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7:我知,婚姻它永不會來(1 / 3)

《荒原》reference_book_ids":[7267108880788753464]}]},"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有人在歡愉,有人在哭泣

尤語 男 36歲 殯儀館化妝師

生命隻是滄海之一栗,然而卻承載了太多的情非得已。

青春時,我狂熱地喜歡詩歌。那時候,我能把海子、舒婷、北島、顧城的詩倒背如流,也曾站在學校的樓頂上,把艾略特的《荒原》全部高聲背誦一遍。我組織了一個叫“夜荷”的詩社,將整個縣城的詩歌愛好者都聚集了起來,還油印了一本詩刊,每兩個月出一期。那時候,我一出門,就會有女生在我後麵尖叫:“尤社長!”

轟轟烈烈的結果,便是高考試卷上的紅叉遍地。我隻勉強過了分數線,被分到地級市的一個中專學校的殯儀專業,之後,順理成章地成了一名殯儀館的化妝師。第一次給屍體化妝,我被那個出車禍而死的家夥的慘狀嚇得半死,直接怪叫著從化妝間裏逃了出去,狂奔兩裏地,最後發現自己竟然尿了褲子。一年後,我已經能從容麵對各種死相,在我的妙手之下,每一個逝者的麵容都變得安詳、端莊,就像離開世界是一件讓人幸福的事兒一樣。殯儀館的福利待遇很好,七七八八加起來,我的月薪已經超過一萬了。看看和我一起畢業的好多人還在四處打拚找工作,連飯也吃不飽,我就更加感覺到自己工作的好了。再加上單位常常組織心理專家給我們開講座,漸漸地,我也認為我的工作是“用自己的愛為死者送行”了。

畢業沒幾年,我父母急著抱孫子,就四處給我張羅相親。其實我長得還不賴,有點兒像演員杜淳,個頭兒超過一米八,被稱為帥哥絕對當之無愧。第一次和我相親的,是一個小學老師,長得挺小巧玲瓏的,包括眼睛。我悄悄跟我媽說:“你咋沒給我帶個放大鏡啊?”我媽說:“你相親要放大鏡幹啥?”我說:“找那妹子的眼睛啊!”

那妹子倒是不矜持,假稱會看手相,把我的手摸來摸去,說我一看就是搞藝術的。我心裏一直盤算著之後怎麼跟媒人拒絕這個妹子還不傷害別人,那妹子問我:“你是做什麼工作的?”我如實相告,並進行了詳細解釋,結果,妹子跟看見我是個死人一樣地尖叫起來,立刻狂奔而去,好像跟她相親的是個妖怪一樣。以後無數次相親,人家看見我本人都恨不得一見鍾情,但聽到我的職業後就立刻毫不猶豫地揚長而去。

後來,我認識了茵茵。我在超市買東西的時候,看到她的錢包丟了,沒錢付款,於是做了一次活雷鋒。沒想到茵茵對我一見鍾情,我們的感情像炙熱的火一樣熊熊燃燒,根本沒法停下來。我隻告訴茵茵,我是一個市級國家單位的工作人員。我和茵茵火速發展,一個星期後,在幽暗的電影院裏,我和茵茵的手牽得越來越緊,我忍不住擁抱她,忍不住想吻她。在吻她之前,我又忍不住向她坦白了我的職業。誰料茵茵一下子尖叫起來,說:“你摸完死人又來摸我,也太惡心了吧?我要是跟你在一起,還不膈應死!我想想你摸過死人的手摸我的臉,摸我的……我就一點兒心情都沒了。”

一場美好的愛情,就這樣輸給了我的工作。

很快我就年近30,三代單傳的家裏都急得不行了。老媽說,不行咱找個條件差點的女孩湊合湊合也行,反正隻要能生孩子就行。被逼得不行了,我也狠狠心,想,就當完成父母的心願,完成傳宗接代的任務就可以了。於是,家裏人回老家給我領了個媳婦,是個小兒麻痹症患者,走路不利索,模樣倒還清秀。小姑娘在家手腳特別麻利,人也很聰明伶俐,就是隻要一跟我待在一個房間裏,立刻就是一副驚恐萬分的樣子。我說:“你這麼緊張幹什麼,咱們沒結婚,我不會碰你的。”她說:“不是,俺是怕你身上有那些不幹淨的東西跟著,俺陰氣重,容易招惹這些。”

