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美利堅當前形勢的思考(1 / 3)

《失樂園》reference_book_ids":[7042138376476036133,7193499135247387704,6828753932462853134,7024491024579841037]}]},"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寫作中的托馬斯·潘恩

在接下來的篇章中,我所提供的,不過是一些簡單的事實、樸實的論點和淺顯的常識;預先要跟讀者交代的,隻有一句話:你得讓自己擺脫偏見和成見,讓你的理性和感情自行作出決定;你得拿出,或者說不要丟掉一個人的真正品格,並擴大視野,超越眼前。

關於英美之爭這個主題,已經有過連篇累牘的著述。各個階層的人紛紛參與這場論戰,動機各不相同,目的五花八門;但全都白費力氣,口舌之爭已經結束。作為最後的手段,武力將決定這場鬥爭的勝負;國王的選擇是訴諸武力,北美殖民地接受了挑戰。

已故的佩勒姆先生盡管是個能幹的大臣,但並非沒有過錯;據說,當他在議會下院遭到攻擊,說他的那些措施隻是臨時性的權宜之計時,他答道:“它們夠用我這一輩子了。”假如一種如此要命而怯懦的思想在當前這場鬥爭中支配著各殖民地,那麼未來幾代人將會懷著憎惡之感,銘記祖先的名字。

▲北美戰事打響不久後,1775年8月23日,英國政府以英王的名義發布《鎮壓叛亂和暴動的聲明》(A Proclamation for Suppressing Rebellion and Sedition)。聲明將北美的形勢定性為“公開叛亂”,聲稱英帝國將以“最大努力鎮壓此次叛亂”。此外,聲明還要求所有帝國臣民檢舉揭發他人的任何“叛亂信件”,以便政府將之繩之以法。

這份聲明發布於第二屆大陸會議向英國政府遞交“橄欖枝請願”(Olive Branch Petition)之前,事實上是對情願的拒絕。聲明發表前,大陸會議中仍有許多人將英王看作是殖民地與英國政府間矛盾的潛在協調者,因此它徹底打消了這些溫和派的幻想,獨立運動的步伐大大加快。

太陽從未照耀過比這更有價值的事業。它不是一城、一區、一省、一國之事,而是一片大陸的事——這片大陸至少相當於地球上可居住麵積的八分之一。它不隻關乎到一朝、一夕、一年、一代;子孫後代實際上也卷入了這場鬥爭,並多多少少受到眼下進程的影響,甚至直到時間的盡頭。現在是大陸團結、信任和光榮的播種時刻。眼下最細微的裂痕,也會像針尖在一棵幼小橡樹的嫩皮上刻下的名字,傷口將會隨著樹的長高而擴大,子孫後代讀到的,將是觸目驚心的大字。

事情從口舌之爭,發展到刀兵相向。於是,一個新的政治領域被開辟出來,一種新的思考方法得以產生。4月19日(亦即敵對狀態的開始之日)之前的所有計劃、提議等等,全都像去年的老黃曆;盡管當時它們還算允當,但如今已被束之高閣,毫無用處。爭論雙方當時提出的不管什麼主張,最終都歸結到相同的一點,亦即與大英帝國聯合;雙方唯一的不同是實現聯合的方法:一方提議武力,另一方主張友好。但迄今為止發生的事情是:前者失敗了,後者也銷聲匿跡了。

關於和解的好處,人們已經說過很多,它就像一場愜意的美夢,如今已經過去,大夢醒來,我們還是原來的樣子。但有一點是對的:我們應當仔細審視這場爭論中對立的一方,認真研究這些殖民地由於聯合和依附大英帝國而遭受的,並且還會繼續遭受的一些實質性損害。我們要依據自然和常識的原則,仔細審視這種依附,看看如果分離我們要交付什麼,如果依附我們該期望什麼。

