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班社的?”

“我,我沒入班社。”

“那怎麼唱戲呢?”

“上電台;也上茶館。”

“您等等吧。”

女幹部轉身出去了。過了一會兒回來對他說:“我打電話問了老梨園公會的人,沒有您這一號啊!”“我確實靠唱戲吃飯!”“誰能證明呢?”

那五眼睛一轉,立刻說:“我師傅,我師傅是胡大頭!我是胡大頭的徒弟。”女幹部笑了:“你師傅叫胡寶林吧?”

“哎,就是他。”那五心裏直打鼓,他不知道胡大頭還有別的名字,這名字是不是他。

女幹部又出去了。一會兒領進一個人來,這人也穿一身嶄新的灰製服,戴著帽子。那五一看正是胡大頭。忙叫:“師傅!”“哎喲,我的少爺!”胡大頭跺著腳說,“如今是新中國了,你也得改改章程不是?可不許再胡吹亂謗了!您算哪一路的藝人呀?”那五說:“算什麼都好說,反正得有個地方叫我學著,自食其力呀!”胡大頭說:“您找武存忠去!他有倆徒弟是地下工作者。他們正成立草繩生產合作社,他能安排人。”女幹部聽得有趣,忙問:“這位先生,你到底是幹什麼的?”胡大頭說:“他要填表可省事,什麼也沒幹過!”那五說:“您怎麼這麼說呢?我不還當過記者嗎?”胡大頭頂了他一句:“對,您當過記者!還登過小說呢!”女幹部睜大眼睛問:“真的,登過小說?”那五說:“登是登過,不過,沒寫好……”女幹部責任心很強,她雖然分工管戲曲,可是她那機關也有人管文學,就叫那五回家把他的原稿、當記者時的報紙全拿來。另外寫一個履曆表。

那五一看有緩。千恩萬謝出了門。下午就把女幹部要的東西全抱來了。他猶豫了一下,沒說那本《鯉魚鏢》是買別人的。萬一女幹部說那書不好,再說明這來曆也不遲。

女幹部當晚就看了他的履曆,又花幾個晚上看了小說和報紙。終於得出結論:此人祖父時即已破產,成分應算城市貧民。平生未加入任何軍、政、黨派、政治曆史可謂清楚。辦的報紙低級黃色,但並沒發表反共文章或吹捧敵偽或國民黨的文章,不存在政治問題。小說雖荒誕離奇,但談不到思想反動。文字卻是老練流暢,頗有功底。對這樣的舊文人,按政策,理應團結、教育、改造。等那五三天後來問消息時,她已和某個部門聯係好了,開封信叫他上一個專管通俗文藝的單位去報到。

正是:錯用一顆憐才心,招來多少為難事!此後那五在新中國又演出些荒唐故事,隻得在另一篇故事中再作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