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響起的這一刻,時間仿佛停止了流逝,永恒的凍結。
銀色的子彈穿過了明日的胸膛,身體發出了不受控製的震顫。
他的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僅僅隻是在中槍的那一刹收縮了一下瞳孔,接著便像是海水停潮般恢複了死寂,仿佛早就預料到了會是這樣。
殷寧閉上了眼,再也沒有握槍的力氣,索性將手裏的槍械丟向了地麵,發出了清脆的咣當聲。
“你可以帶他去大公閣下那裏交差了。”
這句話,是對千歿勳說的。
聞言,背對著剛剛這一幕的千歿勳緩緩轉過了身。
畢竟和殷寧搭檔過幾年,他們彼此早就心照不宣對方執行任務時的每一個眼神的深意、肢體動作帶來的暗示。
剛剛殷寧開槍前對他投來的眼神,緊握著手槍不斷收緊的動作,是妥協,同樣也是請求。
她妥協了,讓他帶走明日。
但她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明日就這樣安然無恙地消失在她的眼前。
所以,在她開槍動手前的那幾秒,他轉過了身,背向了她,當做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不知道。
當做今晚隻是“意外”撿到了身負重傷、奄奄一息的明日,並將他帶到大公爵麵前複命。
這短暫的幾秒間,千歿勳那雙墨淵般的黑眸閃過了多種複雜的情緒,壓低了嗓音:
“南珂,盛議長的事情我聽說了。人死不能複生,節哀。”
殷寧無聲地啞笑。
節哀……
是啊,除了節哀,不然還能怎樣……?
心裏空洞的像是漏了風,冷意漫延,流經四肢百骸。
隨後,她重新睜開了猩紅如血的眼眸,邁開了纖長的腿,冰冷清脆的腳步聲在安靜的空間裏響起,一下一下的叩擊著心跳的節拍。
殷寧來到了明日的麵前,俯瞰著他因失血過多而蒼白破碎的容顏,一點一點地在他麵前緩緩蹲下,將目光視線拉到與他齊平的高度。
她歪著頭,盯著他這張冷峻蒼白的麵龐,僅僅隻是輕輕吐出了三個字,就在下一秒令他神色劇變。
“陸斯羽。”
明日赫然抬起了臉,即便一言不發,可他那平靜淡漠的眸底翻湧起浪潮,收縮的手指關節處也泛著刺眼的白。
殷寧依舊隻是漠然地打量著他,完全不擔心他做出任何反擊。
她這沁涼的嗓音裏摻雜著難以察覺的自嘲:
“同樣失去了一切,你比我可憐。”
“在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記得你真名的人,是我。”
陸斯羽,明日的真名。
這個名字,估計在他自己的印象裏,也早就已經模糊了吧。
話落,殷寧不再給予他任何一記多餘的眼神,利落決絕的起身。
她沒有回頭去看司衍,也沒有去管千歿勳接下來要如何帶走明日,更不管場地中央那一大一小、已經冷卻了的屍體。
她就這樣拖著手裏沾染著濃稠血水的唐刀,一步步走出了這間工廠。
晚間的風很是喧囂,空氣中好像彌漫著無形的血腥味。
濃重,刺鼻,輕而易舉地喚醒流淌在血管裏的殺戮因子。
半個月的時間裏,她的人生好像被加了速、拖動了進度條一樣。
北溟,外公,還有……盛浮。
他們一個個的離去。
她卻什麼都做不了。
也無法為他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