我聽到有人宣稱,既然美利堅從前依附於大英帝國時繁榮興旺,那麼,同樣的依附對於美利堅未來的幸福也是必不可少的,而且始終會有同樣的作用。沒有比這種論點更荒謬的了。我們倒不如宣稱:一個孩子吃奶茁壯成長,因此他永遠不要吃肉;或者宣稱:我們這輩子的前二十年應當成為接下來二十年的先例。但就算這是真的,也未免言過其實,因為我可以直言不諱地回答,假如沒有一個歐洲強國跟美利堅有任何關係,它同樣會繁榮興旺,沒準更加繁榮。它賴以致富的貿易是生活必需品,隻要吃飯穿衣依舊保留歐洲的風俗習慣,這樣的商品總是會有市場。

可是有人說,大英帝國保護了我們。說它獨占了我們倒是真的,也應當承認它保衛了我們,我們出了錢,它自己也出了錢;它也會保衛土耳其,動機是一樣的,亦即為了貿易和領土。

唉,我們被一些古老的偏見誤導得太久,為迷信做出了很大的犧牲。我們自吹受大英帝國的保護,卻沒有想到,它的動機是利益,而非愛戀;它不是為了我們的利益而保護我們免遭我們的敵人侵犯,而是為了它自己的利益保護我們免遭它的敵人侵犯,而它的敵人,不曾為了任何其他利益而和我們產生爭端,卻總是為了大英帝國的利益而成為我們的敵人。讓英國放棄它對美洲大陸的權利要求,或者美洲大陸擺脫對英帝國的依附,如此一來,就算法國和西班牙與大英帝國交戰,我們也將與它們和平相處。漢諾威王朝的上一場戰爭所帶來的苦難應當警告我們,要提防這樣的依附。

最近有人在議會宣稱,除非通過母國,否則北美十三州殖民地彼此之間沒有任何關係,也就是說,賓夕法尼亞與新、舊澤西及其餘各殖民地,都是通過英國,才成為姊妹殖民地。這倒確實是一種轉彎抹角的證明親屬關係的方式,但它是最直接的、也是惟一正確的證明我們與歐洲其它大國有敵對關係的方式,如果可以稱之為敵對關係的話。法國和西班牙從來沒有、以後大概也不會因為我們是美洲人而成為我們的敵人,倒是因為我們是大英帝國的臣民,才與我們為敵。

但有人說,英國畢竟是母國。這樣說來,它的行為就更加可恥了。虎毒尚不食子,蠻族亦不殺親;因此,這個說法就算是真的,也隻是對英國的責難;更何況它並不是真的,或者說隻是部分正確,父國或母國這樣的說法,被國王及其食客們陰險地利用,懷著天主教會的卑劣意圖,試圖利用我們輕信的弱點,來增進不公正的偏見。歐洲,而非英國,才是美利堅的母國。這個新世界是來自歐洲各地的、熱愛公民自由和宗教自由的受迫害者的庇護所。他們所逃離的,不是母親的溫柔懷抱,而是惡魔的殘忍獸行;英國就更是如此了,當初驅使第一代移民背井離鄉的暴政,至今依然在糾纏著他們的子孫後代。

在地球上這片廣袤遼闊的土地上,我們忘掉了三百六十英裏(英國的寬度)的狹窄限製,把我們的品德帶到了更大的世界。我們主張與歐洲的每一位基督徒結成兄弟,以博大的情懷贏得勝利。

▲“聯合,或是死亡”,此圖由本傑明·富蘭克林設計,最早刊登在1754年5月9日《賓夕法尼亞公報》(Pennsylvania Gazette)上。此報刊也是由他本人創辦。此畫本意是在“七年戰爭”中號召北美殖民地團結一致,協助母國戰勝法國及其印第安盟友。圖中的英文縮寫代表各個殖民地。該圖的意義在獨立戰爭又被重新解讀,與親英派的傳統解讀不同,在激進派眼中,它是殖民地團結一致反對英國政府的象征。下圖標題之下的圖是此畫的另一種表現。

