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船主走進艙來,打量淳於複麵貌後,感覺似曾相識一樣。撓頭苦思片刻,突然把手指笑:“這位官人,您不就是那位仗義疏財的恩公?”
淳於複卻已不記得這人了,便笑問:“這位大哥,你如何認識我?”
那船主把手指著自個,嘴裏笑說:“官人是否記得,我叫童大毛。那天在上林鎮外樹林裏,你帶著一個姑娘駕車路過……後來,您還給了我二十兩銀子做本錢,您都不記得啦!”
淳於複經他那般詳細提醒之後,這才恍然大悟。就邀他坐在桌邊,笑問:“老童,上林鎮距此路途遙遠,你怎麼跑到瓜洲渡口來劃船了?”
童大毛低頭歎笑:“說來慚愧。官人資助我那二十兩銀子,我本來是拿去做生意了,可結果經營不當,折斷本錢,還欠下不少外債。有個朋友在這江邊做了船主,邀我過來幫忙。幾年後,他賺夠了錢,就把這條大船送給了我。我現在做的都是正當營生,每個月都去潤州衙門點卯錄名,繳納十貫銅錢船稅,便可在大江兩岸接活了。”
淳於複點頭:“這渡江劃船的活,風吹日曬,危險重重,你也過得不容易。”童大毛歡笑:“運氣若好,多少還是能賺。做個三五年,賺夠本錢以後,又回杭州做買賣去了。”
淳於複笑說:“那這回可要好好經營妥當,吸取失敗的教訓,用心盡力去做。”童大毛點頭:“不管什麼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有過失敗的經驗,那就好辦多了。”眾人相互歡笑。
燕子鳳問:“老哥,你們經常風裏來、浪裏去的,想必水性都是很精熟吧!”童大毛點頭:“幹這一行,這是基本功了。沒事的時候,我就經常遊走江麵,徒手遊個來回都沒問題。”
燕子鳳疑有不信,便起身出艙去看。隻見南北兩岸渡口相隔甚遠,時有驚濤拍岸,把大船衝擊搖晃,他卻能徒手遊個來回,不禁感慨南方人水性頗為了得。
童大毛坐聊一會後,起身走去船尾搖櫓。三人坐著身子,把手扶著船欄閑談。
寒梅聽得對岸又傳來同樣的號子聲,好奇地問:“姑爺,在開船之前,他們為什麼要齊聲叫喊,這是什麼講究?”淳於複笑說:“這是江上的規矩,喊個號子,寓意來往平安,神鬼不侵。”
寒梅拍手笑說:“劃船還講這個,太有趣了。”淳於複說:“每個行業都有規矩,約定成熟,形成慣例。所謂無規矩則不成方圓。”
寒梅問:“比如說呢!”淳於複說:“比如,讀書人崇拜孔孟聖賢。魯班又是木匠行業祖師。就連做乞丐,也有人會把伍子胥視為老祖宗榜樣。”
寒梅笑問:“要飯也要祭拜伍子胥?這太離譜了吧!”淳於複說:“在春秋楚國年間,伍子胥滿門忠烈,都被昏君楚平王殺害,唯有他一人幸免於難。昭關逃難之時,伍子胥一夜之間,急得須發皆白。蒙混過關以後,又有楚兵日夜追殺而來,幸得江邊一位女子相救,伍子胥這才保住一條性命。”
寒梅問:“那伍子胥後來又如何了?”淳於複說:“伍子胥渡過長江,一路乞討到了吳國姑蘇城,其才華得到王族公子光賞識,聘坐幕僚謀士。伍子胥前後為他策劃了兩場刺殺事件,一件叫作專諸刺王僚,另一件叫作要離刺慶忌。他助公子光登上吳國王位,一躍成為軍政相國。他一邊輔助吳王闔閭治理朝政,一邊為自己謀劃複仇大業。後來他終於率兵攻破了楚國郢都,完成了複仇心願。那時楚平王已經亡故,伍子胥依然仇恨難消,於是掘墓而鞭打楚王之屍。世人皆罵他倒行逆施,幫助敵人誅戮母國子民,後人至今還在議論不休!”
寒梅驚歎:“原來如此。伍子胥曆經千辛萬苦,這才報了家門血海深仇,真乃英雄大丈夫。”燕子鳳也好奇問:“那女子與伍子胥可有後續之事?是有美麗傳說,還是悲傷故事?”
淳於複嘖嘖搖頭:“隻因伍子胥一路拚命逃難,心性多疑,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致使那名女子受辱,當時便投江自盡了。伍子胥悔恨難當,在吳國發跡之後,來到江邊哭悼,曾以千金沉入江底,祭拜這位烈女恩德。這便是千金小姐的典故由來。”
燕子鳳緩緩吐氣:“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成語典故。”淳於複輕笑:“我也是聽那些讀書人說的,真假我不知。”
寒梅忽問:“姑爺,你做殺手之前,是否也要祭拜專諸、聶政、荊軻之類的古人?”淳於複白他一眼,嘴角微微哂笑。
燕子鳳指笑:“這個烏鴉嘴,就愛說瞎話。”寒梅笑嘻嘻說:“不懂就要問,不問不知道。隻有不恥下問,才會學識淵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