我暈,我娶一媳婦兒,天天這麼害怕我那還得了?別害得她到時不是操勞而逝,而是驚恐而死,得得得,我還是把人家給放了吧,不管過個什麼日子,安全總是第一位的。

就這樣,我最後一個娶媳婦的夢想也被打破了。

我也曾嚐試過換工作。可是,到哪裏找一個又輕鬆,每年的工資、獎金和各種福利、補助加起來近20萬的工作,又不怕下崗呢?我曾經停薪留職了一段時間,去外麵找了一個辦公室的工作,一個月就3千塊錢不說,人際關係還特別複雜,我這個整天跟逝者打交道的人,根本無法忍受。以前,我工作的時候根本不會有人說話,現在忽然猛不丁有人在背後叫我一聲,我立刻嚇出一聲冷汗,還以為詐屍了呢。更可怕的是,同事們也不知道從哪裏知道我以前的工作,他們很少跟我打交道,平時不跟我在一起吃飯,我用過飲水機後,他們都拿塊紙巾墊著才接水,更不會跟我握手之類的。有一次,辦公室有人結婚,我封了一個紅包給他,他笑著說謝謝,卻沒有伸手接,我以為人家不好意思要,就硬塞到了他手裏。結果那個同事很生氣地大聲說:“你是成心咒我是不是?”到後來,除了同事家的葬禮,所有的事兒我都不能參與,否則就是給人家討不吉利。思來想去,我還是回到了殯儀館。而且,我想好了,既然我遇到了這樣的問題,那我的女同事肯定也遇到了同樣的問題。不如,我就在她們中間找一個好了。

抱著這樣的心理,我留意起周圍的女同事。這裏女孩不多,年輕沒結婚的女孩更少。挑來選去,我覺得燕兒還不錯。她是農村出來的孩子,樸實、勤快,雖然其他方麵條件一般,但當我媳婦足夠了。再說了,我還有資格挑嗎?

我鼓足勇氣向燕兒表白,沒想到燕兒哈哈大笑,問我說:“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們同樣從事著遭人嫌棄的工作,互相談戀愛就不會有人嫌棄?”

我驚訝地問:“你怎麼知道?”

燕兒說:“因為已經有好幾個同事向我表白過了。”

我頓時感覺HOLD不住了。“那你的態度呢?”我問燕兒。燕兒說:“尤語,平心而論,你是我們單位長得最帥的,也是最有才華的。如果我們幹的都是正常工作,我恨不得馬上和你談戀愛。但是,以我們現在的情況,根本不可能。你想,我們倆白天都在擺弄死人,到了晚上又互相擺弄。我會覺得晦氣,覺得我們自己也是死人。我一定要找一個不嫌棄我工作的和活人打交道的男人,這樣,我才能感覺自己活著。哪怕他是個要飯的。”

自此之後,我就徹底打消了找人結婚的念頭。我想,我永遠也找不到一個不嫌棄死人的女孩。除非,她也是個死人。

幸福與體型有什麼關係

柴胖子 男 31歲 彩票店店主

我們夢想著很多美好的事物,但卻沒有能力擁有。

城中村的夜晚燈光燦爛,一直喧鬧到午夜時分,才會安靜下來。而那家彩票店的門,也會悄然關上。每當有人從門口經過的時候,總會聽到裏麵震天的呼嚕聲,幾乎可以用響徹雲霄來形容。

如果是白天,人們可以看見一個幾乎是圓形的人,高高地坐在彩票機前麵,不停地收錢、出彩票。他的五官幾乎已經被肉淹沒了,他在看你一眼的時候,都要艱難地揚起下巴,讓眼珠從厚厚的眼皮中擠出來,尋找目標,讓你恨不得走過去,幫他把眼皮翻開。他坐在那裏的時候,人們完全看不到骨骼的形狀,隻看見圓滾滾的一個肉球。

買彩票的人們總是叫他:柴胖子。他嗬嗬地笑著答應著,轉過頭的時候,臉上的肉來回甩著,讓你忍不住躲閃,以防備它們飛到你的身上,把你掀個仰麵朝天。

柴胖子是這個城中村的土著。誰也看不出他的年齡多大,事實上,他才30出頭,是個標準的80後。在村子中間,他有一棟七層的小樓,租給了一家幼兒園,每年的租金好幾十萬。他開著一個彩票吧,每月也有不少進賬。可以說,他的物質生活是非常富裕的。

