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集 反擊×心狐×博宇之頂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瑟瑟，十月清霜。熒惑守心，唯餘狐殤。～～
One.
偌大的環形會場中，陷入了短暫的靜寂。
冰朔怔怔看著將他團團包圍住的人，閉了閉眼，將眼底的濕熱慢慢化去。這些人曾經脆弱絕望的神情仿佛還在眼前，可如今他們竟已成長到如此地步，能反過來保護自己，能支撐自己的信念不會崩潰。
就在這時，B區東側的位置，突然有一隻手慢慢舉起來，“我……我也相信冰朔不是這樣的人。”
那是個清秀嬌小的女孩，她站起來又猶豫地看了看不遠處的少年，“副會長，如果你對我的行為不滿，我願意退出諾博會。但……但現在我想支持冰朔。”
女孩看的人正是穿著一身諾博會會服的李懷斯，他聞言不耐煩地喝道：“煩死了，你們愛支持就支持，問我幹嘛？我是看這混蛋不順眼，可他怎麼說也是唯一在精英武道賽上贏過我的人，想做壞事就這點智商，還被人抓個正著？嘖，這是侮辱他還是侮辱我啊？”
“哈哈，太好了，Wise，原來你也不相信這事是冰朔做的啊！害我還糾結了好久，要怎麼不著痕跡地支持他，又不惹你生氣。君雅走走，我們也上去，站我們的新會長身邊支持他！”
張瀚文一聽李懷斯的話立刻興奮地跳起來，拉上旁邊的女孩就往台上跑。
其他諾博會的會員一見這情況，立刻也顛顛地跑了上去。
和李懷斯最親近的白山和黑水看看台上，又望望李懷斯，李懷斯的臉立刻黑了下來，“看我幹嘛？我不落井下石踩那小子一腳就好了，難道你們還指望我上台去支持他？我呸！滾，要去就快滾上去！”
白山黑水對視了一眼，分別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笑意，隨後站起身走上了主席台。
十幾個諾博會的會員一上台就往冰朔身邊擠，還有人喊著：“會長，我們來支持你了！”
“唉，其實在下麵看會長熱鬧看的可開心的，都不想上來了。畢竟一想起雲山之行，我就恨不得把會長壓在地上摩擦摩擦！”
“擦，你真汙！不過我也看的好happy啊，剛剛被謝君勉揍得時候，看會長那要哭不哭的小表情，哎呀，樂死我了！”
“得得，你們收斂點，會長已經夠淒慘了，我們又不是副會長，跟會長有深仇大恨，咱不能做落井下石的小人對吧！”
後進班的眾人聽著這群人幸災樂禍的話，和那嫻熟地擠開人群往冰朔身邊湊的模樣，嘴角就一陣抽搐。
這群都是什麼人啊！一副跟冰朔很熟的樣子，不就是在雲山裏廝混了幾天嗎？能比得上他們和冰朔同生死共患難的革命友情嗎？
於是，後進班的人不樂意了，沉著臉拚命把那十幾個無賴往外擠，還有人口中喊著：“喂喂，先來後到懂不懂啊？讓你站那就好好站著，搶什麼咖位？你以為你誰啊？”
肅穆審的判大會，因為這一番變故，一下子變得像菜市場一樣熱鬧。
原本對冰朔的惡行深信不疑，恨不得將他撕成碎片的眾人，在這片祥和愉快（大誤）的氛圍中，也慢慢平息了心中的怒火。
如今想來，那些證據真的充分嗎？甚至就連那個錄音也是模棱兩可，根本無法作為判罪的證據。而且，如果蕭冰朔真的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這些與他深入接觸過的人，為什麼都會毫無理由地相信他？
隻是後進班就算了，可現在就連向來高傲的諾博會會員，都一個個對他毫不懷疑？事情真相，真的是如莫涵靈所說的那樣嗎？
