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欣賞“荒誕味”作品(1 / 3)

這兩年,文壇上出現了一些具有“荒誕味”的作品。這些作品,所描寫的事件大都比較離奇,有些好象是現實生活中從來不曾發生過的事。比如,諶容的《減去十歲》、林希的《笑容商店》等,有的讀者就提出,國家發文件給每人減十歲,這不很荒唐嗎?連笑容都可買賣,世間哪有這等怪事?許多戰士抱怨,這類作品太晦澀,不好懂。也有的說,這是純粹逗樂的作品。其實,這種理解是不妥當的。荒誕味的文學作品大都具有深刻的思想內容,在我國文壇上早已有之。下麵,我想就此談點個人的看法。

“荒誕味”文學在西方國家早已有之。我國現代文學史上,也有不少作家寫過具有荒誕色彩的文學作品,如魯迅的曆史小說《鑄劍》,錢鍾書的短篇小說《靈感》等等。不過,近幾年這類作品在國內文壇集群出現,倒是文學史上過去不曾出現過的。從諶容的《減去十歲》、《007337號公共汽車》,到馮驥才的《神鞭》、吳若增的《臉皮認領啟事》,直到荒誕川劇《潘金蓮》讓武大郎、武鬆、賈寶玉、安娜·卡列尼娜、七品芝麻官同台演戲,真可謂洋洋大觀,光怪陸離。對這個色彩紛呈的荒誕世界,不管人們是褒是貶,是抑是揚,它確實以自己風格獨具的審美特點,贏得了不少讀者。對這類文學作品怎樣欣賞?怎樣認識,我覺得還是應該結合這類作品的審美特點來看。

寓現實於怪誕之中

從我國文壇上出現的一些荒誕性文學讀物來看,雖然還不能完全算得是“荒誕文學”,但它們的確已經具備了不同程度的荒誕成分。反映了一代文學新人對於創新的追求,客觀上倒不妨認為是繼承了前人的脈緒。

所謂荒誕,我們可以理解為秩序的顛倒,它是按照一定的藝術規律,打破了生活常態;以超經驗的方式來反映現實的客觀世界的。就好象在讀者麵前樹起一麵哈哈鏡,通過這麵哈哈鏡諦視生活表層下的內相。從這個意義上講,荒誕作品包括西方荒誕味很足的作品,大都包含有嚴肅的思想內容。這裏我們不妨舉個例子,在西方被稱為荒誕派代表作品的尤金·尤奈斯庫的劇本《椅子》,內容寫的是一對夫婦請人來聽講演,每來一個人就搬一次椅子,最後弄得滿舞台都是椅子。這對老年夫婦分別被擠在兩個角落裏,連走到一起都十分困難了。表麵看來沒有什麼內容,形式十分荒誕。其實,這部作品的內容卻是十分深刻的,它揭露的是資本主義社會無秩序的高度發展的物質生活,擠壓著人們的靈魂。物質占據了一切空間,使人間變成了地牢,暴露了資本主義世界人們精神上的空虛和相互之間的嚴重隔膜。在一定程度上批判了資本主義製度。我國當代的一些作家所寫的“荒誕味”作品,具有我們自己的特點,這種情況,很象一位聯邦德國漢學家在談到文學問題時引述的“中國塔”的例子:在慕尼黑公園裏矗立著一座“中國塔”,它是十八世紀當地居民模仿中國塔建築的,其實,那樣子已經很不象中國塔了。我們的荒誕味作品,也就很象中國人建造的“外國塔”,其實那樣子也很不象外國塔了。中國的荒誕味作品,和西方的荒誕派,並不完全是一碼事。

但是,不管西方的荒誕派,還是當代中國的荒誕味作品,它們的常用手法卻大體相似,那就是:“有意製造審美主體與客體之間的距離,通過主客體之間的審美距離諦視生活的本質。這就是我們平常說的將現實的東西扭曲變形。文學之所以能使我們獲得審美感受,就在於主客體之間存在著距離,這個距離,是審美主體進行審美心理活動的重要空間。所謂荒誕味文學作品,不過是作者有意拉大了主客體之間的審美距離,好象在麵前樹一麵哈哈鏡,從哈哈鏡中看生活的內相。”

比如,諶容的短篇小說《減去十歲》,作者抓住人們為在十年動亂中虛擲歲月而惋惜,甚至希望得到補償的社會心理,虛構了上級下達文件普遍為每人減去十歲的故事。在這個故事裏,各個年齡段的人們都因此而激動、乃至迅速行動起來:快要退休的不再想退休,已經退下去的還想重新上來;已婚的且已發胖的中年婦女偏去商店買窄小的紅色衣裙;大齡女青年也不再為找不到對象而犯愁,甚至還做起了上大學的美夢。隻有小孩子不買帳,他們堅決反對將時鍾倒撥十年,因為那樣一來,他們的存在都會成為很大的問題——回到娘肚子裏去。這些是真的嗎?顯然全是假的。但作者為你設計的一連串的逼真情節,使你不得不神隨夢遊地進入作者為你編織的荒誕世界。這個用行政命令減去十歲的文件是荒誕不經的,而它在不同年齡段上引起的心理反映,卻又如同一幅幅逼真的圖畫,你看,年齡過線的老局長不再為讓位犯愁,少了十年,還可大幹一場。大齡女林素芬興高采烈,減去十歲,她正值青春妙齡;那個科研幹部開始犯愁,減了十歲,他是去當官好呢?還是繼續搞科研更合適?……一麵哈哈鏡,照出了每個人的心理圖象。我們在閱讀這樣的作品時,在主客體被拉大了的審美距離間,留下了審美思維活動的空間。作品中各色人等令人發噱的行為,不正是在向四化進軍和改革的浪潮中,已經發生和正在繼續發生的嗎?人們為減去十歲而雀躍,不恰好地暴露了十年浩劫給人們心靈上留下的不可彌合的創痛嗎?看了這篇作品,我們會有一個非常鮮明的感覺,那就是情節是怪誕的,但卻又是緊緊靠攏現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