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氤氳著濃重的檀香香味,她深吸一口氣,散亂的思緒被撫平,很快寧靜下來。
幾步之外便是大雄寶殿,隱約能聽見誦經聲。
她站在外麵聽了會兒,才抬腳走入那方鋪了青石板的院子。
院子裏放著一口大水缸,缸中兩支重瓣紫蓮將開未開,花苞肥大,姿態美好。
沈熹碰碰綢緞般的花瓣,水底一尾錦鯉慢悠悠遊上來,對她禮貌的張開嘴。
一人一魚大眼瞪小眼。
她試探道:“……傻魚?”
錦鯉擺擺尾巴,失望的潛入水底。
做好被扇一臉水的沈熹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
這條魚脾氣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難不成是因為養在寺廟裏,被佛光普照給度化了???
果然是我佛慈悲。
她在心裏虔誠念了聲阿彌陀佛。
“施主,這已經不是當初那條魚了。”
風吹雲動,身後飄來一道略滄桑的嗓音。
沈熹回頭,看見雙手合十的僧人。
“兩條魚長得太像了,看起來簡直一模一樣。”她笑道,“真的很難讓人分辨出來。”
僧人念了句佛號:
“可即使外表一樣,它們終究也是不同的兩條魚,不是嗎?”
沈熹嘴角的笑容緩緩凝固。
殿內誦經聲驟然大了幾分。
她偏頭,看向正中間那座佛像。
這裏四季香火鼎盛,煙霧經年不散。
蒙蒙白霧繚繞而上,氤氳了蓮座之上的慈悲麵容。
半晌,她收回視線,眉間多了幾分倔強,一字一頓道:
“可對我來說,這就是同一條魚。”
僧人低垂了眼:
“假亦是真,真亦是假,是與不是,真真假假,你心中自有定論。”
沈熹無意識轉動無名指上的戒指:
“真的又怎麼樣?假的又怎麼樣?何必要計較這麼清楚?”
“的確,可你既囿於眼前的假,那個真,又該如何自處?”
聽到這句話,沈熹烏黑瞳仁顫了顫,沒有再與他爭辯,轉身欲走。
身後的僧人歎了口氣,雙手合十。
“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
沈熹脊背一僵,腳下加快速度,跌跌撞撞的走了。
神思恍惚間,她分不清方向,走到哪裏是哪裏。
待到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一座九孔石橋的橋頭。
橋下波光粼粼,岸邊楊柳依依。
橋身兩側懸了高低不同的幾道鐵索,用作做護欄,上麵掛滿仿古式的玲瓏小鎖。
鎖麵鐫刻的人名或新或舊。
沈熹指尖輕撫過那些同心鎖,一邊看,一邊緩步向橋尾行去。
驀地,她目光定在角落某一把鎖上。
這把鎖的款式與所有同心鎖一樣,或許是有了些年份,鎖麵微微泛黃。
在旁邊嶄新的同類映襯下,很是不起眼。
沈熹卻停下腳,彎腰湊近細看。
時間久了,風雨侵蝕下,上麵鐫刻的人名也有些模糊。
她仔細辨認,一字一頓無聲念出:
【沈熹】【陸景明】
翻過背麵,那裏刻著——
【永不分離】
時值初夏,遠山青翠,白雲悠悠。
風吹動簷下經幡,銅鈴叮當作響。
沈熹蹲在原地,指尖反複摩挲那四個字。
有人自身後輕拍她的肩。
她回首,對上青年如星眼眸。
這一刻,仿佛時空破碎,歲月倒流。
她又看見他。
安靜的夏日黃昏,沈熹忽地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