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紅著臉點點頭。
武存忠說:“你還年輕,又識文斷字,學點生技還來得及。家有萬貫不如薄技在身。拉下臉麵,放下架子,幹點什麼不行?憑勞動吃飯,站在哪兒也不比人低,比當無來優不強嗎?”“是您哪!我爸爸死得早,沒人教訓我,多謝您教訓我。”武存忠見那五雖然油腔滑調,倒也有幾分誠心感謝他的意思,就說:“我在先農壇壇根兒住。攢錢買了架機器打草繩子。你別處混不上了,上我這兒來,你又識字,我正少個幫手!”那五心想,他可太不把武大郎當神仙了,我這金枝玉葉,再落魄也不能去賣苦大力呀!可又不敢讓武老頭看出他瞧不起這行當,忙說:“我現在還混得下去。將來短不了麻煩您!”武存忠看出他不願意,也不再勸。就告訴他小說這段公案算是了啦。原來有幾個師兄弟很不忿,當真想找到《紫羅蘭》把那報社砸了,是他把事按住,決定先和這“聽風樓主”談談再作道理。他作主了結,別人也不會再纏著不放。那五連聲稱謝,又鞠了幾個躬,這才告辭。武存忠擋住他說:“別忙,既叫你來了不能叫你白來。中國的武術是衰落了,國家不振,百業必定蕭條。不過各派裏人才還是有一點。你出去宣傳宣傳,也給咱們習武的朋友們壯壯氣兒。老朽是沒什麼真本事的,給你表演個小招兒解悶吧!老三!”這時隔壁就有人虎聲虎氣地應聲:“在!”“點燈去!”武存忠下榻,提上鞋,緊緊腰上的板帶領頭出了二號門。
這時走廊站著有四五個漢子。有兩個年輕人搭過一張桌子來,女招待幫忙點上了三盞大煙燈。
這些精壯漢子,見了那五都互送眼色咧開嘴笑。那五有點膽怯。武存忠說:“你甭擔心,這都是我的徒弟。本來我們以為你是會個三門科四門鬥的,提防著要交手。現在好了,和為貴!大家交個朋友吧!”說話間就又聚來了幾個閑人,把走廊圍滿了。
這大煙燈乃是山西出品,名叫“太穀燈”,一個茶杯粗細,下邊是個銅盞,上邊的玻璃罩是用半寸厚的玻璃磚磨成,立在那兒像個去了尖的小窩頭。平常要俯首向下,對準那圓口才能吹熄。女招待把它點亮之後,一個徒弟就把它從裏向外擺成直溜溜的一排。武存忠自己看了看,親自又校正了一下位置。然後退到五步開外,騎馬蹲襠式站好,猛吸了一口氣,板帶之下腹部就鼓起個小盆。武存忠稍稍晃了晃膀子,站穩之後,“呼”的一口把氣噴出。隻見三個煙燈一起火苗搖擺,挨次熄滅了。兩邊看的人齊聲喊了聲“好!”武存忠雙手抱拳說:“獻醜獻醜。老了,不中用了。白招列位恥笑。”那五兩腿發顫,覺得連汗都變涼了。他掙紮著雇了輛三輪,回到編輯部。向兩位上司報告這段險遇,兩人聽了同聲祝賀,一同請他去豐澤園,要了個菜,一壺酒為他壓驚,席間馬森把《鯉魚鏢》原稿奉還,說是不宜再往下刊登。同時也表示,那五已成了著名人物,《紫羅蘭》樹矮難棲金鳳凰,收回了那個琺琅的記者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