隻是,他總是形單影隻,沒有女朋友,更沒有老婆。

有時候,租住在城中村的女

絲們會互相開玩笑:“你嫁給柴胖子算了,這輩子也不用奮鬥了,多滋潤。”

被開玩笑的一方就會說:“你罵誰呢?你要是祝我一輩子跟一堆肥肉睡覺,我就祝你一輩子隻能吃豬食。”

還有些腐女輕聲說:“嫁給他,跟和一個女的結婚有什麼區別?睡到半夜一摸,摸到一個比自己還要大幾倍的胸,那是什麼感覺?再說了,人家都說特別胖的男的,都沒有性能力。守著個胖子,跟守活寡可沒啥區別。”

這些八卦女們跑去跟村子裏的老人聊天,問到了很多關於柴胖子的事情。他小的時候,其實很正常,一點兒也不胖。有一年他生病,需要用激素,那個天殺的主治大夫,開處方的時候多寫了一個零。病好了,柴胖子也像皮球一樣被充了起來。剛開始他父母並不知道原因,還以為自己把孩子養胖了,後來眼看他長成了一個皮球,才慌了。父母滿世界帶著他去看病,但無論使用什麼方法,他都已經瘦不下來了。

初中畢業後,柴胖子就再也不想去上學了。因為他行動不便,而且連廁所的小門都擠不進去,受盡了嘲笑。他想找個工作,可無論什麼單位,看到他的外形就會馬上客氣地說,對不起,已經招滿了。那段時間,柴胖子相當鬱悶。疼愛他的父母一看,幹脆給他開了一家彩票銷售點,讓他當個自由自在的小老板。

歌德說,哪個男子不鍾情,哪個少女不懷春?柴胖子也有春天。他喜歡上了旁邊米線店的女店員。姑娘是甘肅農村來的,雖然臉上有“紅二團”,但也算青春逼人、小巧玲瓏。柴胖子不吃他媽做的各種營養大餐,一日三餐都吃米線,然後找借口跟姑娘聊天。姑娘本著顧客是上帝的態度跟他聊幾句,他就心花怒放,得寸進尺,給姑娘買了一束玫瑰花。姑娘驚訝地問:“你幹嗎要送我花?”柴胖子扭扭捏捏:“我想請你看電影。”姑娘眼睛睜得更大了:“電影院的座位你坐得下去?”

胖子種種暗示,可惜小姑娘都不接招。柴胖子急了,直接對姑娘說:“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姑娘直接來了一句:“我為什麼要喜歡你媽?”

這姑娘太搗蛋了。

胖子說:“你能做我女朋友嗎?你要是嫁給我,就不用做服務員,可以直接做女老板了。我們可以開一家更大的米線店,你再也不會缺錢花。”

姑娘說:“說真的,我也想有錢花。但我怕你一不小心摔一跤,把我壓死。人要是死了,還要錢做什麼?”

胖子死纏爛打,每天去米線店送姑娘東西。姑娘直接辭職走人了,還留下一句話,餓死總比被壓死好。

柴胖子的初戀就這樣夭折了。柴胖子受到了嚴重的打擊,他決定減肥,不惜一切代價瘦成正常人。可是,無論他怎麼節食,餓得頭昏眼花看見桌子都想啃一口,也沒有掉一兩肉。節食不行改運動吧,可他從彩票店走到村口,就已經氣喘籲籲了。最後,他堅決讓父母帶著自己去醫院,因為聽說把胃切掉一半,飯量自然減少,長此以往就瘦了。

可是,做了許多檢查,大夫們會診之後,宣布了一個讓他無比沮喪的事情,那就是:無論用什麼方法,他都瘦不下來,更別說達到正常人的體重。命中注定,他永遠是個胖子。

柴胖子徹底絕望了。他每天坐在彩票店裏,癡癡呆呆地望著外麵,好像得了相思病一樣。

但也有例外。租住在城中村的一個女孩看上了他,直接到彩票店找到他,說:“胖子,我給你當媳婦好不好?”

