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掛了蘇冉的電話,我呆坐在床上開始想那個夢,在此之前,我從來都沒有那麼固執地相信過,有關夢的任何預兆。
我不敢再打電話過去問猴子的情況,我很害怕一切真的像夢裏一樣,他真的就那麼消失不見了,真的就這麼殘忍地不回頭。
想著想著我就開始哭了,為我的束手無策,為我的無能為力。
在北京,每次猴子有什麼事情都會打電話給我,然後我鐵定在半小時內就殺出一條血路來奔去他身邊,記得有一次猴子對我說:“莉香,要是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可是這次他是真的沒有我了,他怎麼辦?他要怎麼辦呢?
我開始馬不停蹄地打給蘇冉,幾乎每隔三分鍾就忍不住要按下他的號碼,不管什麼狗屁長途加漫遊。
他正到處忙碌著輾轉於各個旅行社給我訂票,看見我這麼著急地一個勁兒打電話給他,他就好脾氣對我說:“莉香,你別著急,在房間裏麵好好待著,等我一拿到票就給你送去。”
我想我現在能好好待著嗎,還不都是托你的福知道了什麼關於屁夢的預兆,我現在怎麼可能待得下去。
但我還是“嗯”了一聲乖乖地就把電話掛掉了,現在已然不是任性的時候。
蘇冉過來給我送票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那時候我正一個人在房間裏跟倩女幽魂一樣四處亂飄。蘇冉看見我那副熊樣幾乎要哭出來了,我看著他心想幹你什麼事啊?你難過個什麼勁兒?
他說:“莉香,你別這樣行嗎?”
“沒事兒。”我說,“我是野火燒不盡,春風……”話說到一半我哽住了,眼淚開始在眼眶裏打轉。
“那個人對你來說一定是很重要的人,你這次見到他,一定要好好把握住機會,別讓他再溜走了。”
“我不想把握,好多東西,我覺得我也把握不住。我就是那種大家會哀我不幸、怒我不爭的女人。我其實隻想他好好的,他隻要好好的,我就安心了,我不要占有他,不要把他牢牢地攥在手裏麵,成為我一個人的專屬。”
蘇冉沉默了:“傻姑娘,誰教給你的這麼畸形的感情觀?你得愛上多堅忍才合你胃口的一個人終成眷屬?看到你愛得跟雷鋒一樣,我都替你著急。”
我虛弱地笑了:“蘇冉,你怎麼一眼就把我看透了,你不是應該是個笨蛋嗎?”
“你這樣的姑娘我太熟了,雖然不多,但是也見過幾個,至今難忘。”
“她們下場如何?”
“她們都會幸福的。”
我跟蘇冉相視一眼,他衝我點點頭,把票放到我的手中,緊握一下我的手,以示安慰。
我現在總算是明白真正的活雷鋒是我,我一直都扮演著這樣一個自我的悲劇角色且樂此不疲,把什麼都讓給別人,偉大得仿佛生下來就是聖母瑪利亞。
我仿佛迷戀著一無所有的感覺,喜歡那種情感上的獻祭滋味,可是我知道我並不快樂,隻是我希望能夠跟命運賭一把,賭相信,相信有一人,懂得我,愛我,會來到我身邊。
我隻玩了一局,就輸得傾家蕩產,可我依舊熱衷於這個遊戲,不連自己都奉獻出去誓不罷休。
2
“蘇冉,我餓了,你能給我弄點兒東西吃嗎?”
票一到手,我就安心了不少,高度緊張的神經鬆弛下來,一天沒怎麼吃東西,饑餓信號頻閃。
蘇冉一聽我說餓了,激動得眼淚都快飛出來了,轉身就跑出了房間。記得在北京的時候,每次我鬧脾氣不吃飯猴子都勸我,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什麼也不做也還是得吃飯不是?
