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繼恒從飛行員餐廳裏出來,三拐兩繞就進了傑克中士的工作間。這個工作間孤零零地坐落在衡陽機場的東南角上,和大部分機場建築離得很遠,平時這裏很少有人來。
蔡繼恒是個1.75米的中等個子,像大部分中國南方的男人一樣,身材略顯單薄,是那種身材比例很均勻的人。他清瘦的臉上膚色白皙,鼻梁精致挺直,濃密的頭發略微卷曲,兩頰側麵有著天生的、長長的鬢角。他臉部最顯著的標誌是,兩道濃黑的劍眉和兩隻細長的眼睛搭配起來,十分生動。
第3大隊的年輕飛行員們對蔡繼恒有著如下評價:他這副小模樣天生就是為舞台而生的,演個唇紅齒白的小生連化裝都免了。
有一次蔡繼恒穿著短褲在宿舍裏看書,把兩條光腿蹺在另一把椅子上,第8中隊有個綽號“白狼”的家夥,看到蔡繼恒那白生生的光腿,便生出些許猥褻的念頭。其實這怨不得白狼,蔡繼恒腿上的皮膚光滑潔淨,不像一般男人那樣汗毛濃重,看起來難免使人想起年輕女人的大腿。白狼順手在蔡繼恒的腿上摸了一把,壞笑著說:“小蔡,我覺得你應該到梅蘭芳先生那兒混碗飯吃,你要是好好打扮一下,演個《貴妃醉酒》什麼的絕對沒問題……”
白狼話音未落,就被蔡繼恒一把掐住脖子,腦袋被死死地按在桌上。蔡繼恒手裏不知何時出現一把傘刀,鋒利的刀刃已經頂住白狼的頸動脈,宿舍裏所有人都驚呆了。
蔡繼恒聲音不高,卻充滿了殺氣,他冷冷地說:“白狼,你有兩個選擇,要麼向我道歉,要麼我割斷你的脖子。聽清楚了嗎?”
白狼的臉色變得煞白,他連聲喊道:“我道歉,我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蔡繼恒收起傘刀,若無其事地坐下,繼續看書,宿舍裏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能當上飛行員的人沒有膽子小的,可是這些膽大包天的家夥都被這個小白臉震住了,他們倒不是怕刀子,而是被這小白臉那細長眼睛裏射出的殺氣嚇住了。
當然,這都是蔡繼恒剛剛到中美空軍混合團報到時的事了,“小白臉”這個稱呼很快就沒人敢叫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凶惡的綽號“鱷魚”,這表明蔡繼恒為了摘掉“小白臉”的帽子,有過一係列維護尊嚴的舉動。
其實蔡繼恒對自己的相貌也很不滿意,他甚至不喜歡照鏡子。他羨慕那些身材高大粗壯、麵部線條粗獷的北方大漢,認為那才是男人應有的形象。可爹媽把自己生成這樣,尤其是承繼了母親那身雪白的皮膚,這使蔡繼恒感到非常不幸。
蔡繼恒家兄妹四人,蔡繼剛是長子,下麵是兩個妹妹,這兩個妹妹早已出嫁,現在暫時隨丈夫居住在昆明和重慶。蔡繼恒是兄妹四人中年齡最小的弟弟,他生性頑劣,從小就不安分,三天兩頭在外邊惹事,經常有鄰居帶著哭哭啼啼的孩子前來告狀,控訴蔡繼恒打人的罪行。蔡家幾代都是書香門第,偏偏出了這麼個孽種,真應了那句民間俗語:老倭瓜也有串秧的時候。這令父親蔡朝雲非常頭疼。為了管教這孽障,蔡朝雲動用過無數次家法,每次都用藤條將蔡繼恒的屁股打得皮開肉綻,但這毫無作用。蔡繼恒每次挨完打後,隻要屁股上的傷一旦愈合,又會興致勃勃地開始新一輪的惡作劇,在挨揍問題上,蔡繼恒是個毫無記性的孩子。