“啪啪啪——”馬智友突然大力鼓掌，蒼白的唇微微翹起，露出一個深深的笑，“蕭冰朔，你果然不得不讓人佩服。明明證據確鑿，事實擺在眼前，可是，卻還有人願意無視這一切相信你。這麼多人，對你沒有絲毫的懷疑，願意為了你把黑的說成白的，像你這樣的人格魅力，讓我不寒而栗。”
“可是，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馬智友突然笑容一斂，沉聲道，“我身上的傷，是你造成的嗎？靜靜腦死亡前，是不是隻有你在她身邊？這兩個問題，你隻需要回答是或不是。”
冰朔靜靜看著他，雙唇輕啟，吐出一個字，“是。”
馬智友又望向謝君勉，“君勉，你曾經當他是最好的朋友，如今又有這麼多人無條件地支持他，就連江炎也被他說服了。那麼你呢？現在是不是連你也相信他了？”
冰朔也忍不住抬頭望向謝君勉，他的視線也正好望過來。
對上謝君勉的目光，冰朔隻覺得心髒狂跳了兩下，仿佛身體被兩道閃爍著寒芒的冰刃狠狠刺穿。
謝君勉的目光實在是太過冰冷，也太過仇恨，強自壓抑住的瘋狂和殺意，仿佛隨時隨地都會爆發開來，“我……趕到問心陣後，無意中踏錯了一步，和江炎失散，沒能趕到慕婉儀出事的地方。所以，我不知道冰朔到底有沒有對慕婉儀做什麼。”
“可是，當我好不容易從迷陣中走出來，找到靜靜的時候，卻看到冰朔把他手中的一個藥瓶往靜靜口中灌。當時我不知道那液體是什麼，等我趕到的時候，靜靜和冰朔都昏迷了過去。我把兩人帶回來，醫生卻診斷出靜靜感官喪失，成為了永遠的植物人。而那瓶液體，殘留在瓶壁上的物質我找人化驗了……”
說到這裏，謝君勉冰冷的雙目陡然變得通紅，沙啞的聲音中充滿著滔天的恨意，“蕭冰朔，你比任何人都知道那液體是什麼吧？你恨謝家，恨參與了【墮天計劃】的謝家害慘了你妹妹，可是那是謝家人造的孽，跟靜靜有什麼關係？你為了泄恨，就要讓她和你妹妹一樣變得不死不活？你是不是忘了，當初她的命還是你救下來的！一個天天追在你身後喊你冰朔哥哥的小女孩，你怎麼下得了手？”
謝擎和馬智友聽到這話臉色都變了，想要出聲阻止謝君勉泄露【墮天計劃】，卻又怕輕舉妄動反而露出端倪。
冰朔微垂著眼眸，靜靜聽著謝君勉的發泄，最後輕輕歎了口氣。
他算到了一切，卻沒有算到謝擎竟然會喪心病狂地連自己的侄女都卷入其中，甚至狠心殺人。如果他能再謹慎一點，甚至哪怕把靜靜帶在身邊，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他確實欠了靜靜，也欠了謝君勉，這也是他剛剛為什麼挨打而沒有還手的原因。
謝君勉深吸了一口氣，將想要摧毀一切的瘋狂和暴戾壓了回去，啞聲道：“我可以申請取消黃泉審判，但是蕭冰朔，請你離開穹蒼學院，永永遠遠都不要再回來！”
這話一出，下麵再度沸騰起來。
會場中許多人此時已經不知道該相信誰，但聽到謝君勉的話，還是有不少人讚同地點點頭。
黃泉審判的懲罰實在太不人道，他們現在已經不認為那是蕭冰朔該承受的。可是，謝君勉從不撒謊，他既然說冰朔為了報仇毒害靜靜，那八成是真的。既然如此，那就把這個人逐出穹蒼學院吧，這樣這個學校就能恢複平靜了。
謝君勉目光沉沉看著對麵的少年，“蕭冰朔，你同意這個判決嗎？”
冰朔摸了摸鼻子，無奈道：“話都讓你們說了，我的自辯似乎都還沒來得及開始。”
謝君勉神色一沉，冷冷道：“好，你說。”
誰知冰朔卻搖了搖頭，“我說過，這場審判的判決者必須是Gallant。而且，他是學委會總長，想要將我逐出穹蒼學院，也必須得到他的同意。”