雖然這些話都特俗,但我每每都會特別給猴子臉把東西給吃了,猴子看著我吃東西臉上笑得跟雪蓮花似的,我不知道他是慶幸我吃了東西,還是在欣賞自己的勞動成果。我飯量很大,吃到最後往往把猴子的那一份也一起吃了,吃完後我們倆就一起坐在地板上看DVD,我總能聽見猴子的肚子就跟搖滾唱片一樣狂叫著,那時,我就會特別沒心沒肺地笑起來。
不行,不行,我不能再回憶了。
回憶是件不好的事情,回憶是件很喪氣的事情,我不能回憶。
莉香,你給我管住你的豬腦。我拍拍自己的頭,惡狠狠地對自己講。
蘇冉做了一桌子的飯讓我吃,花花綠綠、大魚大肉的,豐盛得要死要活,可是我吃了幾口就吃不下去了。
不是我扮貴婦,是真的吃不下。
我終於體會到茶飯不思的高級矯情境界了,這滋味真的不好受。
蘇冉一直往我的碗裏夾菜,一個勁兒地對我說,是不是不合口,他可以重新去做。
我強顏歡笑地搖搖頭,告訴他每個菜都很好吃,隻是我沒胃口。
這話是真的發自內心的,這麼多年了,除去我爸,蘇冉的菜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菜。
吃完飯後,我跟蘇冉都特別沉默,坐在陽台的藤椅上,我們看著滾滾東逝的江水,像是在進行一個無聲的告別。
那隻叫強夫的金毛犬,很乖地蹲坐在他腳邊,不停地“呼哧呼哧”地吐著舌頭。
耳邊,山歌姐姐依舊在不知死活地唱著,這時聽起來,竟是那麼的悅耳動聽。
我“騰”一聲坐起來,朝山歌姐姐大聲喊道:“美女,我待會兒就要走了,唱首歌兒送我吧。”
山歌姐姐愣了下,咧嘴就衝我笑了,那樣子,傾國傾城。
而後她用甜美的聲音說:“有位妹子要離開咱們鳳凰了,我唱首歌,祝她一路順風,別忘了咱們美麗的鳳凰。”
歌聲很快地飄過江水,傳入我的耳中,我仔細聆聽,是王洛賓的那首《一江水》。
風雨帶走黑夜,青草滴露水。大家一起來稱讚,生活多麼美。
我的生活和希望總是相違背,我和你是河兩岸,永隔一江水。
波浪追逐波浪,寒鴨一對時。姑娘人人有夥伴,誰和我相配。
等待等待再等待,我心兒已等碎。
我和你是河兩岸,永隔一江水。
黑夜過去到黎明,像飛鳥呻吟。
我沒有另外一個人,隻等你來臨。
等待等待再等待,我心兒已等碎。
我和你是河兩岸,永隔一江水。
山歌姐姐唱到最後,我十分默契地跟她一起吼了一聲:“吆嚎……喂”,聲音蓋過了她的。她遠遠地,隔著一江水,朝我豎了豎大拇指,隨後便繼續忙她的事情去了。
我真的無意搶山歌姐姐的風頭,僅僅是想通過這一聲幹號,來製止在眼眶中轉了好多圈的眼淚,好讓他們隨風散去,隨風散去。
蘇冉盯著我看,而後仿佛默默地下了決心,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站起來說:“我要回去了。”
我看他那樣子我就特想笑。
我說行,你早點兒回去休息吧。
然後他特別失望地轉身就要走,臨走到門口的時候,我叫住他說:“蘇冉,謝謝你啊。”
他回過頭,眼睛裏閃閃的,跟身邊的金毛的眼神兒相得益彰,看起來特別的可憐加可憎。
他有些憔悴的微笑說:“為人民服務嘛,以後你再來,還住我這兒,成嗎?”
看到他那個樣子,我突然覺得很心疼,心說人家一大老爺們有錢有勢有狗有旅館的,卻這麼好脾氣特別愛的奉獻地對我這麼一個在京務工人員這麼好,我卻蹬鼻子上臉,把人吆喝來吆喝去的,當孫子使不說,還不給人好臉,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霎時,我恨不得自抽兩巴掌,一股愧疚感衝上心頭。
我點點頭說:“肯定的,我會不帶錢來的。”
頓了下,我鼓鼓勇氣,繼續對他說:“蘇冉,能認識你,是我來鳳凰最高興的事兒。”
我真的很不擅長講煽情的話,所以一講完我就覺得特尷尬。
他卻一臉滿足的樣子,剛要走又轉過身來問我:“那我要是去北京,能給你打電話嗎?”