1940年,蔡繼恒在昆明西南聯大曆史社會學係讀三年級,這是父親蔡朝雲逼迫的結果。蔡繼恒可不喜歡這種校園生活,他表達反抗的方式就是上課讀小說或睡覺。有一次聽陳寅恪先生的課,蔡繼恒睡著了,居然還打起了呼嚕,惹得陳先生大發雷霆,跑到梅貽琦校長那裏要求給予這個學生處分。陳寅恪教授當年已經是聞名遐邇的曆史學家了,作為一個曆史社會學係的學生,得罪陳先生可不是一個明智之舉。蔡繼恒見惹了禍,正考慮是否去陳先生家負荊請罪,求得先生的原諒。還沒等他拿定主意,中日戰爭史上一場慘烈的大空戰發生了。
1940年9月13日,日本海軍最新裝備的零式戰鬥機在重慶以西的璧山縣上空與中國空軍的蘇製伊-15、伊-16機群相遇,雙方展開空戰。這一仗中國空軍被打慘了,幾乎沒有還手的餘地,十幾分鍾內被連續擊落13架,受傷迫降11架,飛行員陣亡10人,負傷8人。而日軍零式戰鬥機創此戰績後,全部安全返航,無一損失。這場一邊倒的戰鬥讓中國空軍丟盡了顏麵。而日本方麵占了便宜還嫌不夠,又在本已很輝煌的戰績上再加水分,日媒公布的數字是擊落中國空軍戰鬥機30架,損毀比例為30∶0。
璧山空戰的消息傳到西南聯大,在校園產生了爆炸式的效應,這種奇恥大辱使大學生們簡直發了瘋,各係的學生都沒心思上課了,他們聚集在操場上久久不肯散去,中國的陸軍已經使他們大為失望,眾學子都把希望寄托在中國空軍身上,因為空軍飛行員都是高素質、高學曆,經過萬裏挑一選拔出的精英人士,他們完全沒有理由打敗仗。
那天蔡繼恒被氣得七竅生煙,他在人群中破口大罵,把那些不爭氣的飛行員罵了個狗血淋頭。其實大學生們真是冤枉了飛行員們,他們並不知道這場剛剛發生的璧山空戰是一場載入史冊的特殊戰鬥,那是日軍零式戰鬥機剛剛完成測試,尚未列裝時首次進行的大規模空戰。就飛機性能而言,零式機是當時世界上最先進、性能最優良的戰鬥機,對零式機而言,中國空軍裝備的蘇製伊-15、伊-16戰鬥機無非是一些活靶子,雙方飛機的作戰性能完全不在一個層麵上。
中國空軍這次丟臉的戰鬥也遭到西方媒體的大肆嘲笑,《華盛頓郵報》甚至稱這次戰鬥為日軍飛行員的“空中狩獵活動”。
然而璧山空戰發生15個月後,美國人也笑不出來了。1941年12月7日,太平洋戰爭爆發,日本海軍偷襲珍珠港。日本剛換裝的81架零式戰鬥機,作為護航戰鬥機參加了兩個攻擊波的空襲,完全掌握了瓦胡島上空的製空權。隨後,駐中國台灣的日本陸基航空兵也大舉空襲菲律賓的美國克拉克等空軍基地,零式戰鬥機采用多次訓練的低速省油的飛行方式,為一式陸上攻擊機進行遠程護航。美軍麵對續航力如此強大的日本戰鬥機,不禁大為驚駭,在菲律賓的美國空軍也被打得七零八落。太平洋戰爭初期,日本零式戰鬥機性能超過所有盟軍飛機,特別是其機動性和續航力無人能比,有“萬能戰鬥機”之稱。當時美國的F-2A水牛、F-4F野貓、P-40戰斧等飛機,麵對零式戰鬥機的凶猛攻擊一籌莫展。在中國香港、新加坡、菲律賓、東印度甚至印度洋,零式戰鬥機統治了整個天空,為日軍的登陸作戰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如此說來,中國空軍在1940年的壁山空戰中表現得還不算太丟臉。
當年的蔡繼恒還是個狂妄得沒邊兒的熱血青年,除了一腔熱血,在軍事知識方麵還屬於無知者無畏的狀態,就是給他個上將總司令他都敢當。他肆無忌憚地在操場上叫罵著:“空軍的這些渾蛋都該送進軍事法庭槍斃,這幫渾蛋吃得好,穿得好,平日裏牛皮哄哄,怎麼一打仗就打成這個熊樣?媽的,就是蔡某上去也不至於……”
一個同學拍拍蔡繼恒的肩膀說:“繼恒,係裏通知同學們去上課!”
