著激光製導的單兵步槍,坐在無人駕駛的皮卡汽車駕駛席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寂靜的夜色中向自己方向駛來汽車的稀疏燈光。他身後,三個同樣緊張的夥伴隱藏於車身的黑暗中盯著逐漸靠近的光芒,緩緩地抬高了槍口。
“站住,再往前走就開槍了。”簡易障礙後的彼得突然像兔子一樣躥出,頭燈照耀下臉色亦如白紙般慘淡。隨著他的喊聲,對麵破舊的轎車發出一連串的刺耳刹車聲後,終於停在了朽木一樣簡陋的障礙前。
“快,下車。”隨著雷蒂夫的召喚,三個夥伴倏然跳下皮卡,五條步槍的槍口同時對準了轎車上驚恐的中年男子。
“幹什麼的?”雷蒂夫掏出首爾保留地治安局的治安官證明,厲聲說道,“我是龍仁市西鎮派遣站的站長,你可以叫我卡爾或雷蒂夫。”
“警官,我沒有犯什麼事吧?”短暫的緊張之後司機可能注意到了雷蒂夫的身份,平靜地說,“我隻是個普通司機,載客而已。車上沒有違禁品。”說著話他從口袋中掏出一疊厚厚的鈔票塞到雷蒂夫手中,說道:“我知道規矩,你們不就是要這個嘛。”
雷蒂夫接過鈔票,發現竟是百元一張的大麵值,看樣子這早已打好捆的鈔票最少有一萬元。這在之前行情好的時候也是極少見的事情,更何況現在是人心惶惶的戒嚴時期。雷蒂夫嘀咕著接過錢,正準備放手讓司機過去的時候忽然發現對方很迅速地向後備廂瞅了一眼。
“什麼意思?”雷蒂夫緊張地皺起了眉頭。他知道,在保留地其實並沒有什麼真正意義上的違禁品,隻要出得起錢,什麼都可以帶走,什麼都能帶進來。他們所謂的哨卡和戒嚴其實隻是一個收費的理由而已。這是新入門的司機都知道的事情,可為什麼這個明顯是老油條的家夥這麼緊張呢?
瞬間思索之後,雷蒂夫做出了讓四個夥伴甚感不解的決定:“司機下來,把後備廂打開。”
“卡爾,這家夥給了錢我們就應該讓他走,這是規矩。”身邊的“軍師”金喚章用極低的聲音說道。他可能沒有理解雷蒂夫的意思,見他沒反應又往前走了一步,說:“如果真被投訴,私設哨卡是很嚴重的罪名,沒準我們都得丟飯碗。”
“把後備廂打開。”雷蒂夫掃了金喚章一眼,繼續對司機說道。此時金喚章身後的尼古拉和傑瑞看雷蒂夫態度堅決,也把槍口對準了司機。司機無奈地站起身,哆哆嗦嗦地來到車尾,將後備廂打開的同時突然撒腿就往來時的方向跑。
他忘記了哨卡前的彼得,所以付出的代價相當大。就在彼得開槍射殺司機的時候,雷蒂夫在尼古拉的幫助下把一個幾近昏迷的白人青年男子從後備廂裏提了出來。
看上去青年人沒受什麼傷害,身上也沒用繩子捆著。他穿著樸素的羊毛風衣,臉色蒼白地蜷縮在汽車後備廂裏,直到打開車門的時候目光中還掩飾不住惶恐。雷蒂夫皺緊眉頭,直覺告訴他這個人不簡單。
“帶他回站裏再說。”雷蒂夫說道。此時彼得和傑瑞正抬著司機的屍體往路邊的草叢裏扔,問雷蒂夫他那輛車怎麼辦。
“扔到路邊,明天會有交通安全管理局的交通治安員過來處理。”雷蒂夫說完招呼開車,同時在青年身上搜了一遍。其實本質上雷蒂夫隻是想看看對方帶了多少現金,卻無意間搜出本根目錄首爾基地的工作證。
“你叫弗朗西斯·弗蘭克,在根目錄工作?”雷蒂夫問。
“是的,我是個IT派遣工,剛剛獲得工作機會的保留地居民。我之前在多倫多保留地工作。”弗朗西斯平靜地回答。他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緊緊盯著雷蒂夫,倒讓後者感覺有些不適。
按理說他的回答非常完美,表現亦無懈可擊。可是這位弗朗西斯還是讓雷蒂夫有些疑惑:大半夜的藏在後備廂裏,又裝著根目錄的工作證,他這是準備到哪兒去呢?
