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向你許願,靈不靈得看你
齊鳴躺在酒店房間的床上,半天睡不著,總覺得不放心。
之前幾次爆料的人是張甜甜嗎?那個視頻是誰拍的、上傳的也不知道,公關部查了視頻來源是個新號發的,看不到它和任何藝人團隊的聯係。後麵應該還有大招兒沒放,現在露出來的都是伏筆,在鋪墊呢。
他心煩地揉揉眉頭,索性不睡了,擰開台燈,從枕頭下摸出手機,點開“歡樂鬥地主”。
這時候玩遊戲的人不多。
齊鳴在列表裏看到一個熟悉的ID:星星還是那個星星。
他鬼使神差地敲了“星星還是那個星星”—
齊天大聖:還沒睡?
星星還是那個星星:被你炸醒了。
齊天大聖:哈哈。
星星還是那個星星:哈哈哈。
齊天大聖:哈哈哈哈哈哈。
星星還是那個星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齊天大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星星還是那個星星:你怎麼不按出題順序走呢?
齊天大聖:不走尋常路。
星星還是那個星星:你認識端木磊嗎?
齊天大聖:啊?
星星還是那個星星:有一個偶像劇,裏麵有個人叫端木磊,帶著女主角去逛了美特斯邦威。不走尋常路。
齊天大聖:哦。我知道那個劇,我還投資了呢。
星星還是那個星星:是嗎,那太巧了,我還演了呢。
齊天大聖:哦?你演的什麼?
星星還是那個星星:我演的慕容雲海胸前那條鮮豔的紅領巾。
然後,齊鳴就收到了係統通知:
玩家“星星還是那個星星”實名舉報玩家“齊天大聖”。
舉報理由:散播不實消息。
齊鳴“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心靜了,也不煩了,他關了台燈,關了手機,安安穩穩地睡過去了。
衛星星趁著周末,坐電車去了奈良。
她不喜歡鹿,覺得太仙了,總覺得它隻應該出現在夜晚的森林裏,然後身上披著白光,蹦蹦跳跳地到了草叢裏,一眨眼就不見了。這種飄忽不定的東西,讓她特別不舒服,就像立在一個懸崖邊上,往後是荊棘,往前是深淵。頭頂的星星倒是很亮,可惜離自己太遠,她怎麼夠也夠不著。
但是,林落喜歡鹿,她喜歡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就像學院路上慢悠悠飄下來的梧桐葉子,她能坐在長椅上,看梧桐葉子一下午;她還喜歡看那些彎曲的屋脊,下過雨後,瓦片濕潤,黑乎乎的,邊緣有一些陳舊的青苔。聞著是潤潤的雨水味道,隱約還有塵土的味道。
她是把林落當作好朋友的,這一點不需要懷疑。
隻是好朋友終究也是虛無縹緲的。她在小學時候最好的朋友,現在早就斷了聯係;她在初中的時候跟最好的朋友吵了架,現在還沒和好;她在高中時沒有最好的朋友,獨自走了三年,感覺也還行,沒有多難受。那麼,她在大學時的這個好朋友,終究要麼斷了聯係,要麼生了齟齬,反正最後都是空,深淵還是在麵前,背後還是一整片荊棘。
她隻得為自己著想。
林落突然在學院路暈倒,聽說是和什麼人撞上了,那人把林落送到了宿舍,她看了一會兒,林落沒有醒來的意思,正閑著沒事兒幹,想起來林落如果去寫生,畫板應該還在學院路。於是她去學院路收拾林落灑落的畫板和紙筆,扛著畫板往回走的時候,正好碰見白教授。
白教授看到畫板上的畫,驚為天人,問:“這是你畫的?”
衛星星連思考都沒有,直接點頭:“嗯。”
白教授連忙記下她的專業、班級和學號,說一會兒空了聯係她。
衛星星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一件挺不厚道的事兒。她張嘴想叫住已經走遠兩三步的白教授,但她發現自己嘴唇沒動,她不願意改正這個錯誤。
她隻得為自己著想。她想她是需要這個機會的。
那麼,就去做。
衛星星把畫板背到宿舍放好,去食堂吃了個飯。吃完之後,剛好接到白教授的電話,問她願不願意跟他一起去日本交流學習。
她毫無猶豫地回答:“好。”
至於林落,林落在網上連載的漫畫,粉絲也積累了小幾萬了。她一向勤勞,一直畫下去說不定真的可以成為什麼大神……她的路有無數條,而且好像條條都可以看到光明的盡頭。
這個想法讓衛星星有些焦灼。她也大四了,但她的前路好像是一團亂麻,走哪兒都走不通。
林落醒來是兩天後,衛星星正好從食堂回來。
她把火鍋麵給林落吃,但林落睡了一覺起來卻像變了個人似的,冷冷淡淡的,沒有之前好相處。那神色有時候看著倒像林落在牆上貼著的閻陸。
再後來,林落休學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過了一段時間,衛星星見到了張甜甜。
“你好,我是張甜甜。
“這個人,你認識吧?”