蔡繼恒餘怒未消地說:“不去,上什麼課?仗打成這樣,都他媽快當亡國奴了,就是讀完大學又有什麼用?”
另一個同學跑來,他邊跑邊喊:“同學們,空軍軍官學校來招飛行員了,願意報名的去總務處填表。”
蔡繼恒一聽就蹦了起來,他意識到機會終於來了,要想抗日救國,光靠讀曆史可不行,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這話還真有些道理,國家危亡時刻需要的是軍人。蔡繼恒一向自視甚高,他認為自己不是扛支步槍去鑽戰壕的料,既然做軍人,就一定要選擇最尖端的軍種,空軍自然是首選,而戰鬥機飛行員則是空軍的精粹,甚至可以說是整個軍隊的精英。那麼好,就學飛行吧,蔡繼恒就不信那些日本飛行員長著三頭六臂,他早晚要在天上和那些渾蛋過過招。
蔡繼恒沒有和任何人商量就報了名,並且如願以償地通過了飛行員的考試和體檢。等父親蔡朝雲知道後,怒火萬丈地從重慶趕來捉拿蔡繼恒時,他早已跑到保山以東雲南驛的空軍官校上起了初級班的課程。
其實蔡朝雲並非不愛國,可他隻有兩個兒子,長子蔡繼剛已經成為職業軍人,常年奔波於戰場,對這個長子,老爺子不能再說什麼,國家有難,蔡家出一個兒子去打仗那是應當的,老爺子這點覺悟還是有的。可愛國歸愛國,老爺子的愛國覺悟還沒有高到不顧蔡家傳宗接代的地步,大兒子已經獻給了國家,小兒子是無論如何不能再當軍人了,他就該好好讀書,將來當個學者教授,這才耀祖光宗。為這件事,老爺子還特地跑到重慶航空委員會鬧了一場,但毫無結果。
1942年,蔡繼恒已經在空軍官校初級班畢業,因成績優良,被暫時留校任教。這年5月,日軍占芒市,陷龍陵,轟炸保山,與中國軍隊對峙於怒江。空軍官校初級班被迫遷校至印度旁遮普省首府拉合爾[1]
,蔡繼恒在拉合爾當了一年的飛行員訓練教官。
1943年3月,美國駐華空軍特遣隊擴編為美國陸軍航空兵第14航空隊,陳納德將軍建議,中美雙方各派空地勤人員,組成三個飛行大隊配合作戰,定名為中美空軍混合團,1943年10月1日正式成立於印度卡拉齊[2]
。蔡繼恒堅決要求進入作戰部隊獲得批準,被分配到中美空軍混合團第三大隊。這個由中美飛行員混編的飛行團下轄一個轟炸機大隊和兩個戰鬥機大隊,編號分別為第一、第三、第五大隊。
中美空軍混合團是政治壓力與軍事革新的產物,在中國抗戰最艱苦的階段扮演著一個重要角色。它是一個奇跡,兩種截然不同的文化背景和膚色的人種,竟然能融合成一個堅強的戰鬥單位。中美空軍混合團創造了令人稱道的輝煌戰績,同時也克服了兩國混合單位所產生的文化上與技術上的巨大差異。抗戰後期,中美空軍混合團對整個戰爭進程,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
1943年以後,在美國人的幫助下,源源不斷的中國新飛行員從航校畢業,被分配到作戰部隊。但並不是每個中國飛行員都能分到中美空軍混合團,其中還有一部分人被分配到美國陸軍第14航空隊,成為正式編製的美國軍官。因第14航空隊裏大部分都是美國人,中國人隻是極少數,所以中國飛行員們並不喜歡那裏,都盼望著能調到中美空軍混合團服役,回到自己人中間。
這麼比起來,蔡繼恒還是很幸運的,他對自己所服役的單位感到十分滿意。
蔡繼恒是三天以前臨時迫降衡陽機場的。那天他和第5中隊的海蜇皮、杜黑、芬蘭刀組成四機編隊,從桂林機場起飛到武漢執行轟炸任務。蔡繼恒的運氣不太好,他的飛機被地麵日軍高射機槍擊中尾部,一開始蔡繼恒還沒察覺什麼,等返航時事情就來了,飛機越飛越吃力,機尾還冒起了黑煙。蔡繼恒檢查了一下航路圖,發現衡陽機場就在附近,此刻除了迫降,似乎再沒有更好的辦法。
蔡繼恒用密語通知編隊的三位夥計:“喂!海蜇皮、杜黑、芬蘭刀,我是鱷魚,我準備迫降5號圈(衡陽機場),今晚就不回2號圈(桂林)了。請告訴火槍手(大隊長),我的馬(飛機)一旦休息(修理)好,我立刻返回2號圈。”
中美空軍混合團的空地勤人員大部分都有綽號,尤其是飛行員們,在空戰中彼此稱呼綽號也是一種保密措施,被日軍的偵聽部門掌握了真實姓名總不是一件好事。飛行員們的綽號五花八門,大部分綽號都有出處。“海蜇皮”趙宇霆是浙江人,暗合一個“蜇”字;“杜黑”楚祟光是製空權理論的創立者杜黑的忠實信徒;“芬蘭刀”王海文是個刀具愛好者,收集各種刀子,尤其喜愛芬蘭刀,因此得名。
海蜇皮是個大嗓門:“鱷魚,我們陪你到5號圈,把你安置好(安全落地)再走!”