“那肯定的,不然你去北京幹嗎?”我興奮地說,說完之後又後悔了,心想這是什麼屁話啊。
“那,你會記得我嗎?”他又問。
我不知道蘇冉一大老爺們兒哪來那麼多瓊瑤似的問題,問得我直覺得背後一股淋漓寒氣襲來,把我全身的汗毛都要吹起來了。
我心說,蘇冉親,咱不至於這麼文藝吧。
但考慮到我之前的諸多劣跡,還是十分配合地、小心翼翼地點點頭,我怕點頭幅度大了就不像瓊瑤小說了,電視裏的女主角不都是那麼演的嗎,眼淚汪汪的,點個頭也得半小時。
“行了,時間不早了,你快回去吧。”看見他又要開口說話,我趕緊先下嘴為強。
誰知道接下來他又問出什麼問題來,我又不是《十萬個為什麼》。
“嗯,那我回去了,你要是在北京遇到什麼困難,記得打給我……”
“我怎麼可能遇到困難,我是誰啊我,我野火燒不盡……”
“春風吹又生的。”蘇冉搶著接上,我倆相視一眼,都笑了。
打發了蘇冉,我坐在陽台上,靜靜的。
直到看著天緩緩暗下來,鳳凰城的燈一盞盞地亮起來。
我發現,這是白天和黑夜交際時,鳳凰城會出現的短暫的沉寂時刻,家家戶戶都在吃飯或者做飯,山歌姐姐歇了,酒吧也還沒到開始折騰的時間。
此刻的鳳凰,無比安靜,人們都沉默著,腳踩在石板路上,不知從哪裏來,又將要往哪裏去。
我為自己的這小小發現而感到一種莫名的欣喜,就像小時候我們開辟了自己的小小秘密基地,那種孩童般狡黠又幼稚的喜悅。
這是鳳凰城隻屬於我一人的沉寂時分,隻我一人。
這平凡生活裏,突然出現的奇跡,終於讓我滿臉淚水。
我不知道這個時候,鳳凰除了我之外還有誰是無所事事的,於是我打算做個試驗。
我猛然站起來靠著欄杆,在鳳凰城最安靜時分裏大聲地叫:“去死吧。”
我這一聲叫得鬥轉星移,叫得美輪美,叫得撕心裂肺,叫得我都爽翻了,還驚動了對岸樹上一群不知名字的鳥,它們“呼啦”一聲集體飛起,嘰嘰喳喳地叫著飛走了,然後一切慢慢安靜下來,成了空。
3
我走的時候,沒有讓蘇冉來送我。我悄悄地提著行李,像賊一樣把一千元壓到了前台的招財貓下,躡手躡腳地走出了客棧的門,然後一路狂奔到虹橋,跳上出租車。
到了出租車上,我才打電話給蘇冉說:“喂,我走了。”
“啊?”然後我聽見手機裏他“噔噔噔”上樓的聲音。
“不用上樓了,我現在已經在出租車上了。”
他停下來:“為什麼不讓我去送你?我車都準備好了。”
“我討厭離別,我怕我哭。”我微笑著說。
“你這姑娘……”他歎口氣,“我真拿你沒辦法。”
“對了,我把房錢什麼的亂七八糟的錢放到可愛的招財貓下了,錢不多,我給自己算了友情價。”
“說了不收你錢的。”他有些固執有些急,“我把錢給你寄回學校去。”
“隨便。”我笑,“反正我不去領,錢還得退回來。”
“那我就一直寄,寄到你領為止。”
“哎哎,用不著哥們兒,等我再來鳳凰,你請我吃鮑魚花了那錢得了,而且我保證,我再來絕對一分錢都不帶,連車票都讓你買。”
“鳳凰沒有鮑魚。”他小聲嘀咕,“莉香……”他沉吟。
“嗯?”
“你能不走嗎?”
“啊?”
“你能不走嗎?”
我笑了:“蘇冉,你怎麼跟個小孩兒似的。”
他也笑了:“我也挺痛恨自己這點的,好好保重,有事情就給我打電話,一定要給我打電話。”
“還有……”他欲言又止。
“幹脆點兒啦你,要跟我表白是嗎?我聽著!”
