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老板溜了,當他得知何柄言並沒有按時來茶館開工,而送客人出門時又看到了街對麵多了很多心懷鬼胎、神色異常的黑衣人後,他的心不由得一緊——何柄言肯定出事了。
盡管自己內心很焦慮,但是表麵上卻不能有絲毫的異樣情緒表露出來。梅老板假意彎腰收拾起地上的雜物,順手就把牆角的那把特殊的藍布條絨、紅繩捆紮的拖把拿了起來,掛在屋簷下,然後撣了撣自己身上穿著的灰布長衫上的灰塵,笑嗬嗬地轉身走進了店堂。他很清楚現在特務並沒有動手的原因,那是因為他們還在等著更大的魚兒落網。
絕對不能讓他們有絲毫得手的機會!想到這兒,梅老板不動聲色地和自己身邊的老茶客打著招呼,又隨口囑咐了幾句正在櫃台和茶水間裏忙活的夥計。趁此機會,他時不時地用眼角的餘光掃視一下店內的茶客,果然,危險不隻是存在於茶館外,眼前這並不大的店堂裏正有好幾雙眼睛在緊緊地盯著自己。梅老板知道在特務們的眼中,自己已經成了一塊誘餌,情況越來越複雜,必須馬上撤離了,反正警告訊號也已經發出,梅老板的心中不再有絲毫猶豫。
梅老板依舊笑眯眯地和夥計說著什麼,然後接過了夥計手中的茶盤,徑直走進了後堂。來到雅座丁字號房門口,他看看身後的玄關裏沒人,看來貪婪的特務不會馬上動手,於是,他迅速拉開了移門,閃身進了房間。關好門後,梅老板把茶盤往地上一放,走到牆邊,伸手打開了暗道,毫不遲疑地走了進去,在關上暗道門的那一刹那,梅老板聽到了外麵大堂裏傳來的吵鬧聲。特務終於沒有耐心了。
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梅老板趕緊一路小跑,穿過暗道,在走上最後一級樓梯後,他伸手啟動了門邊的按鈕,用不了多少時間,這條暗道就會因為暗藏著的炸藥的引爆而被永遠封閉了,那麼,所謂的茶社梅老板,也就永遠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的臉上下意識地露出了微笑。
奇緣茶社撲了個空,管生不會少挨上頭的訓,他怎麼也搞不明白的是明明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盯著的人,怎麼轉眼之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呢?他氣急敗壞地帶著手下把整個茶社翻了個底兒朝天,幾乎把牆壁都拆了,終於,在看似普通的丁字號房裏發現了貓膩,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了暗門的開啟按鈕,可是,隨著一聲牆裏傳來的沉悶的聲響過後,暗門隻是挪開了屈指可數的兩三寸的距離,就變得紋絲不動,再也打不開了,從暗門裏騰出了一股嗆鼻的灰塵,管生氣得差點沒發瘋,他惡狠狠地一拳砸在了牆上,麵目猙獰地怒吼道:“媽的,我們來晚了一步,他們把暗道給毀了!”
身邊的特務們噤若寒蟬,誰都不敢吱聲。對於管生的手段,很多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來不及逃跑的奇緣茶社裏的幾個夥計都被特務不容分說地全都抓進了辣斐德路保密局的監獄裏,皮鞭、老虎凳、辣椒水一樣不少,輪番上,耳根子邊隻聽見鬼哭狼嚎,可是,有用的情報卻根本沒有,管生隻覺得自己都快要崩潰了,他就像一頭狂怒的獅子,麵對著綁在刑柱子上的幾個奄奄一息的犯人,厲聲喝道:“怎麼,還是不說?不說就給我狠狠地打!”
話音剛落,隨著特務們高高舉起的皮鞭落下,慘叫聲頓時不絕於耳。管生很清楚,自己要是不從這幾張嘴中挖出點什麼的話,那就根本向上麵交不了差。可是,除了聲嘶力竭地在旁邊怒吼和指手畫腳外,管生什麼招兒都使了,也沒有任何收獲。那條暗道已經被毀,連它通到哪兒都不知道,更別提順藤摸瓜去追人了。看著這幾個被打得隻剩半口氣的茶社夥計,除了自認倒黴外,管生的心裏真是糟透了。
回到保密局上海站的大樓,已經快要臨近午夜時分,管生徑直衝進了衛生間,用水衝洗了一下手上的傷口,剛才因為太用力,皮鞭一頭的鋼釘把自己的手指都給劃破了。管生懊惱地抬起頭,看著鏡中的自己,突然,鏡子漸漸模糊了起來,那名死在刑訊室的奇緣茶社共黨嫌疑分子如死魚般恐怖發白的眼睛突然呈現在鏡中,管生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趕緊伸手把鏡麵玻璃上的霧氣用力地抹去。
一陣小解聲音過後,身後的隔門打開了,電訊組長馮繼承走了出來,冷不丁地見到一臉猙獰又茫然、滿手血糊糊的管生,不由得嚇了一跳,嘴裏開始了不滿的抱怨:
“我說管大隊長,以後你們幹完活能夠不回站裏來嗎?看你這副鬼樣子,臉像吊死鬼,渾身血淋淋的,看得讓人後脖頸子冒涼氣!我們電訊組可是要值夜班的,拜托你!半夜三更撞見你們這幫幹了缺德事的,會嚇死人的!”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要怨就去怨那些比茅坑裏的石頭還要硬的共黨分子好了,老子還樂得個清閑。”管生撇了撇嘴,沒好氣地回答。
“你們這幫混蛋壞事都做絕了,殺了這麼多共黨,小心遭報應啊!菩薩是有耳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