衛星星接過張甜甜遞來的照片,上麵是林落,正坐在階梯上,手裏拿著手機在發消息。
明顯是偷拍的照片。
衛星星心裏一下子警惕起來,但麵上沒表現出來什麼,她把照片還給張甜甜:“認識。”
“你室友。”張甜甜補充道。
衛星星點點頭,沒有否認。
“她在網上連載了漫畫,雖然前段時間不知道因為什麼事情突然停止更新了,但喜歡她的人還挺多,直到現在還有人每天去她微博下留言問什麼時候更新。你是她室友,和她關係那麼親近。現在你馬上就要去日本留學,你應該比她這個半吊子,上學上到一半就休學的人,實力要強很多。她的這個漫畫,是抄的你的吧?”
到這兒,衛星星才明白張甜甜此行的目的。
她笑了一下:“林落其實比我有才,我這次去日本其實是頂著她的畫去的。”
在張甜甜錯愕的眼神裏,衛星星得到一種報複一般的快感,她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張甜甜:“我不磊落,但也沒那麼不堪。”
回到宿舍,衛星星坐在窗台上,看著城市的夜空,上麵沒什麼星星,數來數去也隻有三顆。
衛星星回頭看了一眼林落空著的床,心裏說了句:你看我今天好歹也算幫了你一把,頂你的畫去日本……你就,別—
衛星星猛地止住念頭。
自己可真是卑鄙。
全程林落沒參與任何一個環節,都是她自己在編排故事情節,現在倒好,剛撂完漂亮話然後就準備要報酬了?
衛星星“嘖”一聲,用力握緊手裏空了的啤酒罐,擰成細條之後,對準垃圾桶,扔了進去。
再後來,她忙著辦護照。
等塵埃落定,衛星星坐在飛往日本的飛機上時,她打開遮光板,看見雲海層層疊疊,太陽橙色的光芒像手捂住了電筒時從掌心和手指縫隙透出的柔光。
坐在旁邊的那個討厭的男人又把眼鏡摘下了,拿著眼鏡布擦來擦去。
衛星星白了他一眼,說:“壓力這麼大啊?”
“那倒不是。”齊鳴笑嗬嗬地把眼鏡戴上,一雙細長的眼睛藏在眼鏡後頭,“你衣服的顏色刺眼睛。”
紙沒有包住火。
衛星星剛去日本沒三天,就被白教授發現了端倪。
“衛星星,為什麼你現在畫的畫再也沒有那時候我看見的靈氣了?”
她勉強地笑了笑,知道不屬於自己的蜂蜜吃著黏牙:“可能是狀態不好。”
白教授懷疑地看了她一眼。
同行的人基本都知道情況,那畫明顯是林落才畫得出來。但學藝術的,清高是基本職業道德,都不屑於做背後說小話告狀的小人,所以留給衛星星一個嘲弄的眼神,就各自散了。
衛星星愁得整夜整夜睡不著覺。
她覺得自己像是鐵絲網上翻滾著的烤魚,煎熬極了,痛苦極了。可是那煎熬的原因,不是對於林落的愧疚,而是自己沒能讓白教授滿意。
她心底有傲氣,平時就張揚在人前的傲氣,在這件事上自然也不落下風。想到自己也許真的不適合畫畫,她頭一次覺得自己的傲氣很可笑。
消極情緒一天一天地累加,等衛星星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連續失眠半個月了。
又是一個尋常的失眠夜晚,她打開“歡樂鬥地主”,看見一個眼熟的ID:齊天大聖。
就是動不動拿炸彈炸人的那位。
他居然還主動打招呼了:還沒睡?
衛星星想了想,閑著也是閑著,她回過去:被你炸醒了。
後來她每天晚上都看見“齊天大聖”的頭像亮著,想到他也和自己一樣失眠、晚睡,她就像離群的鴨子找到了組織。依賴的感覺就像綿綿密密的蛛網,從外圍不被注意的地方開始,一點一點縮小範圍,等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死死被纏住了。
衛星星發現自己每天都隻能依靠和“齊天大聖”說話才能入睡時,她心裏是絕望的。
那是個虛擬的人,網絡也是一個虛無縹緲的東西。那個“齊天大聖”隻要把賬號注銷了,或者換個昵稱,她便再也見不到他,找不到他。
她終於沒忍住。
星星還是那個星星:你到底是做什麼的?
