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有一年新春,下了一場很大的雪,低冷的空氣遍布南城的偏僻小鎮,這裏的鎮上蓋了許多房子,每一棟房子都烏泱泱地擠在一起,壓抑地令人喘不過氣。
蜿蜒陡峭的階梯上,雪堆積厚重,連一隻腳印都沒有。樹葉結冰,街坊鄰裏像躲在龜殼裏的烏龜,不願從龜殼裏露出一點腦袋。
這一年的雪來的氣勢洶洶,很多地方都斷了電。
明明春節到了,但大家過的都不是滋味,街道隻有紅色燈籠的那一抹亮光,才能在暮色沉沉的夜裏,看出一絲過年的氣氛。
家裏蠟燭用完,裴寒被舅舅舅媽趕了出來,讓他拿錢去買蠟燭,不買到蠟燭不許回家。
外麵寒風刺骨,雨夾雪,雪下的很大,沒有一丁點要停下的跡象。
九歲的裴寒,在新的一年,連一件像樣的棉襖都沒有,衣衫襤褸,下階梯時,雪飄落在他頭頂,一些雪花,還覆蓋在頎長濃密的睫毛上,很快融化。
他身體顫抖,手裏緊緊攥著二十塊錢,牙齒咬的咯吱咯響,在靜謐的夜裏尤為清晰。
他身體嬌小,瘦的隻有一點皮,每一步路都走的艱難。
走了很長一段路,終於找到一家開了店的商鋪。
商鋪很小,破破爛爛,門口掛著兩個燈籠,在這個夜裏顯得格外醒目。
受環境影響,這一年的蠟燭,前所未有的貴,五塊錢一根,二十元隻能買到四根。
商鋪老板是個年過半百的中年男人,穿著軍綠色大衣,北方人,今年剛到南方做生意,他將四根蠟燭遞給裴寒,有些哆嗦地說:“小孩,你不冷啊,穿這麼少,衣服都破了,你爹娘呢?”
裴寒攥緊蠟燭,聽到這話,目光森冷尖銳地看了一眼老板,蒼白地唇瓣抿的很緊。
小小的男孩,眼神竟然這麼令人瘮得慌,就像是長滿了刺的刺蝟,觸碰不得,但凡觸碰,必定被紮的滿手鮮血。
看見他這樣,老板咯咯地笑了一聲,“小孩,你脾氣還挺大的,來南方這麼久,頭次瞧見你這麼翹的。”
裴寒唇瓣顫抖著,沒有說話。
老板注意到他鞋子破了一個洞,露出一個小腳趾,連襪子都沒穿,凍的通紫,傷口開裂,血往外滲透。
見他轉過身就要往外走,老板連忙上前攔住了他,把他拉到了一個火爐旁邊,搬了把小椅子讓他烤火,這回老板口氣溫柔了些,“外麵雪太大了,你等會兒再回去吧。”
裴寒沒有拒絕,坐在椅子上麵無表情,明明那張臉的五官很精致,卻像被各種尖酸苦難打磨過,淩厲冷酷,厭世又排斥外界。
他瘦削的臉沒有一丁點他這個年紀該有的血色,沉寂地像個小大人,應是經曆了許多。
老板又搬了一把椅子,坐到了他旁邊,這家商鋪暫時隻有他們倆,狹小的地方,因為火爐,燃起絲絲溫暖,融入人的肌膚。
“小孩,”老板又開啟剛才的問題,“你爹娘到底去哪了,讓你一個小孩大冷天來買蠟燭,這個天氣,狗都知道窩家裏。”
裴寒心說:我其實比不過狗。
他垂下羽睫,輕輕顫了顫,坐在人屋簷下躲避困難,脾氣收斂些許,“死了。”
老板怔住,有點兒不可思議,“死了?”
他咳了一聲,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憨厚地說了句抱歉。
裴寒不會說沒關係,那是他難以啟齒的三個字,因為他所經曆的一切,都讓他說不出那句“沒關係”。
“那你家裏總有其他親人吧?”
老板心疼這個小孩的遭遇,沒有母親的小孩都很可憐了,更別說無父無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