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的靜雅廂房內,用折屏隔出一個浴房,門窗緊密,珠簾垂地,水汽氤氳,熱氣縹緲虛無,浴桶內鋪著一層玫瑰花瓣,李嬅閉氣將自己整個浸泡在水中,沉浸於放空一切的窒息感。
直至憋氣到極限,她才出水呼吸。
頭頂衝破水麵,水花濺開,嬌豔鮮紅的玫瑰花黏在頭頂,黏在臉頰,也黏在頸間,黏在肩上。
一捧水自頭頂澆下,水流含香,臉頰上的玫瑰花瓣被衝開,展露出一張絕色傾城而不見半分喜色的臉。
眉不點而黛,鼻梁纖細、挺立,唇秀美卻無血色,雙目典雅卻凝結愁鬱。
在水裏的感覺原來這樣美妙,一旦離了水,絕望的現實與千愁百思便紛紛砸入頭腦,掙不脫、甩不掉。
她的雙手交替在頸間反複揉搓,一條條紅印留在頸間,揉搓到破了皮,揉搓到疼得厲害,她卻還是覺得有什麼東西裹挾著她。
她終於精疲力盡,後頸抵在浴桶邊緣,仰頭凝望廂房橫梁,眼角有水珠,分不清是方才淋下的水未幹透,還是別的什麼。
如今已是慶隆四年,老匹夫登基四年,自己也籌謀多年,可還是要受製於人,甚至於,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在芳芷閣,如果順從江振,自己就還是那個瘋子,一切如前。
若沈紅渠能留住江振,最好不過,若沈紅渠留不住江振,江振敢來芳芷閣,大不了夜夜用迷香也就罷了。
無非就是忍上一忍,等江振昏迷,便可動身。
這法子先前就有成功先例,往後,多用幾次也就罷了。
怎奈,她沒有忍下。
木簪刺入江振的脖子,不是致命傷,她又給江振喂了冷雲空先前給她的保命丸,江振一時半刻死不掉。
離開芳芷閣前她留江振一條性命,是沒考慮清楚該不該讓江振死。
她也沒打開臥房的門栓,江振在裏麵,是江振不許人打擾,誰也不敢貿然闖進去。臥房安靜,外麵的人也隻會覺得是公主與駙馬一番纏鬥後都睡著了。
她算是給自己留了一個緩衝的餘地,可接下來呢?
江振已經明明白白看出她根本沒瘋,往後她再裝瘋賣傻,江振隻怕也不會相信。
如果江振真的死了,消息傳入宮中,她李嬅謀殺親夫的罪名便坐實了。
老匹夫又怎能容她活著,老匹夫正好可借她身上背負的罪名添油加醋,師出有名地處死她。
老匹夫一旦起了殺心,縱使她身懷武藝,十個她敵得,二十個她敵得,五十個百個呢?
北城門她已慘敗,再來一次,她又有多大的勝算?
就算老匹夫不明著處死她,又將她監禁在什麼地方,暗殺、毒害,無休無止,她能次次事先察覺嗎?就算還有羅笙護他,難道羅笙就該被她連累嗎?
如果江振沒死,他能識文斷字,啞了他能用手寫,手也斷了他還能點頭,還能用眼神說話,怎麼著,他都一定會想辦法告訴旁人她根本沒瘋,隻是在裝瘋賣傻。
更何況,無論是毒啞江振或還是砍了江振的手腳,誰來做替罪羊?理由又是什麼?最後還是無可避免地會查到她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