杜黑用密語說:“鱷魚,你的馬還行嗎?實在不行就駕雲(跳傘)吧!”
蔡繼恒回答:“諸位,這點小事就不用操心了,祝一切順利!”
蔡繼恒雖然這麼說了,隊友們卻仍不放心,他們堅持陪同蔡繼恒飛到衡陽機場上空,看著他安全落地後才晃晃翅膀編隊返航。
蔡繼恒聽機械師說,他的飛機修複雖然沒什麼大問題,但有幾個零件需要更換,湊巧的是衡陽機場的零件庫裏沒有這類零件,隻好請蔡繼恒耐心等幾天,芷江機場的運輸機三天以後就會把零件捎來。
看來他隻能在衡陽機場等幾天了。
剛才蔡繼恒在餐廳門口遇見機械師傑克中士,他和傑克是好友。一年以前,蔡繼恒駐梁山機場時,傑克是他的機械師,負責維修他的飛機。按慣例,飛行員和機械師都會相處得比較好,因為飛機的維修保養質量,直接關係到飛行員的生命,這絕對不是一件小事。蔡繼恒與傑克自然成了好朋友。在中美空軍混合團裏,大部分中國飛行員的英語都不太好,說幾句日常用語沒問題,但能和美國同事用英語聊天的,除了蔡繼恒等少數幾個人,大部分人都不行,隻能靠手勢交流。蔡繼恒與傑克之間沒有語言障礙,傑克是個粗人,他的語言很不文明,經常夾雜些粗話。蔡繼恒的英語雖然很好,但英文教師並沒有教過他說粗話,於是傑克成了他的老師,條件是每次在酒吧的消費由蔡繼恒付賬。當然,蔡繼恒也會偶爾教傑克幾句中國粗話作為報答,傑克學得很認真。第3大隊的副隊長徐華江少校是留美生,英語也很好,據他反映,有一次在機庫,他聽到蔡繼恒和傑克在用英語互相謾罵詆毀,其汙言穢語不絕於耳。
按照規定,空勤人員的夥食標準要大大高於地勤人員,因此傑克經常在飛行員餐廳門外探頭探腦,對這種不公平的待遇牢騷滿腹。蔡繼恒知道後,便大包大攬地說,想吃什麼你就說,有兄弟我吃的,就有你吃的,咱們兄弟誰跟誰呀?