“Gallant？”謝君勉皺眉，正想說什麼，突然在三樓和楊折威距離最遠的一個角落中傳來一個溫潤和緩的男聲，“原來還是需要我出場嗎？”
所有人的目光赫然轉向，朝著那角落望去。
隻見一個身形修長，容貌俊秀的少年，穿著一身普通的T恤牛仔褲，懷裏抱著一隻黑貓，緩緩站起身，從三樓走向底下的主席台。
冰朔的目光死死定在來人身上，漫不經心的笑容，深邃豔麗卻常常掩藏在鏡片之後的鳳眸，還有那隻有著桀驁眼神的黑貓。
一切都是那麼熟悉，又是那麼陌生，眼前的人明明在向他走來，卻又仿佛離得他越來越遠，隨時會消失在視野盡頭。
Gallant將黑貓鬆開，黑貓喵嗚一聲落在地上，斜視了冰朔一眼，瞬間竄出老遠，消失在門外。
他望向冰朔，微笑道：“Shawn，又見麵了。”
冰朔靜靜看著他，沒有說話。
在他身後，李家勇幾人忍不住竊竊私語道：“喂，你們有沒有覺得剛剛那隻黑貓有些眼熟？我怎麼覺得好像在哪見過？”
“等下，被你這麼一說，我覺得Gallant現在的樣子都有些眼熟了，感覺好像誰來著……”
冰朔對這些議論聲充耳不聞，突然沉聲道：“將我逐出穹蒼學院，這個決定你同意嗎？”
Gallant笑容如平日一般懶散而和煦，可是那笑意卻不達眼底，“當然是……同意的。”
“理由呢？”
Gallant緩緩道：“謝會長不是已經說了嗎？或者我換一句不好聽的，這個學院已經不再需要你，你是時候離開了。”
頓了頓，他才用低沉的聲音補充道：“你離開對所有人都是最好的結局。”
冰朔猛地閉上眼，垂在身側的雙手微微顫抖著，良久才緩緩睜開眼，神情卻已經變得冷靜而決絕，“那麼，現在該輪到我來自辯了。”
他的嘴角牽起一抹冷笑，望向不遠處的謝擎和馬智友，“你們說我為了救病危的妹妹，綁架甚至妄圖侵犯慕婉儀，知道這一個指控最大的漏洞是什麼嗎？”
“什……什麼？”
冰朔輕輕笑了起來，手指在虛空中點了一下，“是我的妹妹現在安然無恙。”
虛擬投影上很快出現了一個視頻通話請求，幾秒鍾後，通話請求被接通，出現了一個穿著卡通睡裙的小女孩。
江炎一眼就認出，這個小女孩是冰朔的寶貝妹妹水琉璃，此時她雖然身形比一個月前消瘦，但臉色紅潤，臉上笑容淺淺，看上去遠比發病時要健康得多。
“誒？徐諾哥哥，你為什麼拿手機拍我？是哥哥打電話過來了嗎？我要聽！我要聽！”
“琉璃乖，不是你哥哥，隻是個無聊的電話。”徐諾安撫了琉璃幾句，隨後轉身走出屋外，鏡頭晃了晃，卻沒有關閉，而是往某個方向移動。
“不！這不可能！！”而在會場這邊，謝擎幾乎是忍不住脫口驚呼，“不是說，她已經第二次發作了嗎？”第二次發作，患者會變得形銷骨立，控製不住鼻涕和口水，變得如癡呆兒一般。
馬智友心中暗叫不好，忍不住狠狠瞪了謝擎一眼。
冰朔卻沒有理會謝擎，而是望著虛空處，冷笑道：“何大哥，戲看到現在了，難道你不想親自參與進來嗎？”
會場的眾人麵麵相覷，不知道冰朔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冰朔看了看自己的智能手環，沒有任何反應，他牽了牽嘴角，目光落在虛擬投影上，此時徐諾已經來到了一間小小的空屋，鏡頭移動，落在房間角落，那裏五花大綁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
在老頭出現的瞬間，冰朔的智能手環突然亮了起來，很快，另一道投影出現在空中，何佑君略顯蒼白憔悴的麵容展現在眾人麵前。
“何大哥，好久不見了。”
