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二姨娘早叫人在船上煎起藥來,一麵說道:“小姐說的這麼好,我也嚐嚐看。”於是一群人你一碗,我一碗,都舀來喝。驪珠笑道:“此刻不是牛嚼牡丹,卻是渴驥奔泉了。”三姨太太道:“我就依了小姐,喝到嘴裏,細細嚐它,到底還是淡水,有甚滋味?真是不懂!”四姨太太道:“是些微有點甜甜兒的,比別的水不同,咽下去那股清涼,也是很好過的。”三姨太太道:“不信你們的嘴辨得出滋味,我偏辨不出來。”說著,又舀了一碗,喝了一口,咂嘴舐舌,閉著眼睛,不住的搖頭。惹得驪珠笑個不住。二姨太太道:“算了罷,不要喝的破了肚子,白天鬧髒了褲子,晚上鬧髒了床鋪。”說罷,叫人把一桶泉水傾入湖裏。三姨太太道:“我到底喝不出個味道來。”四姨太太道:“天生這種東西,本來是叫文人雅士品評的,你這種粗人如何懂得?”三姨太太用手羞著臉道:“小姐文雅罷了,你也配文雅呢!算是嚐出甚麼一點甜甜兒來。”驪珠道:“不關甚麼文雅粗俗,其實是粗心細心之別。”二姨太太道:“也有點心理在裏麵,向來仰慕這趵突泉,以為是了不得的,忽然得嚐著了一口,自然覺得是好的。”驪珠點頭道:“這也是有的。”
眾人又說笑了一會,仍到船上去,在各處蕩了一回。驪珠吃過了藥,直到日落西山,方才回去。上岸後,仍舊一行轎馬回衙。薇園派來的兵排了隊,護送到衙門,方才散去。
驪珠自從逛過一次大明湖之後,精神略覺清爽,仍舊每日請薇園診脈。薇園又勸搬到花園裏去住。好了幾天,又複困倦起來,慢慢的依舊水米不沾牙,並且厭聞人聲。問他甚麼難過,他卻又說不出來。急得薇園沒法,隻得告知龍中丞,請他多延幾位醫生商量。龍中丞急的沒法,打電報到上海請了一位名醫來,診了幾次脈,都說是思慮過度,憂鬱成病。龍中丞聽了,無非又是拿姨太太們出氣。
薇園暗暗思量:“這一位小姐,父親看得如掌珠一般,合家人自然奉如祖宗的了,更有甚麼不如意事,竟致憂鬱成病?此中一定有甚蹺蹊。”這句話又不便向龍中丞說,因定了主意,打發自己太太到衙門裏去問病,覷便對龍夫人說知。
魯太太奉了丈夫之命,坐了轎子,到撫院內宅裏去。他們同鄉世好,向有來往的。龍夫人聽說魯太太來了,便迎接進去款待,自有一番寒暄。魯太太問起小姐的病,龍夫人歎道:“不要說起,這小妮兒累得人也夠了!你們魯大人說他是憂鬱成病,就是上海請來的醫生也這麼說,這個我就真不懂了。我們雖不是甚麼上等人家,然而比中等人家總比得上了。父親疼得他就如掌上明珠一般,要甚麼是甚麼,姨娘丫頭們那一個敢給他氣受?他還有甚不如意的事,何至於憂鬱呢?他父親為了他,天天晚上念《金剛經》,念《觀音經》,求他病好。昨天又電彙了五百兩銀子到上海,助陝西賑捐,也是求他快點好的。做父母的心總算盡了,他還是那樣。”魯太太道:“便是小姐實在生得好不過,又聰明,又賢德,我們見了,也不由自主的愛上心來;何況自己人,那個還給他氣受呢!這兩天病情怎樣了?不知可吃飯?薇園也在那裏心焦,所以要妾親來看看小姐,不知臥房在那裏?”龍夫人道:“天天勞魯大人的駕來診病,此刻又勞動魯太太看他,真不敢當了。”魯太太道:“我們都是一家,還有甚客氣?”於是龍夫人領了魯太太同到花園裏去。除了二姨太太在花園照應小姐外,三、四兩姨太太也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