那段時間,蔡繼恒經常從空勤灶偷一些地勤灶見不到的食品給傑克解饞。
後來傑克被調到衡陽機場,蔡繼恒所在的第5中隊轉場到了桂林機場,兩人這才分開,但一年來他們一直沒斷了聯係。
傑克今年30歲,和蔡繼恒這些年輕人比起來,算是個老家夥了。但兩人之間沒有一點年齡障礙,不僅相處得像兄弟,還沒大沒小,相互罵罵咧咧是常事。傑克的綽號比較嚇人,叫“響尾蛇”,鬼知道是誰起的名,其實他是個非常善良溫和的人。
傑克是西雅圖人,他和父親兩代人都在波音公司的飛機製造廠工作。當年陳納德在美國招募誌願人員,傑克別的沒聽清,他隻記住了一點,那就是月薪300美元的待遇。他當時的月薪是80美元,這在當時的美國社會屬中等收入。傑克在招募會現場計算了一下,馬上對這300美元的工作產生了濃厚興趣,這幾乎是他現工資的四倍,這還有什麼可猶豫的?他當即決定參加誌願隊,這筆賬還用算嗎?作為一個普通機械師,除了去中國,全世界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掙到300美元的月薪。
在招募會上,陳納德除了介紹誌願人員的待遇,還向大家宣傳中國的抗日戰爭。陳納德是個理想主義者,對法西斯主義深惡痛絕,他對傑克說,日本法西斯正在屠殺中國人民,我們要去幫助中國人,幫助中國就是匡扶正義。
說實話,傑克當時聽得一頭霧水,因為無論是中國還是日本,對他來說都沒有任何概念,傑克隻是個技術人員,技術以外的事他從來不大關注。兩年以後,在梁山機場的修理車間,他對蔡繼恒說,以前他對中國的全部印象都來自西雅圖市區的Chinatown(中國城),除了吃過一次同事請客的中餐外,別的什麼也不知道。至於日本,傑克隻知道一種叫壽司的食品,吃的時候還要蘸一種怪怪的綠色芥末醬,不過味道他媽的實在不怎麼樣。
蔡繼恒對傑克的孤陋寡聞感到很憤怒,真不像話,一個具有五千年曆史文明的東方古國,這家夥居然不知道?他好歹也是個機械師,若是放在中國也算是個大知識分子了,怎麼知識貧乏到這等地步?
麵對蔡繼恒的憤怒,傑克抱歉地聳了聳肩:“鱷魚,我為什麼要知道這麼多與我無關的事?人的頭腦就像一間房子,空間是有限的,要是沒用的雜物放多了,那麼有用的東西就放不下了,我就不信你家的房子裏放的都是他媽的破爛。”
傑克的歪理把蔡繼恒氣得直想用腦袋撞牆,但還是原諒了他。他的前半生都生活在自己的巢穴裏,外邊的世界根本不關他的事,你不能要求一條響尾蛇關心人文地理、時事政治。
盡管傑克是個傻乎乎的家夥(至少蔡繼恒這麼認為),但就航空機械師而言,他絕對是個技術精湛的高手,修理各種型號的飛機根本難不住他。
綽號“響尾蛇”的傑克,卻是個脾氣溫和的人,從沒見他發過火。關於這一點,傑克自己也很不滿意,他非常希望自己能變得凶惡一些,這樣才能顯出男子漢氣概。他在自己左上臂的肱三頭肌上文了個響尾蛇圖案,圖案是他自己設計的,從構圖上看缺乏藝術性,那是一條昂頭盤起的響尾蛇,為了突出那條能夠啪啪作響的尾巴,他把蛇尾也設計成翹起狀,和蛇頭處在同一條水平線上,顯得那麼不倫不類。
自從有了這個文身,傑克便經常光著膀子幹活兒,哪怕天氣很冷也要袒露一下文身,他認為這是展示自己的最佳方式,很酷!
對蔡繼恒由於相貌帶來的種種煩惱,老傑克深表同情,他總是得意洋洋地脫下上衣,向蔡繼恒展示自己的文身,並慫恿道:“鱷魚,我們是男人,男人是有尊嚴的,長成什麼樣子當然是上帝說了算,但如何展示自己,這可由我們自己說了算,你看我這條響尾蛇多麼凶惡,告訴你,自從我有了這條響尾蛇以後,就有了明顯效果,所有的同事都開始討好我,把我慣得也有了脾氣,動不動就想揍人!”
蔡繼恒被傑克鼓動得有些心猿意馬:“老傑克,你真的覺得文身以後感覺就好多了?沒有人說你是娘們兒啦?”
“當然,誰敢說我不是男人?除非他活得不耐煩了。鱷魚,你的綽號很不錯,但你走在大街上,誰會知道你叫鱷魚呢?你總不能見人就說,喂,我是鱷魚!你不要惹我啊。那不是大腦有病嗎?所以你要聽我的,馬上在左臂上紋一條鱷魚,要不我來幫你設計個圖案?”
蔡繼恒考慮了一下,覺得自己若是不同意就會辜負了傑克的一片熱忱,他不能傷害朋友的感情,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索性就刺一條鱷魚吧。當然,傑克設計的圖案實在不怎麼樣,還是自己設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