我們欣喜地看到,當我們不斷擴大對世界的認識,我們也就逐步克服了地方偏見的影響。英國的城鎮被分為多個不同的教區,一個人出身在任何一個這樣的城鎮,交往最多的自然是本教區的居民(因為他們在很多情況下有著共同的利益),並稱之為街坊鄰居。如果他在離家隻有幾英裏的地方遇到一個街坊鄰居,他會丟掉狹隘的街坊觀念,用同城老鄉這個名號向他打招呼;如果他出了本郡,在任何別的郡遇到他,便會稱他為同郡老鄉;如果他們遠走國外,在法國或歐洲的其他任何地方交朋結友,他們的地方記憶便擴大為英國人。同樣的道理,歐洲人在美洲或地球上其他任何地方相遇,大家都是老鄉;因為,英國、荷蘭、德國或瑞典,跟整個歐洲比起來,在更大範圍屬於同一個地方,而街道、城鎮和郡縣之分,則在更小的範圍屬於同一個地方;對大陸思維來說,這些區分太過狹隘。即使在賓夕法尼亞這個殖民地,英國血統的居民也不到三分之一。因此,我反對把父國或母國這樣術語僅用於英國,那是虛假的、自私的、狹隘的和小氣的。

就算承認我們全都是英國血統,那又意味著什麼呢?什麼意義也沒有。英國如今是一個公開的敵人,其他的名號和頭銜統統失效:說和解是我們的責任,真是荒唐可笑。英格蘭當前王室的第一位國王(征服者威廉)是個法國人,英格蘭的一半貴族同樣是來自法國的後裔;那麼,按照同樣的推理方法,英格蘭就應該由法國統治。

關於英國與各殖民地聯合起來的問題,人們已經說了很多,有人說,有了這樣的聯合,他們就可以跟整個世界叫板。但這純粹是假設;戰爭的成敗是不確定的,這些說法沒有任何意義;因為這片大陸決不會竭盡所有居民,去支持那些在亞洲、非洲或歐洲的英國軍隊。

此外,我們為何要跟整個世界叫板呢?我們的目的是貿易,貿易搞好了,我們就會確保我們能贏得全歐洲的和平與友誼;因為讓美洲成為一個自由港符合全歐洲的利益。它的貿易始終是一種保護,而缺乏黃金白銀確保了它不會被人入侵。

我總是質問最熱情的和解鼓吹者,請舉出這片大陸通過和大英帝國聯係在一起所能收獲的一項好處。我屢次三番提出這樣的質問,一項好處也沒有得到。我們的穀物在任何歐洲市場上都能賣出好價錢,隻要願意,我們的進口商品在任何地方都能花錢買到。

但是,我們通過這種聯係所遭受的損害和壞處卻多不勝數。我們對整個人類的責任,以及我們對自己的責任,都要求我們宣布退出這一聯合;因為,對英國的任何歸順和依附都會直接導致這片大陸卷入歐洲的戰爭和爭執,讓我們與某些國家失和,這些國家原本願意尋求與我們的友誼,而對它們,我們既沒有什麼憤怒,也沒有任何抱怨。由於歐洲是我們從事貿易的市場,我們應該與歐洲的任何部分締結不偏不倚的關係。美洲的真正利益在於避開歐洲的紛爭,而由於對英國的依附,它從未做到這一點,它成了英國政治天平上的一塊砝碼。

歐洲王國林立,沒法長治久安,任何時候,隻要英國與其他任何歐洲強國爆發戰爭,北美的貿易就會因為北美與英國之間的聯係,而遭受滅頂之災。下一場戰爭的結果可能跟上一場不一樣,假如不一樣,如今的和解鼓吹者到那時就會希望分離,因為在那種情況下,中立是一艘比戰艦更安全的護航艦。我們有各種正當而自然的理由要求與英格蘭分離。被殺戮者的鮮血,以及大自然哭泣的聲音,都在呼喊:現在是分開的時候了。全能的上帝讓英國和美洲天各一方,就連這段距離也是一個強有力的自然證據,證明一者統治另一者的權力絕不是上天的設計。發現美洲大陸的時間同樣增加了這一論據的分量,移民美洲大陸的方式也讓論證的力量頓時倍增。美洲的發現在宗教改革之前,仿佛全能的上帝慷慨仁慈,打算在故國家園不能給未來的受迫害者提供友善和安全的時候,給他們開辟一個庇護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