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管弦同醉伴,一聲歌盡各東西。
說好的誰也不準娘炮掉眼淚,蘭胖子背過身去偷偷擦眼睛。符浪和歐陽也把頭扭過一邊,不敢麵對台下觀眾的熱情。開場前嚷得最凶自認最爺們兒的霍西洲,倒最先忍不住,蹲在地上掩麵而泣。此情悲壯此景熟悉,真正的純爺們兒方槍槍挺感動,連拉帶踹把四子聚攏到一起,抱作一團。
盡情享受舞台,享受精彩,享受屬於他們的高光時刻。
要哭大家一起哭,不丟人。
2
夜深,怕散場後的空虛填滿身體,一群人聚在方槍槍的小租屋裏喝酒。
比起頂層公寓,這套不足五十平米的兩室一廳,局促得好似寸步難行。八個年輕人擠擠挨挨席地而坐,酒瓶撞擊天南海北地聊。狹仄客廳又好像很廣闊,裝得下星辰大海全世界。
酒量奇差的周頌最先醉,抱著久別重逢的方槍槍不撒手,被推倒幾次,幾次都像不倒翁一樣彈起來接著抱。方槍槍忍無可忍,抬起一腳把人踹至牆角,很快那裏便響起呼嚕聲。今夜最閃亮的“山嘯”四子在興頭上也沒少喝,一個接一個敗下陣來,四仰八叉醉倒在地板。其間,霍西洲突然“詐屍”,含混不清地嚷一句“我去,好像忘記了什麼要緊事”,不待旁人問,他又大頭朝下,呼呼大睡。
客廳變戰場,遍地“橫屍”,剩餘的三位“幸存者”悄然出了門。忙裏忙外一整天沒正經吃過飯,一對小情侶這會兒知道喊餓了。方戀戀抓著方槍槍請客,三個人各蹬一輛小黃車上街覓食。
深街長巷,天地大靜。
方戀戀猶如頑皮孩童,俯身加速衝到最前麵,雙手離把平舉身側,炫耀起她傲人的車技。晚風穿過衣袖漲滿年輕的身體,她一回頭,濺落清脆笑聲一片。
方槍槍和魏無疆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麵,也輕輕地笑。
“槍槍哥,什麼時候回來的?”魏無疆忽問。
“回來八九天了。”方槍槍單手摸煙,以前抽軟中華,現在改抽綠盒白沙。
隻摸到煙盒沒摸到打火機,就見魏無疆遞了過來。
“你忘在茶幾上,戀戀出門想起來拿給我的。”魏無疆說,“故意瞞著我們,是想給戀戀驚喜?”
“驚喜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籌備工作室。”方槍槍點燃含在嘴裏的煙,一縷藍霧嫋嫋升起,“你以前不是問我,什麼時候能準備好嗎。真正山窮水盡的時候,哪有什麼可準備,隻有開始。”
魏無疆:“需要幫忙盡管開口。”
“我還真需要你幫忙。”方槍槍伸直手臂挺起腰,迎風笑道,“工作室辦起來肯定缺人手,你這個當妹夫的不來幫忙,誰來?”
“當然。”魏無疆也笑,“義不容辭。”
“幫忙打雜委屈你了,我老妹肯定也會這麼想。”方槍槍吸口煙,吞雲吐霧間臉上添了幾分談正事的嚴肅,“不妨考慮考慮和我們兩兄妹一起做動畫。你祖輩傳下來的好手藝,應該讓更多的人知道看見。傳統技藝與現代技術相融合,才能煥發出新的活力。”
早在很久前,方槍槍就提過一嘴合作做黏土動畫。這個提議,如同一粒種子埋在魏無疆的心底,親身參與慢慢了解這個行業的過程,也是種子生根發芽的過程。魏無疆完全認同方槍槍的觀點,用現代技術賦予泥塑新的生命,讓它動起來活起來,當然令他心動。
他鄭重點頭:“我會認真考慮的。”
話剛講完,隻聽前麵“哎喲”一聲。
炫耀過頭的方戀戀樂極生悲,前車輪硌到塊石子,人仰馬翻。眼看要摔跤,她情急之下單手撐地,全身重量壓下來,整個胳膊肘被震得像筋脈俱斷,險些飆淚。
魏無疆嚇得夠嗆:“戀戀,摔哪兒了?”
平時很耐痛的方戀戀這會兒一點不能忍,一頭撲進他懷裏:“怕是手摔斷了。從此以後養家的重任隻能你一個人扛了。”
摔斷手還能抓他胳膊,證明傷情確實很嚴重,魏無疆捧高她哭唧唧的小臉,溫言軟語地哄:“好好好,養家養娃養你全我一個人來。”
“那你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呀?”方戀戀順水推舟地問。
“隻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魏無疆答得也順溜。
確定手沒事,他翻起方戀戀的闊腿褲,仔細檢查容易挫傷的小腿膝蓋,沒磕沒碰。這姑娘轉眼就忘了痛,還惦記著騎車,催著旁邊望西洋鏡似的方槍槍把小黃車扶起來。
魏無疆攔她:“不想走路,我背你。”
“我的腿沒事呀。”身強體健的方戀戀跺著腳道。
“我知道你沒事。”魏無疆背過身屈膝,“我想背你,行不行?”
方戀戀多好說話:“行。”
輕車熟路地跳上魏無疆的後背,方戀戀趴在他肩膀上,忍不住抻長脖子偷親他臉頰。魏無疆早有預料,一扭頭,恰恰好嘴唇相碰。兩個人相視而笑,蜜裏調油般的甜,不約而同地想起寒假那段無憂無慮、世外桃源般的二人時光。
方槍槍背著手慢幾步跟在後麵,亦是往事浮心頭。想起以前為數不多背過妹妹的幾次,他不禁流露出老父親般欣慰的笑容。
這一晚的大馬路旁,三個年輕人啃著漢堡薯條,暢懷談笑。
看見了天邊第一縷晨曦,也聽見了初夏第一絲蟬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