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西沃德醫生的日記之繼續(1 / 3)

有一陣我感到非常的生氣,就好像在露西的整個一生中,他都在打露西的臉。我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站起來說:“範海辛醫生,你瘋了嗎?”

他抬起頭看著我,不知為什麼,他臉上的溫柔立即讓我鎮定下來。“我倒希望是這樣!”他說道,“比起這樣的事實,也許用‘瘋狂’來形容更好聽一點兒。唉,我的朋友,你想一想,我轉了這麼一大圈兒,費這麼大勁來告訴你如此簡單的一件事情,到底是為了什麼?是因為我恨你並且一生都在恨你嗎?是因為我想為那次你從一次可怕的死亡中救了我而複仇嗎?不是!”

“原諒我。”我說。

他繼續說道:“我的朋友,這是因為我不想太傷害你,因為我知道,你曾經愛過那位美麗的姑娘。但是,我仍然不指望你相信。立即接受一個荒誕的現實太困難了,我們會懷疑它的可能,因為我們從來沒相信過它會是真的。接受這樣一個傷心的事實更加困難,因為它是關於露西小姐的。今晚我就會來證實它。你敢和我一起來嗎?”

這讓我猶豫了一下。一個男人不願意證實這樣一個事實,一個拜倫從自己的詞典裏除去的事實,猜忌。

“證實那個他最厭惡的事實。”

他明白我正在猶豫,於是說道:“邏輯很簡單。現在沒有瘋子的邏輯了,在霧中的沼澤地上從一塊草叢跳到另一塊草叢。如果它不是真的,那麼去證實一下就會安心的。至少不會有害處。如果是真的,哈,這就是可怕之處了,然而每一種可怕都會支持我的動機,因為在裏麵有信仰的存在。來,我告訴你,我是怎麼打算的:首先,去醫院看望那個孩子。報紙上說他所在的諾斯醫院的文森特醫生是我的朋友,我想他也應是你的朋友,因為你在阿姆斯特丹上過他的課。如果他不讓兩個朋友看,那麼,他也會讓兩個科學家看他的病人的。我們什麼也不要跟他說,隻是去得到我們想知道的;然後……”

“然後呢?”

他從口袋裏麵拿出一把鑰匙舉起來:“然後我們,你和我,晚上到安葬露西的教堂墓地去。這是墳墓的鑰匙。我從做棺材的人手裏拿到的,準備交給亞瑟。”

我的心髒和我一起沉下去,因為我覺得我們麵臨著可怕的考驗。然而,我什麼也做不了,於是,我鼓起勇氣說我們最好快點,因為下午就要過去了。

我們發現孩子醒著。他已經睡過覺,吃了一點兒東西,一切都在好轉之中。文森特醫生去掉他脖子上的繃帶,讓我們看那個小孔。沒錯,和露西喉嚨上的是一樣的。它們更小,邊緣看起來更新鮮,就這麼多了。我們問文森特醫生是怎麼診斷的,他回答說一定是什麼動物咬的,可能是一隻蝙蝠,但是在他看來,他傾向於認為這是一種在倫敦北邊很多的蝙蝠。“其中一種無害的蝙蝠,”他說,“可能是從南邊來的一種更有害的物種中的一個野生樣本。也許是一些水手帶回家了一隻,結果它逃跑了,甚至可能是在動物園,一隻小的被放出來了,或者是吸血蝙蝠生在那裏的一隻。這些事情確實會發生,你知道。就在十天前,一條狼逃跑了,我相信,也是從這兒來的。一周以前,孩子們都在荒原上玩小紅帽和那裏的峽穀裏玩耍,直到對這個‘神秘女士’的恐慌發生了,他們就都像過節日一樣。甚至是這個可憐的小孩子,當他今天醒了以後,問護士他是否可以走。當護士問他為什麼想走時,他說他想和那位‘神秘女士’玩耍。”

“我希望,”範海辛說,“當你送這個孩子回家的時候,告誡他的父母要嚴格地看護他。他們想迷路的願望是最危險的,如果這個孩子又在外麵待了一晚,這可能就是致命的。不過無論如何,我猜你這幾天都不會讓他走吧?”