“那個,莉香,做我幹妹妹吧!”他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那個……其實,我一直以來對你都沒有別的意思,隻是你默認我暗戀你,我也就順著你了……”
聽到蘇冉的這個話,電話那邊的我愣了一下,瞬間又笑了,笑得很開心。
“哥……”沒等他講完,我便甜甜地叫。
“哎……”他也笑了。
掛掉蘇冉的電話,我透過車窗看著夜晚的鳳凰城,黑漆漆的,很蒼涼,天空不知什麼時候飄起了毛毛雨,十分應景,讓我不感覺到淒楚都不成。
我也不想走,哥。
我輕聲說,聲音小到連我自己都聽不到。
出租車很快開到鳳凰那小學操場般的破公共汽車站,我提著行李,冒著小雨,跳上了破爛且滿是臭腳丫子味道的小長途汽車。
車子顛簸了一個多小時,坐我邊上的某齷齪大叔一直假裝睡著,不斷地往我身上靠,幾乎要逼我跟車窗合為一體,還露出一臉得意揚揚的表情,意思好像是他有豆腐吃我卻沒有。
我看著他一臉的疙瘩,血壓都飆升起來了,心說大叔,但凡您長得稍微有點兒人樣,本著救苦救難普度眾生的原則、這會兒我也就無怨無悔地給個肩膀讓你依靠,讓你靠,沒什麼大不了。
偏偏現實往往如此殘酷,擱我身上更是玩兒命得變本加厲。
此大叔不僅出脫得十分蹉跎,特別鏗鏘,且不說中華五千年的苦難仿佛都集中他一人臉上似的,更彪悍的是丫長一包子臉,還得是一被人踩爛了的肉包子,再搭配上他不淫自蕩的神色,就算我再菩薩心腸,也忍不了了。
眼看著我憋不住要發飆,立即要釀成一場血案,車停了。
我探頭一看,前麵堵了老長一串車,其中像這樣的小破爛公共汽車占一半以上。大叔一看停車就精神了,坐直了身子四處觀望,嘴裏還自言自語地說:“怎麼啦?車禍啦?”說著還轉過臉來衝我笑。
我看見那笑臉心髒都跳到一百三以上了,我趕緊從包裏拿出煙點上把窗戶打開,穩定穩定情緒。
那大叔一看我抽煙就老實了不少,我知道像他們這純樸型的一般很少看見女孩兒抽煙的,更何況我吞雲吐霧得特瀟灑,整個就是一川島芳子的範兒。
這一招比我想象中還要好使,車子再開起來那大叔坐得比雕塑還直立,那叫一剛正不阿。
正為我的革命成果得意呢,售票員就衝我喊:“火車站的下了啊。”
我趕緊拿了行李下車,還沒反應過來車子就一陣風似的開走了,我看看四周當場就傻了,哪裏有什麼火車站,根本就是一條小馬路,而且四周人煙稀少。
我想這下完了,難道因為在車內抽煙,被人無聲無息地撂路上了?
經過仔細尋找,我終於在小馬路的盡頭,發現了火車站的痕跡。
連候車廳都沒有的火車站,十分有氣勢,孤零零地矗立在那裏,很有一番魔幻現世主義的味道。我猛掐自己胳膊,以此來驗證這不是一場夢。
我被撂的這地方叫麻陽,一般人離開鳳凰,都是去吉首坐火車的。
但是蘇冉同學不是一般人,我也算是一不走尋常路的女子,所以命運就把我給撂在一個如此不紅的地方。
我心想這才幾點啊,街上就一人沒有了,簡直是酆都城的範兒啊,全城人都要躲起來想嚇哭我嗎?