齊天大聖:跟你說了啊,我是投資電影電視劇的。
星星還是那個星星:我說真的。
齊天大聖:我說的也是真的。
星星還是那個星星:你投資了哪些電視劇?
齊天大聖:《粉島》《長門》《蠍子》《漂流瓶》……這些我都投過。
星星還是那個星星:我怎麼覺得這些裏麵都有閻陸呢?你認不認識他?
齊天大聖:你喜歡閻陸?
星星還是那個星星:我一個……朋友喜歡他。
齊天大聖:你覺得閻陸怎麼樣?
星星還是那個星星:招人煩。
齊天大聖:為什麼?
星星還是那個星星:太得天獨厚了。我妒忌。
“齊天大聖”發來了一長串“哈哈哈”。
四分鍾後—
齊天大聖:閻陸也有閻陸的煩惱。活在這世界上,各有各的欠缺和麻煩,你沒必要妒忌別人。
星星還是那個星星:這話聽著像是失敗者的自我安慰和心理調節。
齊天大聖:這倒不是。我一直想這世界如果真的有神,那麼他最殘忍的就是從不露麵,最慈悲的就是給我們每一個人都設置了適合自身的煩惱。大家都一樣苦。
過了一會兒,“齊天大聖”收到係統通知:
玩家“星星還是那個星星”實名舉報玩家。
舉報理由:“齊天大聖”散播不實消息。
《鴿子透明》劇組放假了。
因為杜鈺想了想,開頭有些情節說不通,江戈為什麼會喜歡夏明,這個點他一直沒研究出來。
如果說是夏明照顧江戈,但江戈周圍其實也沒什麼人欺負他,那個年代人人自顧不暇,忙著革命忙著救國,人人身負重任,哪有心思刁難一個傻子。
說江戈是習慣了夏明的陪伴,這個也不太對,江戈的父母陪伴他更長更久,但江戈對他們似乎也就還好,遠沒有對夏明的火熱。
夏明漂亮?可江戈是一個傻子,他看待事物的眼光必定不會這樣。
……
想來想去,杜鈺一直沒想明白。把劇組耗在這裏也不行,設備場地都要按天算,杜鈺再有錢也不能這麼燒著,索性就給劇組放了假,等他把這個點琢磨明白了再回來繼續拍。
林落倒開心了,她最近剛好在網上更新漫畫的時間也緊,平時拍戲的話,隻能兩周更一次,有時候甚至更久,她的微博賬號都從紅V變成黃V了。她擔心再這麼下去,以後自己的漫畫隻能中途陣亡。她一開始構思整個漫畫的時候還是想得很好的,幸運的是放在網上反響也不錯,她在網友、粉絲、朋友的鼓勵下,基本保持了一周兩更的速度。後來被跟閻陸交換身體這些事兒岔了一下,她上周看微博,自己的粉絲都快掉了一萬了。
林落心裏陡然升起危機感,連忙加班加點地開始畫漫畫。
開玩笑,她是要站在閻陸身邊的人,必須得優秀優秀再優秀啊。
閻陸看林落每天拍完戲還通宵達旦地畫漫畫,眉頭皺得死緊。吃飯的時候,林落想扒兩口就走,閻陸伸手拽住林落,把她又拉回椅子上坐著,拿勺子舀了一碗湯,放在她麵前:“喝了。”
這個舉動本身沒什麼,但放在閻陸身上就很有什麼了。
對麵的小鍋驚得連菜都夾不穩,一塊鮮豔亮澤、形狀姣好的糖肉,“啪”地掉到桌子上。這一下小鍋倒不驚了,也不關注對麵的閻陸和林落了,他一臉心疼地看著糖肉,猶豫著要不要夾起來繼續吃。
林落一邊喝湯一邊安慰他:“沒事,不有個說法嘛,說三秒之內把它夾起來,細菌還沒反應過來呢,幹淨的。”
小鍋眼睛一亮,立馬夾起那塊掉到桌上的糖肉,“嗷”一聲滿足地吃進嘴裏,左邊臉頰立馬就鼓鼓囊囊起來了。看得出來這塊糖肉確實鮮嫩多汁,小鍋吃得眼睛眯起來,嘴唇亮閃閃的,是剛才送糖肉進嘴裏時沾的。
林落看小鍋把肉咽下去了,她才施施然開口:“但是後來正規的醫療專家辟謠了,說細菌永遠在那兒,不管東西掉三秒,還是三十秒,細菌就在那兒,不離不棄,沾上就沾上了。”
小鍋一噎。
“閻陸哥,你怎麼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