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霸靜坐竹塔之上,將王邵二人演示的招式默默記下。他見邵正奇將玄竹十三杖法全部使出,一招之中,隱含二種變招,實為二十六招。王通的白羽扇法有二十四式,也是變化無窮。杖法以怪異淩厲見長,扇法以靈動飄逸為旨歸。兩人經過一番比劃,不相上下,誰也占不了上風。
王邵二人演示招式到極盡處,體內功力也已催動。王通深懷大恨,誌在複仇, 突然大喝一聲,縱身躍起,扇隨掌出,擊向邵正奇。
邵正奇年紀雖邁,鬥誌不減,意氣風發,低喝一聲,揮杖迎戰。兩個纏鬥一起, 兩個身影交織一起,一白一黑,李元霸看得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當今兩大頂尖高手從鬥法到比劃,再到動武,一直鬥了三個多時辰,仍難見分曉。兩個你來我往,雖然招式不繁,卻變化無窮,似有無數招式未曾使出。李元霸凝神關注,用心默記,也隻記下六七成而已。
忽想起龜蛇二物,朝地麵看去,不見了龜蛇蹤影。不及細想,仍觀王邵二人打鬥, 如此又過半個多時辰,終於看到王邵兩人都有了喘息之聲。邵正奇畢竟年老,腿腳又不靈便,氣勢上先輸了半截。王通遠道而來,求勝心切,出掌淩厲,消耗過大。彼此互有優劣,才鬥了個勢均力敵,誰也占不到上風。
眼看王通手中羽扇慢慢遲緩下去,揮灑之態漸去,邵正奇手中竹杖也漸顯矜持, 多是以守為主,卻不見敗象。最後兩人都甩開了手,同時倒縱開去,相距一丈遠, 盤膝坐下。
其時,夕陽殘照,晚霞初升。兩人目光始終對視,似在聚積力道,做最後一搏。一時息武罷戈,寂靜之中,隱含極大殺機。
李元霸見王邵兩人從朝到夕,打鬥大半天,彼此退開席地而坐,目光對視, 表情古怪,看不出其中奧妙,嗤的一聲,忍不住發出笑聲。這一笑,邵王二人心頭一震。原來兩個人正以心力相拚,絲毫不可分神。李元霸的笑聲,起到一觸即發的作用。
隻聽王通大喝一聲,縱身而起,舉起羽扇向邵正奇擊去。邵正奇以逸待勞,
暗運氣凝於腕中,緊握竹杖,待機迎擊。正在千鈞一發之際,忽聽一個蒼老聲音道: “二位住手!且聽老夫數語相告。”話聲雖低沉,卻帶有極強的威勢。
王邵二人皆大吃一驚,想不到此時有人出來幹預。王通受驚,出擊之勢大減, 揮出的羽扇硬生生打住,退回原處。邵正奇體力不支,正要凝聚全身之力,與王通一搏,忽聽有人阻止,抬頭一看,心中一怔:“原來是牧老道到了。”
“哈哈,二位打得好!當真妙絕天下,老夫看得眼花繚亂。”
不知什麼時候,牧道人遠遠站在王通身後。一襲道袍,白須飄飄,負手而立, 大有神仙之概。
王通轉過身來,見來人竟是當今江湖武林中最是神出鬼沒的世外高人牧道人, 心中一凜。
隻聽牧道人道:“可惜兩虎相鬥,終有一傷!我看二位鬥了這半天,也是難分高下,何苦要鬥個你死我活才罷。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結。看在老夫麵上,我勸二位都撒手吧。”說話間,牧道人已站到了王邵二人中間。
李元霸看到恩師突然出現,又驚又喜又憂,脫口喊道:“師父!你老人家怎麼來了?”
“哼,我怎麼不能來!你這古今天下第一憊懶小子,還不快給我滾下來!”
邵正奇哈哈一笑,沒有站起,拱手道:“牧老道,久違了。邵某請了。”王通久聞牧道人之名,對之也敬畏三分,但心想自己千裏迢迢尋找仇家,決心和邵正奇一決生死,豈能憑你輕描淡寫一句話便罷手言和?當下不動聲色,抱拳道:“牧先生久仰了。你今日來做解人,可我王某身負不共戴天之仇,苦苦找了這瘸子二十年, 不和這瘸子做個了斷誓不罷休。即便你今日阻攔,王某也要全力一搏,義無反顧, 有死而已!”說得慷慨激昂,義正詞嚴。
“哈哈,邵某隱修多年,早料到有今日。牧老兄高義,邵某心領了。請一旁稍候,待邵某和這小子了斷後再向你作禮。”邵正奇平生向不服人,對牧道人另眼相看, 因此語言甚恭。
牧道人長歎一聲,道:“江湖道上朋友也都知道,老夫生性懶散,一向不喜多管閑事。隻因愛你二人皆當世奇才,才特地下山來奉勸幾句。既然你們如此決絕, 也是誌不可奪,老夫縱然出手,也難解你們心中怨結。事到如今,各憑天命吧。” 話猶未了,身形一晃,人已後退十幾步,站在一邊,袖手旁觀。
李元霸從竹塔下來,奔到牧道人跟前,伏跪在地,道:“弟子拜見恩師!”牧道
人擺了擺手,笑道:“小子,起來吧。今日是你兩位師父同歸於盡之時,你可一邊細看,記下他們的招法,日後也好傳他二人衣缽。”李元霸叩首道:“弟子不敢。”起身站過一邊。
王邵二人聞言,均心下一驚。實則二人早已精疲力竭,再鬥下去誰生誰死, 實難預測,心中正有此慮,忽聽牧道人點破,都不禁失色。互窺對方動靜,都不肯先動手。
牧道人冷笑道:“你二人怎的又不動手?嘿嘿,是不是都沒了氣力?王通,你身上九處大穴是不是忽冷忽熱?右手神門氣穴已閉,‘膻中穴’激跳不停,時急時緩?邵拐子,自老夫到此,你一直長坐不起,卻不是你托大無禮,實則你膝下無力, 下半身已然麻木不能動彈!哈哈。”
王邵二人聽了,真如五雷轟頂,想不到牧道人目光如炬,一上來便將二人狼狽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心中歎服。李元霸見王邵二人神色不定,想來恩師所言不假。他知牧道人文武兼修,深不可測。
“哼哼,我看出來了,你兩個早鬥得兩敗俱傷,即便不動手,不出三五個時辰, 便會力竭而癱,氣絕而死,也不必裝腔作勢了。邵拐子,你有什麼話,趁早跟徒弟說了吧,不然就晚了。王通,你也不用在老夫麵前硬撐,你那二十四式扇法也算當今一絕,隻是你那八個徒弟沒一個成氣候,無人接你衣缽,現在眼前就有一個, 你不如收了做白羽派的關門弟子吧。”
誰知邵正奇聽了,大聲道:“不可,不可!這小子已被我收為開山弟子,豈能當我的麵又做仇家的關門弟子?牧老道,你這樣編排也太離譜了吧。”
牧道人哈哈一笑,道:“我說邵拐子,你就認命吧。不出三個時辰,你要撒手而去。事已至此,也當豁達些才是。今日之事,本是天意。本來老夫要早些過來, 誰知途中被俗務纏身,因此來得晚了。也好,一終一始,合二為一,正是你兩家和解的妙法。如今你兩個不分高下,不如把武功衣缽都傳給一人,讓他發揚光大。日後他行走江湖,若以誰授的武功打敗對手,就算誰的武功高強些。他臨敵之前, 祭告一下,你倆地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