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吧,她也就是在不懂事的時候著了你的道,所以隻認你這一條道走到黑。”
桌上擺著林靳倒的半杯洋酒,霍西洲仰著脖子灌下一大口。
烈酒過喉燒心燒肝,他再度開口,聲音裏也摻雜著火辣辣的澀:“我不比你差,要是那時候我也在,她還指不定會對誰一見鍾情呢。”
說完,他把杯子遞向對方。
魏無疆沒打算喝,接過來又放回桌麵,眉舒目靜:“誰都可以做假設,但事實隻有一個。我承認我很幸運,在沒有愛上戀戀之前,就已經被她喜歡了很久。”
霍西洲沒得話講又想抓酒喝,被魏無疆製止,於是故意激他道:“怎麼,怕我喝醉了酒後吐真言,又向戀戀表白?”
“你想表白,可以挑個清醒的時候。”魏無疆以退為進應對自如,從容而懇切,“在酒精作用下放縱自己的言行,對你對她都是不負責任的。以後再遇到喜歡的女孩兒,我建議你,把最重要的表白,留給自己最冷靜最清醒的時候。”
同一件事,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
霍西洲想起那次自己的咆哮式表白,既沒風度又沒誠意,頓時啞火,偃旗息鼓。
方戀戀打完電話回來,無需言語,一個眼神就把該傳達的都傳達給了魏無疆。坐回原位,見霍西洲無精打采,像吃了什麼啞巴虧似的,她多少能猜到些緣由。方戀戀也不吭聲,偏過腦袋,用“老實交代”的眼色審視身旁男友。魏無疆一臉平和淡然,隻片刻,便在灼灼目光注視下,屈服地點了點頭—
對,沒錯,我又一次在和情敵的心理攻防戰中取得了勝利。
然後他一個沒繃住,露出勝利者的微笑,俊臉之上盡顯少年意氣。
霍西洲識趣,知道再待下去無異於自找虐受,拍拍屁股功成身退。
方戀戀也想開溜,保證過不衝動,不單獨行事,非但沒做到反被抓現行,她心虛。直接跑多沒技術含量,方戀戀假模假式接電話,喊了聲周頌。這姑娘戲挺足,停留幾秒好像在聽對方說話,同時衝魏無疆擺出一副“事多人忙我也很煩”的無奈表情,就怕他不信,又自作聰明捂著手機征求他的意見,能不能先走一步。
魏無疆不言不語,點了點頭。靜靜看著方戀戀做完妖,隻等她腳底抹油剛起身,他長臂一伸鉤住她的小腰,“輕拿輕放”擱回原位。
“周頌今天飛三亞,你知道嗎?”魏無疆並不急於戳穿,閑聊似的。
“飛三亞?”影後方戀戀腦子沒轉過彎,入戲太深,“他剛沒說呀。”
魏無疆也跟著演起對手戲,看時間:“飛機應該已經起飛了,他也沒說?”
方戀戀繞進去了,真蒙:“飛機上可以打電話嗎?”
魏無疆不說話,隻搖頭。
“走得這麼突然!”
這話真沒法接,他選擇沉默。
“等,等一下。”方戀戀前後飛快一順,智商緊急上線,大驚,“他去三亞幹什麼?”
“找槍槍哥討論你的原則問題,他的美學問題。”魏無疆說,“他不敢直接告訴你,讓我等飛機起飛了再通知你。”
方戀戀不忿:“先斬後奏,太過分了!”
魏無疆幽幽盯視她,轉回正題,不疾不徐地問:“你呢?瞞著我見林靳,也是打算先斬後奏嗎?我有沒有說過,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遇到事,能忍則忍?”
