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幸福來得這般突然,前世苦苦追求了一輩子的音樂夢想,到死都沒有瞑目,如今突然擁有了這般有利的條件,音樂道路一片坦途,曾經付出生命都得不到的夢想,如今觸手可及,這兩者之間的巨大落差,讓和煦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懵暈的狀態,簡直無所適從。
他感覺到一陣仿佛要撐破身體的狂喜,他想要奔走跳躍,卻陡然被襲上心頭的歎息扼住喉嚨。
他感覺到自己像是中舉的範進,又瘋又癲,他苦笑幾聲,嚐試著讓自己因為嶄新的人生歡欣鼓舞,卻無法忘卻前世那銘心刻骨的記憶。
他忘不掉那即便耗盡生命都無法實現的音樂夢想,他忘不掉即便到了最後一刻都無法鬆開握緊琴弦的手掌,他忘不掉深夜無人長街上自己那一聲聲歇斯底裏的呐喊,他忘不掉父子反目他狠心拋下雙親棄家而去的那個雨夜,他忘不掉即便到了生命最後一刻都再也沒有見到雙親的遺憾與懊悔……
他無法想象,頭發斑白的母親,終其一生哭幹了眼淚都再也見不到兒子一麵的絕望,他不敢想象,那個歇斯底裏的雨夜,母親是怎樣淒厲的呼喚著他的名字,在他無情的腳步後麵跌跌撞撞,他不敢想象裝作剛強的父親,在每一個夕陽西下的黃昏,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無人的長街上望眼欲穿,他不敢想象在每一個鞭炮齊鳴萬家燈火的除夕,蒼老的雙親唯有蜷縮相顧,以淚洗麵……
他多麼想再聽到母親柔柔的喚自己一聲乳名,他多麼想再一次被父親粗糙的大手摩挲一次臉龐,他多麼希望再一次踏上那條青草叢生的歸家小路,他多麼希望聞到父親帶回家火燒肉香……
“啪……”
就在和煦遺憾歎息的時候,寂靜的屋子裏突然響起了一聲門開鎖的聲音。
熟悉的聲音讓和煦仿佛整個人如遭電擊,他顫抖著想要爬起來,卻“砰”的一下子跌落到床下,他連滾帶爬的掙紮著起身,甚至來不及套一件像樣的衣服。
“吱嘎……”夢裏曾經一次又一次響徹了千百遍的門響,仿佛穿透了時空再次響起。
一股刺骨的寒風穿堂而過,和煦狠狠打了一個哆嗦。
“咳咳……咳咳……”
他聽見伴著門開而越發清晰的咳嗽聲,整個人都木在了那裏,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的意識自己的思想隔著自己有一萬公裏。
他愣愣的看著滿頭雜亂斑白頭發的父親,他看見父親舉起他那消瘦黢黑的手掌在自己額前晃了晃,他看見父親蠟黃疲憊的臉上嘴唇在一張一合,可是他隻是大腦一片空白。
前世那一幕幕回憶電影一般的閃過。
自從前世那年雨夜棄家而去,哪怕是死都在也沒有再見過雙親,那種永遠無法相見的遺憾,像是鈍刀一樣笨拙的割裂著他的靈魂,讓他痛不欲生。
然而此時父親就這樣健康的站在自己身前,他依然是自己無數次夢境裏那般慈愛,縱然時光殘忍的帶去了他年輕的容顏,縱然生活壓塌了他的脊背,縱然病魔奪走了他魁梧的身軀,但是,在和煦的眼裏,父親依然是那樣的頂天立地。
“父親……”和煦輕輕喚了一聲,淚水卻忍不住多出了眼眶。
“傻孩子……哈哈哈……哭什麼……比賽出糗有什麼大不了,一點小挫折而已……”他爽朗的笑著,用厚實粗糙的手掌摸了摸和煦的臉龐,然後小心的用右手伸進破舊的旅行大衣內口袋,掏出了一個塑料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