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辦公室後,李漢年迅速反手關上了門,事不宜遲,他隨即撕下一張一指寬的白紙,在上麵簡明扼要地把保密局特務即將動用美式裝備查組織上電台的訊息寫了下來,然後小心翼翼地包在了兩張法幣裏麵,卷緊,直到外麵看不出任何痕跡為止。等一切都辦妥當後,李漢年這才深吸一口氣,淡定從容地拎起了電話,搖號叫總機接通了丁克工辦公室的座機。他不能讓監聽的特務從自己的嗓音中聽到任何一絲異樣的情緒。
李漢年所在的情報處下屬精良的美式電台也適時攔截到了這份明碼電報,但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譯電員送來簽批時,正好在李漢年辦公室小坐的頂頭上司,情報處長鄭如存卻對此不以為然。
“漢年老弟,你操這份閑心思幹嘛,隨便一批就是了,再說了,他上頭又沒有說要注意什麼,一切都按照程序走。這年頭,還是多為自己著想著想吧,留條後路要緊。什麼精良武器、美式裝備、銅牆鐵壁……,這些都是拿來哄南京老頭子開心的。誰都知道,共黨都打到江對麵了,咱們還是有空找點黃貨吧。省得去台灣的時候沒家底兒。至於共黨分子嗎,一個兩個的,就當沒看見,給自己積點陰德吧。”
李漢年知道這黃貨究竟指的是什麼,現在周圍很多人都在為自己的將來做好最壞的打算,雖然說南京老頭子還在那邊拚命跳著腳說光靠著長江天塹就能夠守住這半壁江山,可是這話說出來誰信啊?想到這兒,他微微笑了笑:“處座,您的意思我懂,我馬上照辦。到時候,台灣那邊還要請您多多關照啊。”說著,他利索地在電文上簽了字,揮手打發走了譯電員。
“那是當然!”鄭如存一臉的驕傲,“你隻要好好跟著我,不會讓你吃虧的!”
“一定一定!”嘴上雖然這麼說,李漢年的心裏卻分明感到了一絲不安。這明明是組織上發往江北的電報,意思很明確,顧長順叛變。照例說對於這種電報,他鄭如存應該就像是聞到了血腥味的老虎一樣巴不得趕緊拿著它上去邀功了,可是為何這一次卻顯得那麼漫不經心,似乎這一切都是在意料之中的。
問題又繞回到了出發點上,必須馬上找到顧長順。李漢年並不擔心顧長順會認出自己,由於潛伏工作的安全需要,李漢年除了幾個直線聯係外,外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最多,顧長順隻會聽過‘風雷’這個代號。可是,蜂鳥就另當別論了。對他,李漢年一點把握都沒有。
想到這兒,他決定直奔主題:
“處座,《申報》你看了吧?”
“那小兒科,還不是鍾向輝那小兔崽子搗的鬼。”鄭如存一臉的不屑。
“那就奇怪了,我們情報處怎麼不知道抓人這一回事?”
“這不簡單?怕我們搶功唄!聽說明天就要押往南京了。丁恩澤那老狐狸說不準正在哪裏偷著樂呢,你知道嗎,漢年,那人已經答應和我們合作了。這也難怪,識時務者為俊傑嘛。老頭子都因此被驚動了,看把鍾向輝那小子得意的。”
對這些派係鬥爭,李漢年並不感興趣,他此時的心裏不由得一陣狂跳,麵子上卻是很明顯的阿諛奉承:“是嗎?這麼快就要去南京?這下站長那邊可是沾了光了啊。不過,”他話鋒一轉,“處座,一路上可要小心啊!聽說這共黨華東情報處的打狗隊是很厲害的。前段日子那個租界警察局的督察長王斌不就被他們給幹掉了嗎?”
鄭如存的表情顯得很不以為然,他慢條斯理地說道:“行動隊那邊派了很多人,管生那家夥也不是個花瓶,以前在杜月笙手下的時候,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如今有咱們撐腰,更是如魚得水了,你犯不著為這種人操這份閑心,應該不會出岔子的。不過,說實話我還真想看看那隻小兔子倒黴的樣子,哈哈!”他言語中所提及的‘小兔子’當然指的就是鍾向輝,在站裏,鍾向輝由於深受老板丁恩澤的喜愛,並且帶有一點裙帶關係,升職又非常快,素有‘年紀小、資格老’著稱。這樣一來,鍾向輝自然而然地就會招來周圍一些莫名的妒恨,“要不是靠著他老頭子的關係,丁恩澤能那麼器重他?哼!”
李漢年一邊陪著鄭如存山南海北地聊,一邊則在心中飛速地盤算著即將實施的行動計劃。
要想知道從哪個碼頭押人去南京,這非常容易,李漢年和行動隊那幾個小人物混得很熟,現在既然已經確定了顧長順是被保密局特務給抓了的,那麼,自然就少不了行動隊在裏麵跑腿。下班後,李漢年刻意在行動隊的辦公室外走廊上停留了一些時間,終於,眼瞅著副隊長趙大柱陰沉著臉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一見麵,趙大柱臉上的陰霾頓時一掃而光,老遠就打起了招呼:“漢年兄,今天怎麼有空來看小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