“他要不那麼混賬,我是能忍住的。”方戀戀知道逃不過,抬起本低下去的腦袋,勇敢而倔強地迎向他,“置身事外不聞不問,我做不到。那種大風大雨來了,隻會躲在男朋友後麵的女生,我不要做,也不會做。我希望和我愛的人在風雨裏共同長大。你對我說過,‘戀戀不怕’,我不怕,頭破血流也不怕,隻要讓我在任何時候都能找到你的手,緊緊握住。”
怎麼就把小姑娘惹急了,一番話跟戰鬥檄文似的,見血見肉。
動容之處,魏無疆心底莫名生出些局促慌張。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隻是每次你都衝在最前麵,讓我覺得自己……”他訥訥著,有些羞於啟齒,竟紅了耳根,偏過頭掉轉視線,聲兒壓得低,“很丟臉。”
萬萬沒想到會從他口中聽到這三個字,方戀戀不由得一怔,很快又撲哧笑出了聲。魏無疆更不自在,斜眸睨她一眼,自知全無氣勢,飛快移開。他低下頭,骨節分明的手遮掩著擋在額前,好像舉白旗投降,等這波尷尬過去你笑夠了,咱們再聊。
見慣魏無疆平日的沉穩有度,方戀戀越發愛死了他此刻的小別扭小擰巴。
塗著五顏六色指甲油的兩隻手,攤到他眼皮子底下,方戀戀笑吟吟地道:“快,挑個你喜歡的顏色。”
問題過於跳脫,魏無疆有點犯糊塗:“幹什麼?”
“當然是給你塗指甲油啦。”方戀戀眼裏忽閃出狡黠光芒,理直氣壯頭頭是道,“臉丟多了自然就厚了,也就沒那麼在意了。”
這又騷又餿的主意出的,一般人真想不出來。
魏無疆垮下臉抵死不從,咬定四個字,都不喜歡,還有事等著他們去辦,不由分說拉著方戀戀起身就走。小惡魔一旦附身壞心四起,方戀戀那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出了酒吧經過便利店,她口渴衝進去買水,很“順便”地多買了一瓶指甲油藏兜裏。膽子挺大,又大得不夠徹底,怕魏無疆生氣,隻敢買透明亮甲油。
合同糾紛事發突然,鄭穆住進醫院,沒了主心骨,工作室也散了。牆倒眾人推,物管的催繳水電費通知書早早便貼在了門上,生怕人跑路似的。世態炎涼,魏無疆一把揭掉,牽著方戀戀走進空無一人的工作室。
雜亂無章的辦公環境早已成過去式,在關梓萌的操持之下,處處整潔幹淨。每個工位仍保持著原狀,桌上還放著不知誰喝剩下的半瓶雪碧,仿佛暫時離開,很快會回來。一切卻隻不過是假象,這裏將再也見不到一群年輕人熱火朝天拚事業的場麵。
誌同道合的小夥伴聚在一起,齊心協力做一件事,這大概就是創業的樂趣所在,也是它的艱辛所在。
如今物是人非,魏無疆和方戀戀心情複雜,默默分頭收拾東西。
魏無疆的工位自從他離開,一直空著,抽屜深處,方戀戀發現了一個被遺落的軟皮本。隨手翻看,字體遒勁,記錄的多是會議紀要,內容簡潔精煉。可能偶爾無聊,他也會開小差,空白處的小塗鴉,居然全是些幼稚的卡通人物。
方戀戀忍不住偷笑,被魏無疆聽見,回頭問:“怎麼了?”
“沒什麼,沒什麼。”
忙將筆記本藏到身後,方戀戀矮身蹲在地上,偷偷摸摸繼續翻,看得津津有味,讀起晦澀難懂的專業術語也不覺無聊。薄薄一本很快翻至最後一頁,字不多,隻默念了個開頭,方戀戀驀地一愣。
開心的理由,我列出了一,二,三,四……一百零七個,
每一個,
都敗給了你。
是她年少時寫給魏無疆的情詩,一字不落,但在下麵又多出了三行短詩—
愛你的理由,我列出了……
你,
就是我愛你的唯一理由。
同樣的句式,前三行是她偷偷的喜歡,後三行是他深深的愛。
用文字跨越時空,回到那個織夢少女的麵前,告訴她,你的單戀終於修成正果。
驚不驚喜?開不開心?
漂亮的大眼睛泛起水意,方戀戀將軟皮本塞進隨身挎包,迫不及待地奔向魏無疆。從後麵緊緊抱住他的腰,她講不出話,開口說愛都詞不達意,整張臉埋進他的後背,嚶嚶地哭。
瘦瘦一隻力氣不小,魏無疆被震得往前撲,不得不單手撐住牆壁。聽見沒因沒由的哭泣聲,他一時無措不知該怎麼辦,默默不作聲,一動也不敢動。哭聲漸弱,他試著轉身,一下被抱得更緊。
“不要動。”開不開心都隻會掉眼淚,沒一點創意,方戀戀覺得忒丟人,還給自己找理由,“我肯定是和周頌待的時間太長,被他傳染了。”
魏無疆失笑:“自從發過誓,他可再沒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