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請自來(1 / 3)

那聲記憶猶新的慘叫幾乎和鷹把式撕心裂肺的喝止聲同時鑿入我的耳朵,但是我手中的步槍又慣性地接連戳了兩下。鷹把式瘋魔般地把整個矮腳炕桌掀翻在地,杯盤酒盅稀裏嘩啦撒得滿地都是。我還沒有從驚嚇之中醒過來,身體還保持著握槍的動作,隻是這時我才看清了那堆花花綠綠的東西—它居然是一條碗口粗的巨蛇!

我的心頭慌亂地跳了起來,這天寒地凍的,哪裏來了條這麼粗壯的巨蛇?而且它在屋子裏,起初我居然根本沒有一點察覺。巨蛇已經被我用槍戳得甲片流血,黑乎乎的尾巴搭在炕沿下微微抖動。這時候我發現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這條巨蛇的頭頂居然生長著一個粉紅色的冠子,與公雞的冠子非常相似。我馬上聯想到黃三曾經跟我說過雞爪頂子就有這種頭頂生冠的巨蛇,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懼瞬間布滿了我全身。

我直愣愣地看著鷹把式萎縮在火炕之上,他伸出顫抖的雙手想要去撫摩巨蛇,但是又不知該如何下手。鷹把式的怪異舉動讓我感到莫名其妙,我輕聲問花舌子:“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花舌子狡黠地似笑非笑,他瞄了兩眼秦隊長,才轉而對我說:“這下你可闖了大禍咧!怕是我三大爺啥都不會跟你們說啦。”

我頓時變得瞠目結舌,隻好緩緩把手裏的步槍背上肩頭。秦隊長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他麵色的凝重讓我感到驚慌不已。

鷹把式費了好大一把氣力才將巨蛇攬在懷裏,圓扁狀的蛇頭在他的胸口處一動不動,隻是巨蛇的身子還在微微抖著。鷹把式此前的矍鑠一掃而光,一些瑣碎的嘟囔聲從他茂密的胡須裏飄蕩出來:“二十年啦,二十年啦,你說你饞酒喝問我要呀,咋也沒個動靜……”

鷹把式說著說著便抬起了頭,他雙眼冒著寒光直勾勾地盯著我,像極了房梁上蹲著的那隻花斑海東青,他吼叫道:“你給我滾犢子,從這間屋子裏滾出去!別說你們是民主聯軍,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甭想再讓我告訴你們啥!”

我被鷹把式罵得狗血噴頭,忍不住心生怨氣提步就往外走,秦隊長一把扯住我,狠狠瞪了我兩眼。他轉過身來輕咳了兩聲,說道:“老把式您消消火氣,小馮同誌他還年輕,又是從關內過來的,不大懂得這裏的習俗,他不知道這是您老養的蛇,我代他給您賠禮道歉。”

鷹把式摸了兩把通紅的眼圈,嗆聲道:“道歉頂個屁用,你能讓它再活過來嗎?”他說著指著我惡狠狠地吼,“你小子真他娘的夠狠,一下家夥就戳到它的七寸上!你知不知道我辛辛苦苦養了它二十年?二十年啦,它跟我的老伴兒沒啥區別,你說沒了它,我往後還咋活?我不如現在就進棺材板子……”

我自知理虧,心裏雖說有些不忿也隻好咬著牙憋回去,我連連道歉:“老把式,我真是沒有搞清楚情況,剛剛確實被它嚇得不知所措才動了粗。您老海量,別跟我一般見識好不好?”

這時候花舌子突然起手刮了自己一個耳光:“嘿喲!我這腦袋瓜子真是他娘的不靈光,來之前應該跟馮同誌嘮叨兩句這條巨蛇的,都怪我急著趕路。”

花舌子的這兩句“馬後炮”顯然帶著幸災樂禍的味道,這讓我覺得他根本就是有意為之。事情在最緊要的節骨眼兒上偏偏橫生枝節,接下來是否還能從鷹把式口中得知真相,我的心頭敲起了急促不已的鼓點兒。

秦隊長見鷹把式止不住地傷心欲絕,索性把我和花舌子扯到屋外,他向花舌子問道:“按說這海東青和蛇類不是天敵嗎?怎麼你三大爺在一間屋子裏同時養這兩種東西?”

花舌子一臉無辜相,他撇嘴說道:“我曾經聽三大爺提起過,他說當時有兩條小蛇常年躲在院子的柴垛裏,即使到了寒冬臘月它們也不走,每年都從門縫往屋裏跑。按說這蛇類都是要冬眠的,可這兩條蛇不一般,在屋子裏鑽水缸捉老鼠,滿地不停不歇地爬。時間久了,我三大爺見它們也不傷人,懸著的心也就落停了,他偶爾還讓這兩條蛇上桌子舔兩口酒喝。就這麼過了三五年,這兩條蛇不知道為啥頭頂突然長起了冠子。我三大爺聽人說生冠子的蛇都了不得,就更不敢攆它們走了。後來我三大爺在山裏獵了一隻花豹子海東青,沒想到這隻花豹子進屋之後就幹掉了其中一條蛇。我三大爺心想這下可壞了,剩下那條蛇還不得跟花豹子拚命?誰曾想它們幾年來一直相安無事,偶爾還同時跑到我三大爺跟前轉悠,跟一家人似的。”

花舌子轉而對我說:“現在馮同誌你把巨蛇活生生給杵死了,這不跟要了老頭兒半條命沒啥兩樣嘛!我三大爺生性倔強得像頭驢,剛剛你也看到了,他那架勢明擺著是讓咱們吃閉門羹。”

我早已六神無主,連忙求助於秦隊長接下來該怎麼辦。秦隊長麵無表情地思量了一陣子,然後對我和花舌子說:“你們倆先在這裏等等,我進屋去跟鷹把式活絡活絡,看看有沒有什麼補救的法子。在此期間,你們倆誰都不許擅自進屋,也不許偷聽。”

秦隊長轉身的時候衝著我使了使眼色,我知道他是讓我提防著花舌子,隻是我心裏懷疑起秦隊長的意圖,為何他要背著我和花舌子跟鷹把式周旋?難道秦隊長與鷹把式之間……我發現跟隨秦隊長時間久了,自己別的本事倒是沒長,疑心的能力反倒四處開花。

秦隊長推門而入回身把房門掩好,屋子裏片刻便響起他和鷹把式兩人的竊竊私語。

花舌子滿臉嬉笑,他悄聲跟我說:“馮同誌,任你們秦隊長有天大的本事,我三大爺那個老倔種也不會開口的。那老爺子才難談難弄咧,勁頭一上來,八百頭牤牛都扯不回來。”

說著,花舌子伸著腦袋就往房門前湊,我一把攔住他:“花大哥,咱還是安安分分地等秦隊長,別把戲弄砸了。”

花舌子滿臉不屑,轉念問道:“馮同誌,我聽說你們民主聯軍正在漫山遍野地剿匪,有這檔子事兒嗎?”

我說:“當然!不過,我們民主聯軍剿的都是那些欺負老百姓的土匪,貴寨怎麼說也是抗過日的英雄好漢,我想上級會酌情處理的。這事兒我們秦隊長早就跟你們二當家九槍八說過了,難道他沒有傳達給山寨的弟兄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