對於雷蒂夫的疑問,弗朗西斯倒解釋得頗為完美:“我要偷渡回美洲國家聯盟,這裏不適合我。”
“我大概知道你想幹什麼,如果你不說實話我就給你上點兒刑,直到你說了為止。”在派遣站的審訊室裏,雷蒂夫做著最後的努力。雖然話說得凶狠,其實雷蒂夫自己也不清楚對方能不能聽他的話,說出點兒有價值的東西來。
最好是關於毒品或賭博的大案子,這樣還能多吃點兒回扣。要知道最近半年因為炒股雷蒂夫和幾個兄弟都虧了不少,否則也不至於大半夜冒著丟飯碗的危險私設哨卡了。
雖然雷蒂夫盼望著對方能說出實話,弄點兒橫財發,可當對方真的吐露秘密的時候他又差點兒嚇尿了褲子,好半天才弄明白這個叫弗朗西斯的家夥沒有說謊,自己今天真的捅了大婁子。
“你說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我的確是要加入‘亞細亞解放陣線’的根目錄成員。”弗朗西斯陰鬱地說道,“根目錄遲早要完,我這是及早為自己做好打算。”
“‘亞細亞解放陣線’是反政府武裝,不僅是根目錄的敵人,甚至還是各保留地的敵人,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雷蒂夫望著麵前侃侃而談的弗朗西斯,心底的恐懼感蔓延開來。他知道剛才被自己逼到絕境的弗朗西斯開始反擊了。
“‘亞細亞解放陣線’已經與地下國際的北亞簽署了合作備忘錄,得到了北亞以及整個地下國際的全麵支持。根目錄的崩潰近在咫尺,這也是我倒戈的主要原因。”
“警備部隊呢?首爾可是駐紮著根目錄警備部隊一個特種作戰旅啊!”麵對雷蒂夫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弗朗西斯終於說出了驚人秘密:“首爾現在根本沒有警備部隊,甚至整個西太平洋、南太平洋及至印度洋沿岸都沒有。”
“為什麼?”
“他們都被集中到南美鎮壓叛亂了。”
“南美?”雷蒂夫影影綽綽地似乎聽說最近一年南美方麵治安不甚良好,甚至連互聯網都時斷時續,可他怎麼也沒想到那裏竟爆發了叛亂。經過弗朗西斯解釋,他才知道原來最近幾年地下世界尤其是北亞、亞盟和歐盟方麵對鋼材的需求量極大,據說是大量的基礎設置建設需要。所以這幾年地上世界各大莊園都轉行投入了鋼材生產,並賺取了巨額利潤,同時拉動了十大國家聯盟各保留地的相關股市瘋狂上漲。
“這個我知道,但後來都跌了,我賠得很慘。”雷蒂夫邊說邊點了支煙。弗朗西斯點了點頭,伸手接過雷蒂夫的煙,用戴著手銬的手又接過他遞來的火機:“誰知道這是地下世界的圈套,一切都是北亞那個叫落拓的新總理搞的鬼。自從股市上漲以後,地上世界各種民間資金開始瘋狂注入股市以獲取利潤,甚至包括了一些國有資本,就是根目錄所有的企業。比如布宜諾斯艾利斯有一個‘食蟻獸資本’的投資公司,就在其中傾入了上千億美元的資金。”
“後來呢?”聽說是地下世界的圈套,雷蒂夫聽得很認真。就聽弗朗西斯繼續道:“後來地下世界突然終止了鋼材收購,導致大量鋼材囤積成廢品,很多人血本無歸。這其中就包括了‘食蟻獸資本’,但問題是這個投資公司是布宜諾斯艾利斯保留地最大的企業,有相當一部分保留地管理局高層參股,倒閉會給他們帶來損失。”
“他們出手了?”