他怔怔看著冰朔，好一會兒才道：“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的？”
冰朔眯起眼，冷冷道：“發現什麼？”
何佑君臉上的苦澀更重，本就蒼白臉更是變得毫無血色，“發現我早就知道琉璃的病，發現我對你所謂的救命之恩不過是個騙局，發現我從頭到尾隻是在利用你，到最後甚至夥同謝擎算計你，想讓你身敗名裂，被逐出穹蒼學院！”
“什麼？他……他剛剛說了什麼？”
“夥同謝擎？難道是謝院長？這一切都是謝院長設計冰朔的？”
底下的學生一時間都被這段話震得回不過神來，聯想到剛剛謝擎震驚時脫口而出的話，許多人心中都信了幾分。
冰朔的聲音變得微微沙啞，“為什麼？”
“哪一個為什麼？”何佑君苦笑道，“為什麼冒充琉璃的救命恩人？因為我知道Gallant是那個計劃的主導者，他那麼關注你，讓我想到了利用你做踏板，來和艾斯萊爾家族搭上關係。”
“為什麼出賣你？因為你說的對，我想要利用你，算計你，卻發現自己走錯了這步棋。你的怒火讓我心驚，你重回穹蒼後走的每一步都讓我不安，我害怕你的反噬，更怕你最終破壞了我們的計劃。那是……我的命，也是我的信仰，我不會容許任何人破壞它。正好，艾斯萊爾家族的人聽說你特殊的體質，想要讓你成為他們的實驗品，所以我就和謝擎、Gallant聯手，徹底毀掉你。”
敘敘說著這些，何佑君既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語的呢喃。
當該說的都說完，他才露出懇求般的表情，“能說的不能說的我都說了，看在我們那一點交情上，放了邱叔好不好？我身邊現在隻剩下這一個親人了。”
冰朔深吸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幽冷的笑容，“你擔心什麼？怕我會殺了他？放心吧，我不會動用私刑。但是這個人身上曾經犯下的罪，我會一條一條挖出來，然後把他和罪證一起送到警察局。”
“蕭冰朔——！！”何佑君陡然爆發出淒厲的尖叫，“我已經低聲下氣到這種地步了，你還要怎麼樣？你說我背叛你，你又何嚐不是從來沒有真正相信過我？否則，你怎麼會故意放出琉璃病危的消息來誤導我？琉璃現在能活蹦亂跳，證明你已經研發出了Fal-Angel延緩劑，可是，你就連這個消息都沒有告訴我！我把你當做最好的朋友，處處為你兜轉，替你在父親麵前說好話，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
冰朔嘲諷般一笑，淡淡道：“徐諾，拜托你了。”
那邊傳來徐諾愉快的聲音，“OK，我最喜歡做一個奉公守法的良民，跟警察叔叔合作了。”
“蕭冰朔，你敢動邱叔，我絕不會放過……”
何佑君的話還沒說完，冰朔已經掐斷了兩邊的通話，環形會場中一時間陷入了詭異的靜寂中。
突然，有人拍著胸脯後怕道：“我擦，剛剛那個何大哥的變臉技能好恐怖，明明前麵還是一副後悔莫及的好哥哥模樣，下一秒就猙獰成惡鬼，嚇死寶寶了！”
“何大哥話中的信息量好大，也好狗血啊，本寶寶表示消化不良。順便，我總覺得好同情冰朔同學，身邊居然有這種蛇精病。”
“喂，難道沒有人關注謝會長說的墮天計劃，和何大哥說的計劃嗎？我好好奇啊，到底是什麼樣的計劃啊？剛剛那個萌妹子又得了什麼病？”
謝擎的臉色在這一片議論聲中變得一陣青一陣白，腦中更是一團漿糊，隻知道狠狠地瞪著冰朔嘶吼，“你陷害我！是你夥同何佑君陷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