“當然不會,至少一個星期,如果傷口沒愈合就會更長時間。”

我們去醫院探訪的時間比我們預計的要長,在我們出來之前,太陽就下山了。當範海辛看見天黑時,他說:“不用急。時間比我想象的要晚。來,我們找找哪裏可以吃飯,然後就可以繼續上路了。”

我們在“傑克·斯特勞的城堡”吃的飯,旁邊還有一小群自行車手和一些吵鬧著談話的人們。大約晚上10點,我們從小酒館出發了。那時,天已經非常黑了,當我們走在單個路燈發出的光的半徑之外的時候,分散的路燈讓黑暗顯得更明顯。教授顯然知道我們要走的路,因為他毫不猶豫地向前走,但是對於我,我對周圍的地理狀況很迷惑。我們走得越遠,遇到的人就越少。直到最後,當我們看到騎警在執行他們日常的巡邏任務時都有點吃驚了。最後,我們到達了教堂墓地的圍牆邊,爬了過去。有點困難,因為很黑,而且整個地方對於我們好像都很陌生。我們找到了韋斯頓拉家的墓穴。教授取出鑰匙,打開了吱吱嘎嘎的門,然後站在後麵,很禮貌,但也是下意識地示意我走在他前麵。禮貌地讓別人先進入這可怕的地方,這是種有趣的諷刺。他很快地跟在我後麵,謹慎地關上門,仔細地確認了鎖是明鎖,而不是暗鎖。如果是後者,我們就會處在一種糟糕的處境中了。然後他在包裏摸著,拿出一盒火柴和一根蠟燭,點燃了。下葬的時候,墳墓裏麵都是鮮花,墓室顯得非常安詳、莊重,可是現在——幾天後,當花都已經枯萎了,它們的白色變成了鐵鏽色,綠色變成了褐色;當蜘蛛和甲蟲開始它們對這裏的統治;當因為時間而褪色的石頭,落滿灰塵的灰泥,生鏽和潮濕的鐵,晦暗的黃銅,氧化的銀色鍍層讓微弱的蠟燭火焰退縮的時候,這樣的效果比你能想象到的更加痛苦和悲傷。它不可阻擋地傳達著一種感覺:生命,動物的生命,不是唯一會死亡的東西。

範海辛有條理地進行著他的工作,舉著蠟燭,這樣,他可以讀棺材上的金屬牌,白色的蠟燭油滴在金屬上時凝結起來,他確認了這是露西的棺材,又把手伸進包裏,拿出了一把改錐。

“你要做什麼?”我問道。

“打開棺材,然後你就會相信了。”

他開始操作著,最後掀起了蓋子,顯出了下麵的鉛質的箱子。這樣的情景對於我來說是受不了的。這是對死者的侮辱,就像是在她生前睡著的時候剝光她的衣服一樣。我抓住了他的手,不讓他這麼做。

他隻是說:“你會看見的。”然後他又把手伸進包裏拿出一把小小的磨損了的鋸子。一邊在鉛上敲改錐,一邊快速地向下一戳,這讓我退縮,他弄了一個小孔,不過已經足夠讓鋸子進去了。我本來還以為,幾星期之久的屍體會散發出一陣臭氣。我們醫生已經知道自己的危險,必須習慣這些事情,我向門口後退。但是教授一刻也沒有停下。他沿著棺材的一邊鋸了幾英尺,然後走過去,開始鋸另一邊。他抬起鬆開的邊緣,將它彎向棺材底部,然後將蠟燭伸進縫隙,示意我過來看。

我走近看了看。棺材裏麵是空的。這顯然讓我很吃驚,甚至是一個震驚。但是範海辛依然不動聲色。現在,他對自己的結論更加肯定了。因此,更有膽量來完成自己的任務。“你現在滿意了嗎,約翰?”他問我。

我感到自己身體裏所有的固執和好辯的細胞都蘇醒了,我回答道:“我滿意露西的屍體不在那口棺材裏麵,但是這隻能說明一件事。”

“什麼事,約翰?”

“她不在那兒。”

“這是很好的邏輯,”他說,“就現在的情況而言。但是,你現在怎樣解釋她不在那兒呢?”

“可能是一個盜墓者,”我提議,“殯儀事業經營人的手下可能把她偷走了。”我感到自己像是一個蠢貨。然而,這是我能提出的唯一一個有可能的原因了。

教授歎了口氣,“唉,好吧,”他說,“我們必須有更多的證據。跟我來吧。”

他又蓋上了棺材蓋,收起他所有的東西裝進了包裏,吹滅了蠟燭,把蠟燭也放在了包裏。我們打開門,出去了。他關上了我們身後的門,鎖上了它。他遞給我鑰匙,說道:“你能保存它嗎?你最好確定。”

我笑了,但不是很高興的笑,我一邊示意他留著鑰匙,一邊下決心說道,“鑰匙沒什麼用,”我說,“有很多把,而且無論如何,撬開這樣一把鎖也不是難事。”

他什麼也沒說,把鑰匙放進了口袋裏。然後,他讓我檢查教堂墓地的一邊,他自己檢查另一邊。

我站在一棵紫杉樹後麵,看著他的黑色身影移動著,直到有墓石和樹木擋住了我的視線。這是孤獨的一夜。就在這時,我聽見傳來午夜12點的敲鍾聲。然後是一點,兩點。我又冷又沒有意誌力,我很生氣教授讓我幹這種差事,還生氣我自己會來。我寒冷和困倦,集中不了注意力,但是又沒困到至於背叛我的信仰。總之,我度過了一段無聊、討厭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