“對,布宜諾斯艾利斯保留地管理局要求‘食蟻獸資本’的最大股東倉鼠集團出手救援。於是倉鼠集團就募資數千億美金托市,保住了‘食蟻獸資本’。”
“這個倉鼠集團很強啊!”雷蒂夫說。
“倉鼠集團是個空殼企業,他們投資了‘食蟻獸資本’,還是布宜諾斯艾利斯保留地金融所的最大股東。所以他們所謂的資金其實就是保留地金融所的錢挪用而已。”
“這就是叛亂的根源?”雷蒂夫恍然大悟,心想既然連那麼大的企業都在股市虧損上千億,那自己這點兒錢其實真不算什麼。弗朗西斯卻不知道他的想法,認真地點了點頭:“沒錯,後來這個龐氏騙局崩盤,無法拿到自己血汗錢的保留地公民們憤怒地放火燒毀了布宜諾斯艾利斯保留地金融所和倉鼠集團大樓,最終引起暴亂。無法控製局麵的保留地治安局向布宜諾斯艾利斯根目錄聯絡處發出了協防請求。”
“原來是這樣。”
“後來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根目錄警備團無法取得勝利,根目錄執行主席拉馬拉在根促會斯威夫特主任的督促下調動了全球能調用的警備部隊,這也是現在首爾防衛空虛的秘密。”
“這麼說‘亞細亞解放陣線’要動真格的了?”雷蒂夫此時已經決定好如何處置弗朗西斯了。
“不僅是亞細亞,現在全球一百三十餘個反根目錄組織都已經聯合起來,在量子計算機的協助下統一行動。北亞政府承諾我們可以索取我們自己所需要的東西,他們會提供支持。”弗朗西斯停頓了一下,驕傲地說道,“我現在就要去報到,你放了我還是與亞細亞作對你自己看著辦吧。”
“你在根目錄做什麼,能有多大的情報價值,你不是說你隻是個派遣工嗎?”雷蒂夫冷冷地問道。弗朗西斯哼了一聲,不屑地說道:“我是根促會秘書處的工作人員,關於斯威夫特主任和根促會的事情我都知道。”
“根促會的主任不是珍妮嗎?”
弗朗西斯沒有回答雷蒂夫的問話,臉上的表情卻出賣了他。雷蒂夫知道他話中有話,開始給他施壓,最終在暴力作用下被他打得滿臉是血的弗朗西斯終於投降了:“自從落拓叛逃以後,珍妮就引起了根目錄其他領導人的不滿,不過鑒於珍妮家族勢力的龐大和‘宓妃’的支持,她一直是根目錄的實際最高負責人,直到去年。”
“去年怎麼了?”
“非洲一直是最不穩定的地區。”弗朗西斯吐了口帶著血的痰說,“一百多年來一直有地下世界的非洲聯盟與根目錄作戰。在地下世界,非洲聯盟也是獨立存在的,所以聯合國方麵不太控製得了那些地下組織。根目錄為了在非洲的利益,就扶持了一個叫‘祖魯人民軍’的政權控製大半個非洲,在所謂新國聯和非洲統一聯盟的支持下與地下非盟作戰。”
“繼續說。”雷蒂夫眯著眼睛,手中提著鞭子說。弗朗西斯歎了口氣,很不滿意地瞪了雷蒂夫一眼:“戰爭斷斷續續地打了幾十年,要沒有根目錄的支持‘祖魯人民軍’早垮台了。後來他們占領了非洲全境,卻麵臨著非盟遊擊隊的威脅,於是‘祖魯人民軍’不得不維持著四百萬人規模的軍隊。你知道非洲什麼也沒有,隻能靠根目錄輸血,開始幾十年沒什麼問題,這點兒錢不算什麼。可後來永生者越來越多,地下世界的隱形永生者也開始搶占資源,根目錄對非洲的援助開始捉襟見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