火車是晚上十點的,我一看表現在還不到七點,我站在空曠的大街上都快哭出來了,我本來還想找個星巴克之類的地兒,坐下來跟個作家似的找個本子塗塗寫寫一番,抑或憂傷地喝著一杯咖啡,先把猴子的事情拋在腦後。可是現實經驗冷靜地告訴我,這個地方很可能連個超市都不會有。
我拖著箱子到處轉悠,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給我找到一市場,我心說原來全城人民都趕集來了啊,夜晚的集市,真猛。
趕緊一個猛子就紮進人群裏,想找點兒人氣,找點兒溫暖。
正看誰誰順眼,聽啥啥親切。就看見一男人趕著一群鴨子敢死隊般招搖過市,鴨子在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我站在原地看著鴨子一隻隻朝我跑過來視死如歸地要報仇雪恨的樣子,腳跟生了根似的,動都動不了。本莉香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是怕鴨子,這源於小時候的慘痛回憶。
我整個神經繃得跟吉他弦似的,心說你們丫要是敢過來咬我,老娘今天就咬回去,誰怕誰啊。
正摩拳擦掌磨刀霍霍呢,電話就響了。我一邊虎視眈眈地瞪著鴨子,一邊摸索著在上衣口袋找手機,接起來一聽是蘇冉,我就叫起來,“蘇冉!怎麼辦,我快被鴨子軍團給圍攻了。”
蘇冉聽見我說這個在那邊就傻了,我想你傻什麼啊,老娘雖然走南闖北,關心國事家事天下事,可是什麼時候見過這陣仗?
我是語言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這可是一群鴨子,一群真鴨子。
蘇冉反應過來後說:“那你跑啊。”
這話提醒了我,自己還有雙腿這麼好用的工具。
我提起箱子抱頭鼠竄,狼狽不堪。
我的逃跑直接引發了鴨子敢死隊的殺戮心,它們爭先恐後地跟著我跑起來,大有不咬死我誓不罷休的念頭。
小鎮的集市一時間被鴨子敢死隊和我弄得雞飛蛋打,人仰馬翻。
我一邊跑,一邊在電話裏狂罵蘇冉,說:“你丫出的這是什麼鬼主意,啞巴都給你治成瞎子了。”
蘇冉委屈地說:“我對鴨子也沒經驗哪,好了,你趕緊逃命去吧,我就是打一電話看看你是不是順利到了。”說罷,丫把電話掛了,讓我一人直麵殘酷現實。
我隻能一隻手拿著電話,另一隻提著箱子,在偉大的麻陽,繼續同鴨子敢死隊賽跑,那一刻,我恨不得王軍霞、劉翔、劉易斯集體靈魂附體。
最終的比賽結果自然是身為人類的我勝出,在我成功地閃入一個巷子後,鴨子敢死隊由於不太會拐彎,終被我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之後,我膽戰心驚地再次回到麻陽冷清的火車站,在一張油漬比我臉皮還厚的桌子上吃了一頓竟然不怎麼難吃的飯。
於十點在眾多等火車的人裏麵脫穎而出,第一個登上了去長沙的火車,風風火火曲線救國地朝中華人民共和國偉大的首都北京奔去。
一沾火車的鋪我就睡著了,因為我知道,回到北京後,等待我的,並不是美酒加咖啡,而是源源不斷永遠收拾不完的爛攤子。
4
我火急火燎地趕回了北京,在長沙等飛機的時候,我在候機大廳裏憂國憂民地走來走去,搞得機場的警衛差點兒懷疑我是敵對組織派來的劫機分子,把我給抓起來。
下了飛機我連機場大巴都沒坐,也來不及向北京表達我對它深刻的想念之情,直接忍著被放血的心痛打了車直接衝向積水潭醫院。
坐在車上我還在想,怎麼在鳳凰的時候打個車才三元,回了北京怎麼就近一百了呢?同樣是生活在中華民族繁榮富強的大地上,怎麼差別就那麼大呢?
櫻桃短信告訴了我猴子的房間號,在出租車上,我一直都在編排以伺種形象出現在猴子麵前。
俏皮型?沒心沒肺型?可愛型?大傻型?黑社會型?
我最終決定以微笑型出現,再加上適當的冷嘲熱諷,這才是本莉香的講話風格。
就當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在不知不覺中冰釋前嫌好了。
可當我走進病房,看見躺在床上的猴子,臉搞得跟福娃似的,還有一條腿很滑稽地吊在那兒,櫻桃正喂他吃水果,猴子的臉從來沒有那麼幸福過。
我微笑不出來了,我也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拍著他的頭假諷刺真心疼地說,小子,這次栽了吧,你可都改了吧。
我的眼淚嘩一下就掉下來,連遮掩的機會都沒有給我,十分沒麵子。我的心陣陣地泛起疼痛的感覺來,除去對猴子的心疼,心裏還有個聲音說,莉香,猴子不再需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