雖然這姑娘臉蛋不好看,上麵還綴滿了雀斑,身材也是水桶家的親戚,但好歹也是新新鮮鮮的大姑娘啊。再說了,柴胖子都那樣了,還能挑剔別人嗎?隻要有姑娘願意嫁給他,那他簡直就要把人家當七仙女給供著了。除了願意,柴胖子還能說什麼呢?

欣喜若狂的柴胖子把這個喜訊告訴了家裏人,父母也喜上眉梢,全家人張羅著趕緊給柴胖子把婚事辦了,免得夜長夢多。就在一家人歡歡喜喜準備喜事兒的時候,一天中午,跟著柴胖子父母一起去酒店訂酒席的姑娘忽然狂吐不已。柴胖子的父母自此知道了一個如晴天霹靂般的事實,那就是,這姑娘主動要求嫁給柴胖子,絕不是對胖子情有獨鍾。這姑娘是人家的小三兒,有了孩子又不能結婚,姑娘想生下這個孩子,於是就想到嫁給柴胖子,生完孩子,給孩子一個戶口名分,再跟他離婚。

經過這麼一折騰,柴胖子徹底心灰意冷了。他明白了一件事情:沒有姑娘會愛上他。除非他能接受一頂綠帽子,或者一個抱著其他五花八門目的來的女人,才能娶上媳婦。可是,要一個和自己貌合神離,甚至對自己厭惡不已的媳婦幹什麼呢?那還不如自己逍遙自在地過一輩子。

柴胖子向家人宣布,今生永遠獨身,永不結婚。

反正柴胖子還有哥哥弟弟,家裏的香火是斷不了。父母也覺得與其要一個居心叵測的媳婦,還不如不要,於是也就默許了。

柴胖子就這樣一直一個人過著,不管世界怎麼改變,不管身邊來來去去多少女孩,他都遺世獨立,永遠把一個孤獨的、胖胖的身影留給城中村。

什麼樣的一生,不是一生呢?

婚姻,隻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郝一楠 男 33歲 農民

“當困難來訪時,有些人跟著一飛衝天,也有些人因之倒地不起。”——列夫·托爾斯泰

郝一楠太普通了,用一句詩意的話來說,他在人群中,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中,無聲無息、默默無聞,永遠也不會有誰注意到他。

他在河南三門峽的一個村子裏長到快30歲,沒有誰過多地注意過他。隻知道他是郝家三個兒子中的一個,個頭兒不高,說話很少,人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叫什麼,隻叫他郝家小三。

和所有的農村孩子一樣,初中一畢業,郝一楠就再也沒摸過一天書。他先跟著父母麵朝黃土背朝天地幹了幾年農活,攢了一些錢後,便跟著本家哥哥,走街串巷趕集會,擺著一個流動的兩元店,賺的錢不多,但也足夠家裏的開銷了。就憑著這些錢,他給兩個哥哥都娶了嫂子。本來說好的,等嫂子們過門後,兩個哥哥和他一起努力攢錢,給他娶媳婦兒。可沒想到,兩個哥哥成家後,誰也沒有遵守諾言,他們不僅不拿一分錢給郝一楠,反而在郝一楠父母過世之後,和他爭家裏的老房子和幾頭牛。最後,郝一楠比可憐的牛郎還要悲慘,因為牛郎最後還分了一頭牛,而他啥也沒有,隻好在村口自己壘了一間土坯房,孤孤單單地生活。

屋漏偏逢連夜雨。農村一夜之間就冒出了許多超市,郝一楠的兩元店也不太賺錢了。生活一下子陷入了困境。

這時候,他已經年近30,在他們村子裏,和他一樣大的人,孩子都上小學了。而他卻依然形單影隻。誰家會把姑娘嫁給一個年齡這麼大,口袋比臉還幹淨的人呢?

郝一楠也很渴望婚姻,每當他看到別的男人抱著孩子,跟孩子嬉戲,就會覺得特別羨慕。可是,誰會跟他呢?

不過,野百合也有春天的哦。

一天,村子裏一個大媽找到了郝一楠,跟他提一門親事。這是個有點缺陷的姑娘,左手發育不良,但長相身材還過得去,智力也沒有任何問題。郝一楠見了姑娘,看到她文文靜靜,說話幹脆利落,頓生好感。俗話說貧不擇妻,何況這姑娘除了左手的殘缺,其他方麵真沒什麼可挑剔的。再說了,維納斯還斷臂呢,就因為這點缺陷,她卻更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