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日,如紅綾般的晚霞消失在天邊,夜幕升上來。庭院裏靜寂一片,這時節,梨花片片枯萎,香氣早已不在濃鬱。屋子裏點了沉香,四(1 / 2)

爺想起那晚翠翹低眉對他說:“這沉香讓人昏昏欲睡。”她仿佛現在還坐那裏,笑聲都在耳旁。

四爺翻了幾份公文,小狼豪上的墨汁用盡,他將筆舔得飽滿,一次又一次在硯台上撥弄筆尖,如次反複了十來下,他方回過神來,繼續翻下一份公文。他知道她大概是不會來了。他向來自製力極好,繼續翻看公文。可翻了二份,他“啪”地合上,出了書房讓烏順備轎。他要去左都禦史府裏。

此時二更已過,左都府裏正門已經上了鎖,西角門上,漆黑的偏門下,府中的小廝忙去請總管。總管聽小廝報來,再看看庭中天色,還有些將信將疑,匆匆跑到穿堂中定眼一看,可不是四爺麼。總管給四爺請了安,忙說要去請老爺,四爺說:“不必了,二小姐在嗎?”總管著實愣了一回。

串兒說四爺來找她,翠翹簡直不相信。像他那樣沉著的人,仿佛這是一件多麼衝動的事情,在花廳裏見到他,都還有些將信將疑。若給額娘和阿瑪知道了,不知道又要惹出什麼事來。四爺說:“你今晚沒有來。”那潛台詞是,所以他來找她。

因為府裏出了些事,翠翹把這件事情給忘了,並不急於解釋。翠翹倒是先問了他:“嚴寬死了,你知道嗎?”四爺說:“我聽說了。”四爺望了一眼翠翹,她這日因是在府裏,又匆匆出來見他的緣故,隻穿得淡薄衣衫,雲鬢微亂,卻是另一個不同的翠翹。四爺心裏微漾。

四爺問:“你……討厭這樣的我嗎?”翠翹說:“我雖然不同意你的作法,但是有些事,想必你也身不由己。”四爺倒沒有料到她會這樣說,一時要為自己辯解的話,在嘴邊打了個轉,咽了下去。見四爺沒有說話,翠翹又說:“我犯了一個錯,試圖說服一個男人的野心。四爺,就算你將來君臨天下,我希望你是以德服人,而不是如今日一般用這樣極端的方式。”

四爺心裏一沉,說:“嚴寬的死並不在我意料之中。”翠翹說:“他非你所殺,卻因你而死。”四爺被她這句話堵得說不出話來,翠翹說:“也許我這樣講,你心裏會不能接受,也許權勢的確讓人傾心,我隻是不希望你有一日走上歧路。太子為人心胸狹窄,保不定有一日會對你不利。”

四爺說:“很多事情都沒有道理可講。若你非要追問,我也不能說和我毫無關係。你若問,我也會如實回答你,但是我不希望你知道太多。”翠翹忍不住問道:“為什麼?”四爺說:“因為即便旁人都說我陰鷙,我也會有害怕的事情。”

明月高高掛在天空,一顆星子也沒有,晚風吹過樹尖,吹得窗欞微響。翠翹輕聲問道:“你害怕什麼?”在四爺聽來卻是重若千金,四爺望著她說:“你知道的,十年前就知道的。”他這一刻回憶起來,心如飛絮,竟是前塵往事撲麵而來——

康熙三十五年,那晚也是這樣的柔風陣陣,她來向他辭行。可他那時尚年少,懵懵懂懂的。他知道,她遲到都要走,以為拖一日是一日。他從小隨李光地進出文華殿,他相信世上沒有鬼神,那麼,他情願認為她是仙,天外的飛仙。

他那時尚未婚配,在出征之前,他的母親德嬪已進封了妃,她也與皇上討論問起他的大婚。待選的冊子,他也有看過。隻是邊陲傳來戰事,皇上禦駕親征,這事一時沒了下文,不了了之了。後來,他就突然遇到了她,以為冥冥之中,命運自有安排。他歡喜雀躍,不管不顧,一心想將她留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