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住胸口,這一刻,他隻覺得心開始絞痛,就象糾結在一起的繩索,擰成一個結,想解也解不開。又象有一隻無情的大手緊緊掀著他的心,讓他痛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世風亭住腳步,站住了,靠在一根石柱上----如果不是這根柱子,他隻怕就要倒下了。
十年了,這十年來,在他心底裏反複縈繞的、時時撕扯著他的事情,今天又無可抵擋地冒出來折磨他。
是誰?誰在那間房裏?
世風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輕輕地挪動腳步。
廂房裏透出微光。泣聲仍在繼續。聲音有些熟悉。
世風推開房門的手幾乎在是發抖。房門敞開的一刹,他的心一顫。
屋內燭光有些發白,清紗素幔掩映著麵壁正中一幅畫像。
畫像上的人有著清麗的麵容,帶著淡定的微笑,從容地坐在那裏,安祥地望著你。
畫像前半跪著一個人,是他正在輕啜。
“風兒?!你......”那人回頭,有些驚異地看著世風。
“你在這兒幹什麼?”世風的冷足以凝水成冰。
“我我,我隻是,隻是想來看看你娘??????”裴冀有些囁嚅,語不成句。
裴世風越過他,走到畫像前,出神地望著畫上的人。
世風轉過身,背對著裴冀,他不想看見他,尤其是在這個時候。
“馬上離開這個房間!”出乎意外的,世風並沒有狂怒,隻是語氣依然很冷,帶著不容商量的口吻。
“風兒,我知道,我對的關心又很不夠,讓你從小到大一直在缺乏愛的環境中長大,我心裏也很難過,讓我好好彌補一下你,好嗎?”裴冀情緒有些激動,哽咽著說。
“馬上離開這個房間!”世風似乎根本沒聽見裴冀的話,隻是重複了剛才的話,一個字都不願多說。但他的臉已經因為強壓怒火有些變形。
“風兒,為父年紀也不小了,真的很想補償你,讓我們象你小的時候那樣親密無間好不好,讓我們真的能重享天倫之??????”
“住口!”世風突然轉過身,逼視著裴冀,怒吼,“親密無間,天倫之樂,不可能,你這輩子也別想!”
“為什麼?”
“為什麼?!我會和一個我恨的人親密無間,共享天倫,這未免太可笑了吧!”
“恨?!”裴冀真是錯諤了,“我,我以為我隻是和你相處時間少疏遠了些,沒想到你恨我??????為什麼,這,這中間一定是有什麼誤會,對,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誤會?不,不是。別以為你對我娘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你覺得你還有資格做我的父親嗎?”
“你在說什麼,你知道了些什麼,誰告訴你的?”裴冀想用放大的音量來掩飾他的慌亂,可越是如此,越顯得他底氣不足,惱羞成怒。
“你別管我是怎麼知道的,但是我知道,娘是你害死,是你們,你們這些貌似君子的無恥之徒,我恨你們,尤其是你,裴——冀!!”
裴冀僵在原地,就象被人抽了兩耳刮子,震驚、疑惑、痛苦、自責、懺悔的神情交替浮現,他失神落魄地拉住世風的袖端,“風兒,風兒??????原諒我,好嗎?原諒我,我是有苦衷的!!"
“苦衷!!好一個苦衷,你不如直接說你就是不願放棄你的榮華富貴、大好前程吧!”
“不,不是??????並不完全是這樣,有很多事,你還太小,不會明白的!”
“不明白的是你,你根本不明白娘對你有多好,她有多愛你!你可真夠狠心的!娘真是看錯你了,把一顆心托付給一個你這樣的男人,真是一生的不幸,要不是你,娘也不會死得那麼早??????!”
裴冀僵在原地,不再說話,也不再有淚。空洞的眼神不知飄向何方。
沉默象死一樣的寂靜在兩個男人之間掙紮著。
“風兒,你不明白的,當你的力量根本無法保護你心愛的人的時候,最痛苦人其實是你自己。這就是命吧,無論我怎麼做,紈伊的結局都會是這樣!也許死才是她最好的解脫!明早我就要啟程到京城去了,所以今晚想來和紈伊告個別。”裴冀的語氣低落到極至,透著疲憊與絕望。
“風兒,你身體剛受過重傷,不宜動氣、勞累,我不在的日子你要照顧好自己,知道嗎!”裴冀低低地歎了一口氣,看了看世風,有些無奈地離開了。
世風的下巴抬得再高,牙咬得再緊,此刻也控製不了如雨的淚順頰而下。望著父親蒼老的背影和不再輕快的步伐,世風不禁有些不忍。
他知道父親還是愛他的,可每當他對父親生出些許溫情的時候,母親的死總是固執地走進他的腦海。
畫像中的人叫穆紈伊。她依然在那裏微笑著,全然不知道生者的悲苦。